“如今杂家既然不请自如,自然不是来征询杜老爷的意愿的。杜老爷需要的只是配合我们主子,就好。不然你的下场,您自个应该明白得很。”
对方走近杜老爷,眼中带着一抹阴柔的色泽,但却格外凌厉,透着一股子刺骨的凛冽。
“我看您桌子上的的那本族谱里,就属您这一支支离破碎。三子早逝,夫人也重病不起,如今就连你家那长子和次子都要闹着分家。日后这宅子里就剩下您和一个不知能不能挺过一年的老婆子相依为命,若是再无法将孙儿带回身边,只怕这日后的杜家,也就不过如此了……”
“你住口!”
杜老爷被戳中痛处,顿时发出一声厉吼叫。整个人都抖颤不已,面容几近灰败。
“呵呵,您且好好考虑,七夕之后杂家会再找您,希望您莫要像这次一样让杂家失望。若是您再像这样一般差强人意,只怕这老宅,也就不保了。”
蒙面男子对着杜老爷子说道,言语阴恻恻的,而后便开窗跃出,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山风径自而入,微凉的度数令窒闷的屋子重新坠入薄凉,而后趋于冰冷。
杜老爷子用手扶着桌沿,然后抬起头看向那大敞四开的窗子,用尽了浑身力气,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
看来他此番,遇到了比王爷还强悍的人物,只怕自个是不从也得从了,不然就连死,都不会痛快到哪里去。
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颁下一道圣旨,他一介草民又如何能有抵抗的余地。
想到这,杜老爷子脸上漾起一抹笑意,而后合着低低的笑声倾泄而出,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肆意回想,怎么听入耳的皆是浓浓的绝望。
刚刚那蒙面男子自称“杂家”,而且重复的不止一遍,其实已经在暗示他那找他做事之人的身份了。
既为阉人,又有如此能耐,只怕只有皇宫才能拥获。而这天颂朝内,又有几人之于王爷如此肆无忌惮,只怕只有那人中之龙才会如此了。
杜老爷这一生都在做着金榜题名金銮殿试的美梦,只可惜这一生都未能如愿实现。
想不到到了这风烛残年,竟然还回得圣上“看重”,实在是受宠若惊。
虽然这理由委实上不得台面,但也无可奈何不是?
不过,他若是能借此番将那他的孙儿接回来,也是好事一件。
正如公公所说,如今杜家已经支离破碎,若是乐天能素珍那边回到他身边,真真是令人欣慰的。
况且,圣上此番突然联接她,想必定是冲着素珍而去的。毕竟像素珍那样的,和王爷在一处实在是天差地别,而王爷竟然也为她做过糊涂事,想必皇上是定然留不得这样的女子在王爷身边的。
而今如此迂回,想必是不愿因此而破坏与王爷的手足之情。但这位君主为人狠辣,只怕日后,这素珍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思绪停顿到这里,杜老爷猛然直起背脊,背脊上突然升起一抹冷汗。
那如此的话,他更应及早将乐天接回来了,不然若是真的受到牵连,只怕真的就是追悔莫及了。
惊恐不安顿时充塞在杜老爷子的眼眶之中,他猛然起身,然后朝门外而去,但发现此刻正值夜深,也就打消了心中的那份冲动。
不行,他定要做些什么,否则定会追悔莫及。
想到这,杜老爷子的眼中闪现一抹坚决,手指不由蜷缩成拳,紧抿双唇。而后目光径自盯向那黑笛,眼底流露出一抹暗芒。
*****
夏日的夜晚,总是走得极快的。
四更的时候,天边即已经发白,而后露出点点星光。
由于已近大暑,清晨的空气虽然夹杂着山风的余凉,但是地面却已经泛起了丝丝缕缕的热气,烤得人的脚底板不由升起了一层薄汗。
凌家屋院里,一片寂静,显然还没从沉眠的安然中苏醒过来。
突然,一声轻轻的吱呀自大门传出,只见一抹小身影自门廊而出,而后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子,生怕弄出声响。
待出了院落,那小身子便如撒了欢的小野马一般驰骋而去。
乐天跑动着,唇边带着微微急促的呼吸,径自朝山后跑去。
自上学开始,素珍就给他制订了晨跑的计划,并且让如槿每日监督他。
后来如槿每日被派任务辛苦不已,早晨起来实在费力,他便不让她跟着,自己每日去跑。
如槿见他并非虚言,每日都在坚持,也就承下了小家伙的好意,同周公多会会儿面。
乐天沿着溪边跑动着,沿途草木泥土的气息进入他的肺腔,令他汗水淋淋的身子不由舒爽了一些。
终于,他跑动完了一轮,而后径自站在树荫下喘着粗气,小身子躬着,汗水顺着发丝滴落下来。
喘匀之后,他起身望着湍急而过的溪水,整个人有些怔忡,不似以往锻炼过后脸上轻松愉悦,而那眼眸下淡淡的青色更是明显。
如槿就知道骗他!
乐天狠狠地在树上敲击了两下,脸上顿时涌起一抹愤恨。
当初晨跑时,如槿和他说,跑步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待习惯之后,是可以转换心情的一剂良药,尤其是在心情郁结难舒的时候,更是效果奇佳,那些不快什么的都能随着汗水流出去,而后令一颗心重新轻松起来。
可是他如今跑了那么久,心情仍然没有变好,反而越加沉重,这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乐天不由又在那树上狠狠捶击了两下,却仍然无法将心中的阴霾尽数赶出去。
正在小家伙兀自纠结的时候,不远处的古树之下,一抹沧桑的身影定定望着他,眼珠子一错也不错,好似要在乐天身上盯出个窟窿。
杜老爷子伫立在那里,唇角不由涌起一抹抖颤,而后蔓延到整个身子,令他浑身上下都在打着轻轻的颤动。
他的孙儿,他那苦命的三子唯一留下的血脉……
他心里默默地想着,眼眶不由潮热,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地走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