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再也看不见一人一马的身影时,一干院士虎着脸,狠狠的将一群人教训一顿,一点同情心都没有的打发林氏将被废丹田的林茂送回住处静养。
被吼的学生们低头受训,乖的将捋顺了毛的驴子,待得一声大赦后立马作鸟兽散。
经院门一事,水啸的心情欠佳,到天字楼中也没下秘密书室去查探姓氏来源,待了半个钟左右便关门离开。
书馆内的书不允许私自带出书馆院门,但却允许学生登记记录后抱着离开书室,自寻中意的地方研读,也因此,院内的树底亭台花圃边都依稀可见三三两两的学生。
已经近中午,太阳光也有一分暖意。
春光流艳的季节,是个鲜活的季节,只是书馆院内过于安静了些,显得有点点沉闷。
看书的人原本就是有意无意的瞄着天字号楼,当瞧到从中走出的人时,又赶紧的收回视线。
走出天字楼,水啸随意的瞟瞟,倒是多看了水榭亭台中的老者几眼,她感觉亭中的老者比之前有了一点点的不同。
第一次他时,他的眼神静的似一池死水,没有一点生机,透着一种看透万物破灭的苍凉感;自那日一曲,她再次见他时,隐约的觉得他的眼里多了一点人气,之后每每再见,觉得他眼中的人气又比前又浓了点。
二个多月没见,现在的他周身气息仍然平静,苍凉感淡了许多,却多了一分另外的气息,有些像是惆怅,又有些似是迷茫。
惆怅。
水啸微微暗叹,也不在意别人的监视,一手扶搭在小绿马的脖子上,慢慢的走着,神色有些阴暗。
“奶娃,过来陪本老喝一盏。”轻淡的一句话自水榭亭台中飘至空中。
看书的学生们微微一愣,视线突转。
抬眸,水啸正迎上了水榭亭台内老者的目光,无声的点点头,径自走向水榭长廊。
长者赐,不敢辞,重要的是,她心情不太好,喝酒,无疑是最好的消愁方式。
走进水榭亭台,默默的行个点头礼后,没有落座,从容的抱起老者面前的酒坛,走到廊栏杆处,将一坛子酒哗的一声全部倾倒入湖内喂鱼。
明里暗里关注的视线,一下子变得变幻莫测,就连老者也微微的挑了挑眉。
没有看旁人,也可以说根本就是无视旁人,水啸将坛子收回空间戒指,稍稍一刻后取出,跪坐于茶几前,斟酒入杯。
令人迷醉的浓烈香味,渗至空气中,满空生香。
水啸默默举杯,老者不问人有何心事,也不问有否研究出眉目,只喝酒,二人不言不语,喝得很慢,一口一口的啜,都好似有无限心事般,一杯接一杯,恰如喝的不是酒而是在灌水
。
以看书为借口观察着的学生们,看得满心的不解。
借酒消愁更愁。
几杯下肚,水啸越觉苦闷了,眼里总是一遍一遍闪过牙楼给她看的东西,转而又闪过水涛,闪过林氏世家子孙的脸孔。
仇人就在眼前,却又无法屠戮,苦憋,太苦憋了。
喝得醉眼朦胧时,在众人的注视下,水啸扶着飞飞告辞,她是闭着眼走路的,由飞飞引着走,回到三绝院都没睁开眼。
早早散修归来的龙惊云、河可盼、雪岚三人闻听得轻微的脚步声,疾疾奔出来,瞧到将身子倚在小绿马脖子上的人,不约而同的怔住。
空气中有淡淡的酒味,那人的眉峰紧拧,聚着浓得化不开的伤愁。
瞧到曾经从没瞧到过的情形,三人直着眼,愣是半晌没反应过来。
稍稍一刻,河可盼仿佛如梦如醒,身子一颤,两行热泪如珠滚落,盯着半掩在绿色马鬃毛中的一张脸,着魔般的向前移动。
“啸儿,啸儿……”低昵的轻响,如梦如幻。
仿佛被雷劈中,龙惊云吓得一个寒颤,猛的一个伸手,一把将梦游般的人拉了回来,死死的拽着,不让河可盼再动。
被拽制住,河可盼身子晃了晃,眼神一片恍惚后,伸手捂住嘴,将要嗌出的呜咽声掩灭。
当听得那声温软的呼唤时,闭着眼的水啸,如触电般微微一颤,几乎要摔倒,好在她走回时脚步本就有些虚浮,龙惊云看来就是打了个踉跄而已,也没在意那点反常。
暗暗一叹,水啸在颤了颤眼后,终究没有看人,倚着飞飞穿过院子,径自入内,然而,才刚转过垂花门的屏风,原本瞑目的她,“嚯”的睁开了眼。
有人!
她感应到了,而且,还在关注着她。
睁目一望,也在瞬间寻到了视线的来源,竟是三绝院中住着的另一位主人,那个邋遢老人。
同样是三绝院的主人,她却很少瞧到老人的身影,除了第一天见面的一次,后面的几个月中也仅只见过二次,其余时间北区的厢房门总是闭着的。
今日的他收拾得很干净,一身玄衣像是刚换上不久,一头白发也梳得很整齐,还难得的扎了个髻,虽然一改邋遢形象,身上与头发上还是沾着些碎碎的草屑。
他的真面目也终于爆光,脸很有型,轮廊如刀削般分明,却留下了岁月侵蚀的痕迹,整张面都是深深的皱纹,他的眼中少了一分浑浊,显出几分清亮色。
这副形象,绝对是她第一次所见,老人就坐在距垂花门不远的庭院草地上,面前摆着张小桌子,上面还有酒坛,看情形好似在等人
。
水啸的瞳孔一缩,绽开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看来是醉了,实际上却也仅只有七分醉意而已,脑子是无比的清醒,就如现在,她比以前没醉时还清醒。
正当她笑得温婉时,老人冲着她动了动眼,又望向茶几。
笑容一绽,水啸那原本的浅笑绽放成一朵盛开的牡丹花,笑容延伸到整张面,如果有人瞧到,必定会吸凉气,那笑容,真正的是烂若春光,美如珠华。
老人却无动于衷。
含着笑意,水啸站直,脚下一动,几步晃至茶几前,盘膝坐下,默默的拍开酒坛的泥封,亲自斟酒。
她不想醉,可总有人找她陪着灌酒,今天是想不醉也难,她也有心理准。
“奶娃娃,玩玩可以,可别玩得太大,将自个搭进去不合算。”举杯之际,细如蚊哼的话,毫无征兆的响在了她的耳边。
很轻,很飘渺。
水啸举杯的手一僵,就那么顿定在空中,抬眸,一抹痛楚如闪电划过心间,眼里浮出苦涩:“多谢提醒,晚辈谨记于心。”
她何曾不知有些事不宜操之过急,可是,有时又如何能忍得住?不挠乱这一池春水,又如何能甘心?
那害亲之恨,破家之仇,就算不是她的,是水十九的,却也无法容忍,如今这般,已经是她最大的胸怀了。
“娃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千年不过弹指间,何况几百年。”细细的蚊声,再响。
水啸向对面的人致意,她懂话里的意思,这是在教她要学会虚与蛇委,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而老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动唇,端坐于松,静如钟,就连喝酒时,连皱纹都没颤动。
心事浓如酒。
酒,并没有她的猴儿酒浓,可水啸还是醉了,在不知喝了多少杯时,像一滩烂泥一样软软的趴在了小茶几上,甚至都不知老人是何时离开的。
最后是飞飞叨着如死狗一般的主人后衣襟,将人给弄回房。
醉酒一天一夜醒来后,水啸再也不去乱晃,天天蹲在三字园里的三个院子里挖刨药草,但凡适合采挖的,没有哪一样逃过她的魔手。
二月,三月,整整二个月就在她的龟缩中流走,而经书馆院前一事后,再没人敢去三字园附近转悠,人人几乎是谈之色变,在无形中,她成了第一煞星。
别人不找她,龙惊云河可盼雪岚三人却几常常在园子来四处寻她的踪迹,尤其是四月份时,找她的次数更频繁,连国民党对付共产党的“围、追、堵、截”的手段都用上了,有时还动用地毽式的搜索
。
如此次,龙惊云在寻了半圈才在一株大树上寻到人,而他要寻的人则带着小绿马横躺在树杆上晒清风。
汗,冷汗,爆汗,龙惊云瞅着树上的人,苦着脸,半天都敢出声打挠。
“又是谁?”不用想,水啸也知道肯定是又有不长眼的帖子来了。
“林氏世家。”悲催的,那家人就不能消停些么?龙惊云翻个白眼,有气没力的回话。
“这是第几帖?”望天,她没有要理的意思。
“林氏这个月是第十帖。金氏家主第九帖。”那些帖,都堆得有几尺高,他们很为难。
十帖,十全十美,嗯……
“你去回一句,本公子没空,有事让他们等九月擂台赛后再找本公子商量。”沉吟一刻,水啸决定暂时放那二家一马。
龙惊云应一声,顺从的去传话。
回掉林氏没完没了的帖,水啸掐着日子计划着行珵,待到月底时,留下一纸嘱咐,于半夜时悄然离开九方学院,踏上前行迷雾森林的修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