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明白又怎么样那,木已成舟。周氏虽然霸道,但是在某些方面,她也是受这个年代礼教熏陶至深,信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准则的女人。
所以,周氏还会哭的那样绝望、伤心。
“老大啊,你真会往我和你娘心上捅刀子啊。我咋就养了你这么一个白眼狼……”连老爷子放声音和往日不同,显而易见,他的心里正在守着极大的折磨。
与周氏的性情不同,连老爷子更为稳重、内敛。遇到这样的事,周氏可以肆无忌惮地打骂别人来发泄,但是连老爷子考虑的更多,不会像周氏那样不管不顾,有什么后果都等着别人给她收拾。连老爷子做惯了当家人,他不能这样,而且他比周氏明白的更早,明白的更彻底,心中的痛苦和压力更大。
“老大,秀儿是你嫡亲的妹子。我和你娘老来老来,生了这个闺女。秀儿比你的闺女花儿还小啊。老大,你、你咋就狠得下这个心,下得了这个手。你那心里、眼睛里,还剩下啥?”连老爷子说着话,将头扭向一边,似乎不忍去看连守仁。
“爹啊,这个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啊。”连守仁跪爬了两步,解释道,“爹,你也知道,自打到了太仓县,我就没闲着,不是这个差事、就是那个差事,还都是苦差事。这亲事是爹、娘你们老两口子定的。我又忙、心不闲,让人打了马虎眼。”
“……爹、娘,我和你们一样,是被蒙在鼓里的。那天送秀儿出门子,到拜堂的时候,看见郑三老爷他染了头发和胡子跟咱秀儿拜堂,我才明白过来啊。咱这是让人给糊弄了。”
说到这,连守仁呜呜地哭了起来。
“当时我那个气,就想上去一脚把郑三老爷给踹趴下。我把秀儿带回来。”哭了两声,连守仁又义愤填膺地道,“我都赶上去了,结果那周围都是郑家的人,硬把我给拦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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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连守仁也哭丧起了脸。
“有人就问我,这么做啥结果,我想过没有。”连守仁接着絮絮叨叨地说道。“爹啊,我这个县丞在太仓,就是个摆设,没人、没权。郑家是当地的一霸啊。我真当堂闹起来,咱们这一家十几口人,老的少的都算上,谁都别想活着出这太仓了。”
“他们罢我的官,弄死我一个人,我都不怕,可我不能不为咱这整个家着想。……秀儿都出了门子了,就是人家让我把她从郑家领出来,这也是嫁过一回了。……爹、娘。我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忍辱负重啊。回来后,我怕你们二老着急上火,这事我一个人肚子里闷着,谁都不敢告诉,我这都要憋出病来了。”
“编,继续编。”连蔓儿强忍着。才没把这句话大声地说出来。
连守仁说他是到拜堂的时候才知道连秀儿嫁的是郑三老爷,这简直是骗鬼。连老爷子和周氏都困在这小小的衙门内,不知道那郑明生就是郑三老爷不是郑小公子,他连守仁一个堂堂的县丞,每天在外办差、见人,他能不知道!
太可恶了,连蔓儿恨不得进去狠踹连守仁几脚,因为此时的情景。让她回忆起当初连守仁和古氏送她“去享福”、做富贵人家的“童养媳”。
连蔓儿沉着脸,扭头看了看,就见张氏、五郎和小七也都怒目看着连守仁。张氏这个时候低下头,瞧见了连蔓儿的眼神,立刻就将连蔓儿搂进了怀里,五郎和小七也都紧紧地抓了连蔓儿的手。
看来。她们都想到一处去了。这也难怪,此情此景,简直犹如以往的翻版。
害人者没有变,只是被害的人变了。
那个时候,连秀儿还出言维护连守仁和古氏,责怪过她,而连老爷子和周氏当时可曾如此痛心疾首?
现在他们这样,仅仅是因为事情第二次发生,再也无法欺骗自己,而不得不面对惨淡的事实吗?
不,肯定不是的。连秀儿是连老爷子和周氏的亲生闺女,而她连蔓儿只是隔了一辈的孙女,而且还是连守信和张氏这对不受重视的包子生的。
将来她长大了,跟人成亲,生育了儿女,她一定要牢牢地护住自己的孩子,不让任何人以任何借口欺负他们一点半点。这是一个做母亲的女人最基本的责任。
连蔓儿低着头,暗自下了决心。
长大,成亲,跟谁成亲那?想到这,连蔓儿的脑海里接连闪现出几个人的身影,这让她不觉呆了一呆。
她现在还小,考虑这个问题还太早了,连蔓儿小小的呼出一口气。
“老大,这个事,你说你不知道?你当我是老糊涂了,你这个王八羔子。”连老爷子听了连守仁的解释,终于气的也骂了起来。
“爹啊,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这天天的苦差事,心不闲,马虎了呀……”连守仁不管连老爷子如何盘问,只是咬紧牙关,说他事先并不知情,到了连秀儿拜堂的时候才知道,又因为担心一家人的性命安危,而且木已成舟,所以忍着没发作。
后来没告诉连老爷子和周氏,也是出于他的一片孝心,怕连老爷子和周氏着急、生气。
“爹,娘,这个事现在都这样了,说啥都晚了。”连守义这个时候开口道,“秀儿都嫁人了,还能接回来?我看那郑三老爷人挺好,待秀儿更是没的说,看秀儿今天这一身的打扮,要是换个人家、换个人,恐怕连这个一成都到不了。”
“可不,都这样了,还是想法子让秀儿趁那老头没死,多捞点银子……”何氏在旁听了半天,也跟着发表她自己的看法。
“你给我闭上你那张臭嘴。”周氏手指着何氏大骂。
何氏撅了撅嘴,她觉得有点委屈。她这还不是为了秀儿好,嫁了个老头,还是有钱的,可不就得多捞点钱才是最实惠的吗。
对了,连秀儿多捞点银钱,等那郑家老头死了,就可以把连秀儿接回来。当然了,郑家的老太太是不可能改嫁的,可是过继一个儿子养老应该没问题啊。
“秀儿啊,你也别哭了。你啥也别怕,以后就是郑家老头没了,有你哥和俺,还有你几个大侄子,你就啥也不用怕。让你侄子给你养老送终。”何氏大方地说道。
到那个时候,连秀儿捞来的银钱,她也能帮着花花。
何氏想的美,那张大嘴就忍不住咧开了。
周氏听的眉毛倒竖,啪地一巴掌打在何氏的脸上。
“我让乌鸦嘴,我让你咒秀儿。算计秀儿,也有你的份啊。你这个败家娘们,老天咋不打雷劈死你……”周氏脸色铁青,痛骂何氏。
“不会说话,你就别说,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连守义赶忙站起身,将何氏往外推,“你还站这干啥,还不赶紧打盆水,伺候咱娘和咱妹子洗洗脸啥的。”
连守义推了何氏一把,使眼色让她赶紧出去。
何氏捂着自己的脸,委屈地出去了。
“看看你们俩娶的这好媳妇,”周氏又哭骂道,“这是咱家的仇人啊,恨不得立刻就逼死了我们两个老不死的,逼死了秀儿。”
“娘,你老别哭了,等一会,我肯定收拾她。”连守义就道。
“娘啊,事情都这样了。这男人年纪大点,他知道疼人。这人家也挺好,秀儿在那,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啥啥都有人伺候的周周到到。那郑家是啥样人家,听说人家前面两房,那都是大官人家的千金啊。这要不是我大哥做这个县丞,明生兄弟要续弦,还轮不到咱秀儿那。”连守义接着又劝。
周氏就将笤帚疙瘩摔到了连守义的脸上。
“人家挺看重咱秀儿。咱秀儿在她们家,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守义又继续说道。
连守义也曾念过书,识得字,不过他懒惰,不爱读书,这些年也就荒废了。这些天,跟着连守仁见了些官面上的人物,说话也学的半文半白起来。只是,那些文话,被他用的不伦不类,让人哭笑不得。
“就这么说吧,他们老郑家一大家子,也别管多大岁数,都得看咱秀儿的脸色过日子。这不比嫁个小孩崽子,给人立规矩,见人就得磕头下跪的强啊。咱秀儿的脾气,也过不了那样的日子不是?”
“郑三老爷说了,前面两房,人家都有成箱子成箱子的嫁妆留下来,那些东西,他就做主,都给了秀儿做私房。就是年纪大点,要是年纪小,也没这些好处啊。他年纪大,那见了爹娘,他不照样得下跪行礼。这太仓县里,能让人家弯腰的人啊,一只手都数的过来。不,不是一只手,是除了你二老,再没别人了。”
“娘,你别不信啊。你不信你问问秀儿,这两天,人家郑三老爷给了她多少好东西?”
“老大。”连老爷子略有些颤巍巍地又开了口,“这郑三……郑明生,他到底多大年龄?”
连守仁就有些支吾。
“把婚书找出来。”连老爷子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