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李天自己.在最初本能地发出了痛呼之后.脸上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方才还脆弱得仿佛可以轻易被打倒的少女.如今正冷冷地看着自己.眼底的泪水已然干涸.只剩下冷漠和警醒.
他这才醒悟到.刚才她蹲下身子.其实只是掩饰自己从腰间箭筒中取出利箭的动作.就在他分神去看陆青的时候.她已经抓住了这个机会.迅速扣住了他的手腕抵在树上.用手中箭矢穿透了他的手掌.
李天痛苦地扭动着手臂.然而却一时间无法挣脱.手掌等于是被她钉在了树上.
“你……竟然敢……”
李长歌并沒有兴趣去听他的威胁之语.只冷然道：“你是什么人.”这人的辞锋并沒有想象中那样厉害.仔细想想.他说的话其实就那么几句.只不过是反复重复.并在次序上做了简单的调整罢了.
只不过.那几句虚无飘渺的话.配上他独有的声音和语气.竟有了让人心神恍惚的功效.最初.她并沒有留意这一点.只觉得头脑渐渐空白.仿佛整个天地都化为了虚无.而只有他在耳边循循善诱的声音是真实的存在.
不得不承认.他准确地说中了她的心理.有那么一会儿功夫.李长歌是真的相信.只要自己选择了死亡.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毕竟.这些念头她从前都有过.每次姬少重或者其他人多遭受一次厄运.这样的念头就会从心里跳出來折磨她一番.提醒她一切都是因她而起的.
但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会因为这个愚蠢的原因就听信了这古怪道士的话.去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你究竟是什么人.”她扬声问道.
李天眯起了眼睛.眼底仿佛有黑暗潮水汹涌：“一个参透了天地玄机.想要让一切都回归正道的人.”
“你想要替天行道.”长歌轻蔑地代他总结道.随即否定了这个说法.“不.你或许可能是任何一种人.但绝对不是你所说的这种.”
“道长.一个参透了天地玄机.领悟了生死轮回的人.眼里是不应该有欲望这种东西存在的.”她以这样一句话作为终结.却沒有再说什么.只是用力拔出了钉入树中的箭支.李天闷哼一声.用完好的右手捂住了左手掌心的伤口.
“你可以走了.”李长歌轻蔑道.沒有再看他.便转身离开.
一直看着这一切的陆青急切道：“公主.这人的來历和行为都很古怪.还是不要放虎归山的好.万一他再想出什么主意來害你……”
长歌收住脚步.却只是微微侧身.对李天道：“你之前说的那个提议.我接受了.不管这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和皇帝一起商议出來的.总之.我接受了.你可以回去告诉大周皇帝了.”
她长舒一口气.语气陡然变得轻松起來：“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那个人对我來说.已经沒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了.既然你们千方百计想要证明这一点.我自然乐于成人之美.”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她脸上的神情却远远沒有语气那样轻松.
大概所有人都不会相信.她会对姬少重完全忘情.所以南宫昀拿他的性命來威胁.周天子拿他的婚姻來试探.还是这个诡异的道士.他之前所说的话.究竟是装神弄鬼的表演.还是真的知道她的來历.
无论心中有多少疑惑.她现在都不能表现出來.如果这个名叫李天的道士就是幕后的那只黑手的话.那么她最不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打草惊蛇.她要等着看.这个人究竟想要做什么.会怎样去做.
虽然.她为此付出的代价是要答应一桩离谱的婚事.她的目光越发沉重.或许还不只是一桩……但是.为了那个人的安危.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吗.
晋王世子即将与唐国的大公主联姻的消息.在第二天就被正式公布了.几乎所有人都感到震惊.尤其是周子侑.当他出现在李长歌面前时.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除了凝重之外.她还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怀疑.
“事情突然变成这样.究竟是父皇的主意.还是……”他沒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的表情已经明白无误地表达出了内心的想法.他是在怀疑李长歌.
这样的怀疑.也算是合情合理.毕竟这件婚事的促成.也有他所出的一份力.只不过在最后关头.新郎的人选忽然变成了这样.他自然是要怀疑起身为同盟的她來了.
“太子殿下是怎样认为的呢.”李长歌沒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周子侑脸上的困惑更加明显.口气却有些懊恼：“我不知道.这种事情双方都有可能.毕竟这是你和父皇之间的交易……”他看向她的目光有些躲闪.声音也低沉了许多.听上去又像是抱怨.又像是自言自语.“或许.在我们之中.他还是更喜欢三弟.也或者是对我的厌恶超过了一切.”
长歌的沉默显然被他理解成了另外一种意思.只见他苦笑道：“被自己的父亲所厌恶.我的人生.还真是彻头彻尾的失败.所以.不管怎样都怪不到别人……”他停顿了一下.匆匆说出“告辞”二字.便转过身去.
他才刚迈出一步.就听得她开口道：“殿下的分析.很有道理.”
周子侑脸上更见苦涩.他闭了一下眼睛.仿佛是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长歌话锋一转：“或许你的父皇是不怎么喜欢你.但殿下有沒有想到另外一点.所谓的厌恶.或许可以有另外一种解释.”她转到他面前.直视着他一字字道.“那或许也是忌惮.”
周子侑猛然睁开了眼睛：“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长歌扬一扬眉毛.“如果他不是在忌惮你的话.就不必在成婚人选上做这样的改动了.这样一來.他就成功地离间了我和殿下之间的信任.不是吗.”
周子侑愣了一下.面露赧然之色：“我沒有……”
“不过我还是很感谢.”长歌嘴角扬起明媚的笑容.“感谢殿下來找我.这样才不会让误会变得更加深刻.我.是站在太子殿下这边的.”最后一句话.她加重了语气.看着周子侑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变化时.她嘴角的笑容掺杂了胜利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