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野心的大小姐

林元柔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心道大公主素来最讨厌年轻美貌才高的女子,你欧阳暖不是名扬京都吗,现在去大公主跟前显摆看看,哼!

欧阳暖深吸一口气,缓缓走上前去,道:“欧阳暖见过大公主。”

“是你……”大公主抚摸着兴儿的毛,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惊讶,她的目光停留在欧阳暖身上良久,唇边突然溢出一丝冷笑,声音低沉地道,“我曾瞧见过那百寿图的摹本,倒是机巧得很,太子与我都酷爱书法,更自幼师从张宁玉,听闻你的书法尽得先镇国侯的真谛,不知你认为,张大师与你外祖,谁的书法更胜一筹呢?”

这话一出口,连周老太君这样素来四平八稳的人都变了脸色,大公主提到的这两位都已仙逝,老侯爷固然是书法名家,张大师却是当代儒学大师,更是太子的授业恩师,说老侯爷的书法胜过张大师,那是对太子不敬,说老侯爷的书法不如张大师,那是对先祖不敬,欧阳暖怎么回答都是进退两难!大公主这话,分明是在刁难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李氏担心万分地望着自己孙女,第一次开始后悔自己固执地要来上香,如果欧阳暖一个回答不好,得罪了大公主,恐怕欧阳家都要被一起牵连了!

欧阳暖声音清冷,淡淡笑道:“回禀大公主,外祖父学力既到,天分不如,张大师天资极高,学力稍欠。外祖父在世的时候,常对小女讲,他半生书法,不过是用生硬手腕,东涂西抹,并无什么好字,全赖他谨慎罢了!不若张大师天生人笔合一,才华横溢,是真正的书法名家,可惜两位都早已仙去,如到现在,当众一较高下,方可成一桩人间美事。”

周太君差点笑出来,世人皆知老侯爷生性严谨,书法亦是如此,张大师笔随心至,才华纵横,她却说要是两人真正一较高下才能分出长短,分明是吃准了大公主现在没法把人拉出来比较!当真是狡猾得很呀!只是她虽圆滑,话却半点没有胡说,老侯爷的确是过于追求字体严谨,而张大师又过于随心所欲,这两个人的特色,她都十分明了,便是大公主也不能说她错了。

大公主闻言一愣,片刻脸上浮现出一丝讥嘲,道:“老侯爷一生正直无私,倒生了个这么会说话的外孙女,当真是不容易。我问你谁高谁低,你却唠叨这么多,是欺我不善言辞吗!” www⊕T Tκan⊕¢O

大家都没想到大公主这么难缠,这下都看向欧阳暖,尤其是蒋氏之流,更是露出看好戏的神情,去年赏花宴上一位工部尚书家的千金,无意中说错了一句话得罪了大公主,大公主竟命人将她扣起来打了足足二十个板子又关了三天,直到工部尚书大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跪求到圣上那里,大公主才勉为其难地将人放了。人家可是堂堂工部尚书的千金,大公主却当成自己奴才,半点脸面也不留,说出去简直是匪夷所思。然而谁又敢说什么呢,全天下的人都是他们皇家的奴才,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如今欧阳暖要是得罪了大公主,当真要吃不了兜着走,更重要的是,听说那位工部尚书的千金到十八岁了都还没许出去,想来也是,谁那么胆大妄为敢娶得罪皇家的女子呢?又不是嫌命长了。

欧阳暖脸上却看不出有多紧张害怕,她淡淡地回答道:“大公主要小女分出两位的高下,并非小女巧言令色,实在是张大师少结构,外祖父乏生动,互有短长而已。”

她清丽宁静的面庞,从容平和的表情,温柔的眼睛里那闪闪动人的光亮,使原本心中突生恼怒的大公主心头突然敷上冰雪一样,躁乱顿时化尽,无比清爽,原先涌起的怒气竟不知不觉消了三分,只是还有些余热:“哦,你仔细说说,说得不好,休怪我翻脸无情。”

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合乎公主心意就是好,惹她不高兴就是不好,这里的界限是最难把握的。欧阳暖心中叹了口气,娓娓道来:“外祖父字画圆劲,笔笔中锋,他自言谨慎,实际是说挥毫时若不胆大,则心手不能相忘,写出来的字欠缺自由,这是外祖父性格所致,非人力可以改变。反观张大师亦是如此,如果非要让他中规中矩写字,只怕大师会拂袖而去,不是不愿,实是不能。所以他们二人各有所长,不可放在一起比较。纵然公主要怪罪,小女也只能实话实说。”

大公主听了这些话,默然半响,静静望着欧阳暖,脸上竟是喜怒莫辨,冷冷道:“那你猜猜,我听了你的话,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李氏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生怕欧阳暖再说话,赶紧上去跪倒道:“大公主,孙女言行无状,冲撞了大公主,请看在我的面上……”

大公主美目一沉,当即翻了脸,冷声道:“欧阳老夫人这是倚老卖老,逼着我饶了你这个会说话的孙女儿?!”

李氏跟无数贵人打过交道,谁也没大公主这么不讲理的,说好话她不爱听,说坏话她听不得,不说话她说你活腻了,这就是天之骄女,她不必讲理!她活了半辈子,第一次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当下叩头不止,周老太君看了不忍,急忙劝慰道:“大公主,您饶了欧阳老夫人吧,她年岁大了……”

陶姑姑垂下眼,自从驸马都尉和小郡主相继去世,大公主的性情越发古怪,那位被惩罚的工部尚书千金原本知书达理、青春活泼,很得大公主青睐,可惜她竟不自量力,开口替一个本该处死的丫头求情,大公主当即翻了脸,照陶姑姑看来,大公主喜欢新鲜事物,新鲜人,但是一旦她腻味了谁、讨厌了谁,那人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她今天宠爱一个人,明天就可能对那人恨之入骨,谁都不能例外。更何况她尤其讨厌别人威胁,本来欧阳小姐还没说错什么,这位欧阳老夫人却仗着年纪大乱说话,反倒替孙女闯祸了!

果然,兴儿突然“嗷”地大叫,噗通一声从大公主怀里滚落在地,颈部雪白的皮毛竟然少了一块,旁边的丫鬟赶紧把兴儿抱了下去,大公主顺手抓起案桌上青铜鼎环上的一枚铜钱往空中抛去。只见铜钱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发出一声脆响落在案几的桌腿边。

“你去看看,这钱币要是正面朝上,就饶了你们。要是背面朝上,两位都要重责二十。”

“请大公主开恩,祖母年迈,如果真是背面朝上,请您容许欧阳暖替祖母挨下所有责罚。”欧阳暖低下头,面不改色地道。二十板子是小,失去体统是大,一个名门千金被长公主当众责罚,传出去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但如果祖母为了自己求情一起被连累,所谓的孝顺之名就成了天大的笑话,还会连累无辜的弟弟,大公主这么做,分明是故意给自己难堪,欧阳暖正是清楚这一点,才毫不犹豫地全部担着。

“那就不好说了,这是天意!”大公主冷冷一笑。

蒋氏使了个眼色,林元柔会意,三步两步上前要探头去看那铜币是正面还是反面,就站在她左侧的朱凝玉却故意绊了她一脚,随后迅速挡在她身前,朱凝碧瞅准时机飞快地跑上去,看清了铜币的同时,一把将铜币抓在手掌心里,再回过头的时候脸色带了三分古怪地看着欧阳暖。

欧阳暖静静望着这位朱小姐,不知她会有何反应,朱三夫人摆明了是和林氏一路的,自己受到大公主惩戒正中对方下怀,可想而知朱凝碧是不可能会帮着自己……还要尽快想个应对之策!正在这时候,却听见朱凝碧大声道:“回禀大公主,是正面。”

她摊开手,雪白的手掌上摊放着一枚铜币,的确是正面朝上,林元柔一瞬间失去冷静,叫起来道:“不可能,我刚才明明看见……”

朱凝玉一把捂住她的嘴巴,笑道:“林小姐肯定看错了,我瞧着也是正面朝上。”

欧阳暖低下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刚才出言相助,这两位小姐都记在了心里,由此可见,朱家小姐的心性还不算太坏。虽说就算铜币反面朝上她也有办法脱罪,但到底要麻烦一些,这样效果更好。

林元柔恼恨地盯着朱凝碧,朱凝碧扬起骄傲的小下巴,我最困窘的时候,你不也没出言帮我吗,我现在才不会帮着你。

这位朱小姐虽然脑袋不机灵,性情莽撞了些,却还有些朴素的知恩图报意识,这一点是欧阳暖没有料到的,也是令陶姑姑很惊讶的,她看了看堂下这几位暗潮汹涌的小姐们,心中有些啼笑皆非,大公主历经风雨变幻,这一场表演实在是小儿科,却十足有趣,她想了想,低声道:“大公主,既然您开了金口,便饶了他们吧。”

大公主冷眼瞧着,早把一切看在眼里,听了陶姑姑的话,半天没有说一句话,也没说是原谅还是不原谅,陶姑姑瞅准机会:“行了,行了!欧阳小姐光磕一个头好了。”接着又吩咐丫鬟:“你们还不快搀欧阳老太太起来!”

等搀了起来,李氏又请过罪,感激地说:“多谢公主宽宏大量,您的恩德,我们祖孙实在感激不尽!”

“好了,不必再行礼了。你过来,我看看你!”大公主却很厌烦地挥了挥手,冲着欧阳暖招招手。

李氏又紧张起来,却再也不敢随便说话了,周老太君看出了一些端倪,拍了拍李氏的手,示意她先不要着急,其他夫人小姐们也被这个喜怒无常的大公主整怕了,常人发怒还有个预兆,这位说翻脸就翻脸,那是一点面子也不给的,现在看她一副平和的样子说话,不免都露出吃惊的神情。

欧阳暖很稳重地走到大公主身旁,肃然侍立。大公主却突然伸出手来握着她,偏着头,尽自打量,完全变了刚才冷面的模样,看得殿上的其他人面面相觑。看了半天,大公主忽然转脸问道:“你看她像谁?”

一直垂首站在一旁的陶姑姑抬起头来,神情严肃地望着欧阳暖,看了一会,她答道:“奴婢不敢说。”

“不要紧!怕什么?”

“那,奴婢就斗胆了!”陶姑姑答道,“欧阳小姐跟大公主当年有点儿像。”听这一说,欧阳暖迅速反应过来,赶紧跪了下来,“小女怎么敢跟大公主比!”她心中诧异万分,面上十分惶恐地说。

谁也想不到,刚才还疾言厉色的大公主亲手把她扶了起来,还看了陶姑姑一眼,陶姑姑立刻会意,吩咐丫鬟拿个矮凳给欧阳暖坐,又不让她谢恩,她也无法行礼,因为一只手一直被大公主握着。等矮凳来了,她只能紧挨着大公主的座位坐下,其他的夫人小姐们看的完全呆住了,大公主不叫坐,连周老太君都没有坐下的权力,这小姑娘刚才还差点被大公主杖责,怎么转眼就……

大公主不说话,望着眼前的少女,心里浮起一片没来由的凄凉,想起女儿,仿佛隔得非常非常远,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而那个模糊的影子,还带走了她的所有欢乐!如今除了权力和别人的恐惧,她两手空空,还有什么?转到这个念头,她将欧阳暖的手握得更紧了。

欧阳暖望着大公主,有什么念头在脑海中一晃而过,就在这迟疑不定的时候,再凝神看时,大公主的脸色又变过了,变得很平静,忽然放松了她的手,看着她问道:“你从小在京都长大?”

“回大公主的话,小女是在京都长大。”

“从前没有见过你。”大公主说,“你这样的丫头,要是见过了,我应该不会忘记才对。”这是夸奖的话,欧阳暖不能说自己以前深居简出,怯懦无为,只是低着头轻轻回一声:“是!”

大公主又问她有没有兄弟,絮絮不断地,让欧阳暖感到惊奇,不知她何以有这么大的兴致来闲聊?

惠安师太打点好外面的准备事宜,走进来却发现这里情景诡异,大公主拉着欧阳暖在说话,其他人面露窘迫,站在一边不知所措。惠安师太深知这位大公主素来是旁若无人惯了的,欧阳暖却一定很不习惯,便上前笑着道:“公主,该开席了。”

大公主点点头,这才吩咐传膳。四个小师傅抬上金漆桌面一具,上面摆着全席,椅旁设有两墩,上面各列烧素豚、烧素鸭一具。大公主独坐方桌,陶姑姑和另外三位姑姑随桌侍候、布菜。大公主仅稍饮一口茶水,其他人才敢端起自己跟前的茶杯。大公主微尝主菜,旁人才敢拿起调羹饮了口汤。

欧阳暖回到下席,坐回其他小姐中间,却看到他们大多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眼光,便全当做看不见,转而欣赏面前的整桌素席。宁国庵的全素斋是十分有名的,桌上摆放了香菇面筋、八宝炒糖菜、栗子鸡、烧肝尖、辣鸡丁、素烧羊肉、素肠、松仁小肚等,看起来是满桌的鸡、鸭、鱼、肉,色香形俱佳,令人馋涎欲滴。可所有的鲜活荤菜全是素食,只是形似而已,欧阳暖尝了一口,心想不知欧阳爵现在哪里,可有人准备午饭,要是早知道惹出这么多事情来,还不如一早劝祖母下山。

陶姑姑却突然说道:“请镇国候府二夫人来伺候大公主用膳。”

蒋氏一听,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掉在桌子上,陶姑姑看了不免摇头,这里论品级,是周老太君位份最高,但是她年事已高,欧阳家老夫人刚刚得罪了大公主,那边的朱三夫人又出自宣城公家,大公主十分不喜,这才唤了蒋氏上去伺候,原本在大公主用膳前,陶姑姑就暗示过她,她却当做没听懂,现在还当众失态,简直是不知所谓!在世人眼中,大公主怎么无礼都是可以的,因为她身份尊贵,而其他人却绝对不可以!

蒋氏深深畏惧这位大公主,这时候只觉得腿发软,站都站不起来,却听见一道清亮的女声道:“陶姑姑,我娘身体不好,怕是不能很好的伺候,还是我来吧。”

欧阳暖一瞧,却是林元柔站了起来。林元柔见欧阳暖看向自己,挑衅地看了她一眼,怎样,不是只有你才会讨好大公主,我比你还要强。她施施然走到大公主身边,亲自为大公主端起盘子。大公主冷冷看她一眼,突然问道:“你端的这碟是什么?”

林元柔一愣,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惠安师太,惠安师太微笑,站在下首的小师傅小声提醒道:“林小姐,是异味卷果。”

“回禀大公主,是……”林元柔赶紧回答。

“我还没聋呢!不必重复了,什么做的?”大公主又突发奇想地问道。

林元柔完全语塞,不知所措地望向身后的小师傅,小师傅无语半天,刚想要继续提醒,却听见惠安师太轻轻咳嗽了一声,立刻闭上嘴巴不吱声了。林元柔眼珠子乱转,大声道:“这个……这个欧阳小姐一定知道!”她笃定欧阳暖不常出门,想把这场火烧到对方身上,引走大公主的怒火!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欧阳暖站起来,面带微笑道:“不知大公主是否允许小女为您介绍?”

大公主的目光在林元柔和欧阳暖之间逡巡一番,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容,道:“说来听听。”

“这一种餐点,是选用果肉、枣泥、山药、蜂蜜、白糖、桂花等原料,用油皮卷好蒸炸,再用蜜渍。上盘后,加青红丝、金糕条,撒上白糖制成,大公主可以尝一尝,味道也很好。”欧阳暖微笑着说道。

惠安师太看了欧阳暖一眼,心中暗暗诧异,她哪里知道欧阳暖为了讨好李氏,几乎学遍了所有的斋菜呢?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为了让祖母高兴,欧阳暖花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心思,这一点,是林元柔万万想不到的,她眼中的得意凝注,嫉恨难忍地盯着欧阳暖。大公主挥了挥手,对林元柔道:“你退下吧。”说完,她向欧阳暖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这时候,一个小师傅捧着一个红漆木托盘进来,托盘里放了一把古色古香的陶壶,旁边是两只栩栩如生的荷叶杯,十分精致小巧,惠安师太微笑着说:“请大公主尝尝。”

欧阳暖走过去,提起陶壶向荷叶杯里注入,淡绿色的清亮的水泠泠作响,一股清香在殿内四周散开了。

大公主喝了一口茶,只觉得清香沁入心脾,非常甘美,问惠安师太:“这茶是怎样烹煮的?倒是又香又清醇。”

惠安师太微微笑着望向欧阳暖,道:“这一回欧阳小姐还能猜出来吗?”

大公主顺势望向欧阳暖,“禀大公主。”欧阳暖亲切地笑着,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带了点顽皮,道:“小女听说惠安师太珍藏着一种水,轻易是不拿出来待客的,据说冲茶的水是每年冬天特地从松针、竹叶上扫下来的雪,攒在坛子里,所以冲出来的茶叶味道特别。”

“欧阳小姐猜得不错。”惠安师太赞许地点点头,道:“你再喝一口试试看?”说完,她望向大公主,见对方并无不悦的意思,才亲手为欧阳暖倒了一杯茶,欧阳暖接过来,不过用嘴唇碰了碰茶水,便笑开来,“想必师太在烹茶时候,又添了松仁、佛手和梅花三味,水滚三道煎成。”

“这丫头真是灵巧!”大公主的脸上终于露出和煦的笑容,向陶姑姑说道:“太后总向我炫耀,说她身边的蓉丫头聪明伶俐天下第一,这一次回去我可要跟她老人家说,我见了一个比蓉丫头分毫不差的暖丫头,有机会可要让你们俩站在一起比一比才有趣!”

众人闻言一愣,大公主口中的蓉丫头可不是平常人,就是太后身边的蓉郡主,她的父亲柯明山初封信安伯,后封新城侯,再晋英国公,战死沙场后追封中山王,唯一的女儿柯蓉更是被带入宫中由太后亲自抚养。这位蓉郡主不但柔美恬静,气质高贵,更是聪明机智,举止优雅,诗词歌赋无一不通,是太后跟前的红人,据说太后早已有意将她许配给明郡王,只可惜燕王妃突然去世,明郡王出征,赐婚才不得不就此搁置下来。

大公主居然将欧阳暖和这位极有盛名的蓉郡主相提并论,如此高的评价连陶姑姑都大吃一惊,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是呀,奴婢也从未瞧见过欧阳小姐这样玲珑的姑娘。”

欧阳暖微微低头,道:“大公主谬赞,欧阳暖愧不敢当,蓉郡主风华绝代,世所罕见,暖儿不敢与之相提并论。”

大公主摇头笑道:“你不爱说话,反比起那些满嘴抹蜜的人更靠得住。不过我还是要考考你,你可知天下最好的茶是什么?”

欧阳暖还没有回答,惠安师太便打趣道:“大公主就别拿小孩子开心了,宫里的玉泉茶,不是天下头一份吗?”

欧阳暖点点头,说:“师太说的不错,宫中玉泉茶的确是天下一绝,只是我听说在千里之遥的梦香山上有一种茶叶,叫做香山云雾,此茶甘芳清冽,香沁肌骨,味厚而浓,饮一小杯如同饮酒,就会沉醉终日,是当世第一奇茶。只是梦香山山高水远,圣上体恤民情,不愿劳民伤财,这才免去了连年进贡。”

大公主似乎很有兴致,又问道:“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些的?”

欧阳暖微微一笑,道:“我外祖父的一位友人从远方来,为他带了一些茶叶,听外祖母说,外祖他喜悦之极,每天一杯,但凡冲泡,便觉浓香四溢,连站在院里的随从们,也是直咽口水,有时喝的兴起,还像个孩童一般满嘴嚷嚷:好茶!好茶!”

她说的惟妙惟肖,仿佛老侯爷的音容笑貌近在眼前,大公主忽然想起那个古板的老头子从前还曾经在金殿上当众顶撞过自己的父皇,不免笑了起来,道:“老侯爷的确是这种性格,你说的没错。”

欧阳暖和别人不一样,她说话并不刻意讨好,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谄媚,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听了高兴,这让大公主觉得很新奇。

用完素斋,惠安师太对欧阳暖道:“欧阳小姐,麻烦你为大公主换茶。”

欧阳暖望了惠安师太一眼,立刻意识到对方有话要说,见大公主仿佛没听到的样子,她屈膝行礼后跟着惠安师太走出大殿,

到了避人的地方,惠安师太笑着道:“刚才发生的事情贫尼都听说了,暖儿你受委屈了。”

她不说女施主,却直呼暖儿,欧阳暖的心中一热,知道对方是外祖母很要好的友人,特意行了长辈礼,才轻声道:“上一次多谢师太相助。”

“傻孩子,老太君求贫尼的事,便是拼了一死也要帮她办成,更不要说这种小事。”惠安师太摇头,慈蔼的面目带上一丝悲悯。

“师太。”欧阳暖从怀里取出一串佛珠,双手捧着递给她,“我知道您经常面见太后和宫中贵人,不稀罕这些东西,但是如果什么都不送,暖儿又心中过意不去,想来想去没什么可送的,这是暖儿亲手串的佛珠,请师太收下。”

惠安师太接过佛珠,放在手中仔细端详,只见这串佛珠乃是金黄香龙楠木所制,金色云纹似漫天雪花隐育千层,静观思绪万千又禅意亦然,变幻无穷,尽显远古之气,更神奇的是竟有“射髓”纹出现,可见绝非凡品。她仔细一看,每一个佛珠上都刻着长长的经文,更知道绝非一时一日之功,心里顿时说不出的感动:“谢谢你有此心了!”

“您千万别这么说。如果不是您,恐怕暖儿姐弟都要有一场劫难!”欧阳暖说的真心实意,惠安师太点点头,道:“你是难得的好孩子,上天不会让明珠蒙尘的。说来,贫尼还要先恭喜你。”

“师太说笑了,暖儿何喜之有?”欧阳暖一见惠安师太的神色,就猜到与大公主有关,果然听见惠安师太说道:“常人能得到大公主看一眼都不可得,暖儿如今却能得到她的青睐,实为罕见,贫尼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师太是外祖母的好友,也是暖儿的长辈,您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欧阳暖的眼中流光溢彩,不知不觉引人迷醉,惠安师太暗暗点头,抬脸望着远处的青灰色大殿,慢慢道:“暖儿,这些话,你外祖母总舍不得与你说,因为她还当你是个孩子,贫尼却不得不代她说。我们这些老人,总有一天要走的,没办法一直护着你,你要保护弟弟,又要报仇雪恨,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想想贫尼当年的事,都是自个儿讨的,不怨别人。生就这个命,贫尼认命,但是你不同,你有美貌有才华有心计有智谋,你可以走得更高、更远!”

欧阳暖若有所思地盯着惠安师太,总觉得她话中有话。

“外廷有多少烜赫一时的名臣将相,他们费尽了心思向上爬,然而大公主一句话,他们就可能人头落地!凭借你现在的身份,要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并不难,只是要一飞冲天,却还需要助力。”

“师太怎么知道暖儿想要一飞冲天?”欧阳暖心中侵入一股凉意。

“你一心一意为你那个弟弟着想,自然要为他找一个绝佳靠山,身为女子,不能在朝为官也不能抛头露面,最好的方式就是联姻。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贫尼不与你说那些虚言。你外祖是镇国侯,父亲又是吏部侍郎,将来想要嫁给公侯之家自然不难,只是……你并不甘心于此。”

“师太,我……”欧阳暖没有想到惠安师太一个外人,又是出家人,竟然和自己说这些话,一时之间倒真是惊讶了。

“大公主是你最好的阶梯,你要抓住她,让她喜欢你,很快就能进入第一流的权贵之中,到时候你就不再是一个吏部侍郎的千金,而是大公主的宠儿,不要说那些公侯之家,便是郡王亲王又有什么嫁不得!”

欧阳暖静静望着惠安师太,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慢慢说道:“师太知道暖儿的心意?”

惠安师太笑了,笑的很神秘:“贫尼不会看错人的,你曾经说过,为了你弟弟什么都敢干,是不是?你想要将那些仇人彻彻底底踩在脚下,最快的捷径就在你眼前,你会放过吗?”

欧阳暖垂下眼睛,掩住漆黑瞳孔里的流光溢彩,道:“只怕师太过于看重暖儿了。”

惠安师太哈哈大笑,竟全然不似往日的平静祥和,她的眼睛里面飞快地闪过一丝光亮,道:“看没看错,暖儿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她与老太君不同,老太君过于心疼孙女儿,总以为欧阳暖是个小女孩儿,而她却清清楚楚看明白了,她喜欢这个有野心勃勃的少女,也欣赏她睚眦必报的性格,毫不吝啬助她一臂之力。

惠安师太以为欧阳暖所作所为,全都是出自少女的野心,却不知道,这个年纪小小的女孩子心中正在燃烧着足以焚灭一切的烈焰。她依照自己的心意继续说下去,只是神色却已经郑重起来:“记住,陪伴大公主不是好差事,是跟女阎罗打交道,要千万小心。”

看到欧阳暖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己,惠安师太微微一笑,却转了别的话题:“当今太后特别喜欢烟袋,蓉郡主深谙此道,贫尼有一次与她闲谈,她与我说,点烟时特别有讲究,纸眉搓得太紧火头闷,不容易点火。相反,松了又容易飞火星儿。太后喜欢抽南方出的烟丝‘青条儿’,这种烟丝不能湿也不能干。湿了容易灭,干了呛人。贫尼觉得很奇怪,就问蓉郡主怎么样才知道烟丝干湿呢?她回答说,这得靠她的一双眼睛,看颜色闻味道,她练这个本事,足足练了五年,一日不曾倦怠,所以太后身边一日都离不开她,旁人都觉得蓉郡主是运气好才得到太后青睐,却从无一人没想到这一小小袋烟里头有这么多学问。太后生性慈和,很好说话,然而大公主却性情乖张,喜怒无常,比太后要更难讨好,所以你要做的肯定比蓉郡主更为艰难,你可明白贫尼的意思?”

欧阳暖认真地听着,郑重点头道:“多谢师太提点,暖儿明白。”

惠安师太笑道:“贫尼早就说过,暖儿是世间难得的聪明人。”自己如此开诚布公,然而至始至终,欧阳暖都没有向她敞开过心扉,甚至没有提到过一句想要攀附大公主的话,小小年纪心机竟深不可测,当真是世所罕见,这样的少女若是一朝跃上枝头,只怕会给这个王朝带来不可预料的变动。

欧阳暖微微笑着,素白如玉的脸上,一双晶莹美目除了清澈,再也映不出什么来,惠安师太心中觉得快意,脸上的笑容也就变得更加和煦。直到此刻,欧阳暖彻底确认,这位面孔悲天悯人的惠安师太,最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或许,内心深处和自己一样,隐藏着深深的怨愤……

“师太,大公主还在殿内等候,暖儿先行一步。”

“去吧。”惠安师太挥挥手。欧阳暖向她行了礼,转身要离开,然而惠安师太却突然叫住她。欧阳暖站住,慢慢转身,回头露出一个笑容,正想问:“师太叫我有什么事?”话没出口,惠安师太突然低声说了句前后不搭界的话:“暖儿,你会不会怪贫尼多事?”

“没有……”欧阳暖一时愣在那儿,想了想说道“暖儿知道师太是为我好。”

“不!”惠安师太打断对方,“贫尼不单单是为了你,刚到宁国庵的时候,贫尼的师傅曾经说过我,表面上恭顺,心里最是桀骜不驯的,从前我只是嘴上讨她好,心里恨她入骨,总觉得她处处难为我,专挑毛病,只要看不顺眼,不是用掸子抽我,就是让我跪着,一跪就是半天,夏天衣服单薄,有时连膝盖都跪出血来。但是她死后,却将衣钵传给了我,而非向来心地仁善的慧心师姐,你可知道为什么?”

“师太,暖儿不知道。”欧阳暖这句话说出来,却像是在鼓励惠安师太继续说下去一样。

“实话跟你说了,师傅说惠心师姐自幼跟着她,当真是一心向佛、心如死水,功德修为都远胜于贫尼,但有一样东西她没有,就是贫尼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气焰,惠安却不在乎这个。师傅说,要让宁国庵长长久久昌盛下去,既要能向皇家低头,又要能保持着这股气,话说回来,正是因为贫尼一直憋着这口气,才肯向他们低头,这一点,师姐是不如贫尼的,她瞧不上这些权贵们,哈哈……”惠安这样说着,眉间涌上一股阴郁。

别人瞧我们不起,我非要活出个人样儿来,惠安师太说的就是这种气。

“从第一次见到你,贫尼就知道,你我是同一种人,这都是命,告诉你,兴许有一天贫尼走了,你还活着,想起我今儿跟你说的这些话,说不定能品出点味儿来!”惠安师太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道,“你去吧。”

欧阳暖看着窗惠安师太单薄的侧影,深知她一定有许多苦处深藏在心里,不愿也不好说出来。她突然生出一股柔情,想留在这儿陪她说说话。她正想说什么,惠安师太突然挥挥手说:“你去吧,公主在等着你。”

惠安师太以为自己年纪小,却不知道她所说的一切欧阳暖都能够明白,因为她早已是两世为人,惠安师太所说于她而言字字锥心,对方是为了拼着一口气让那些欺侮过她的人看看,离开家族也能过得风光,然而自己这口气,却是要活着将那些人生吞活剥!

欧阳暖微微一笑,转身离去。

进入斋堂,她放好精致的盖碗,在碗里放了满满一把茶叶,用小铜壶里的温开水过了一遍,然后再用大壶里滚开的水沏了二遍,盖上碗盖闷了一会儿,这才用托盘送到大公主身边的茶几上。

大公主端起来尝了一口,皱起眉头道:“这又是什么茶?”

“大公主,这茶是暖心热补的,暖儿斗胆,放了一些姜、蒜、枣,枸杞,淮山,想来对公主身体有益。”

“谁准你自作主张的!”大公主故意沉了脸,眼睛里却带了惊讶。

欧阳暖脸上没有一丝惊慌,慢慢道:“暖儿刚才在灵仙殿,看见陶姑姑为公主也求了一支签,殿内小师傅也向她问起公主凤体是否安康,这才斗胆在茶中添加了一些精料,请公主原谅。”

大公主有内热,身子虚,陶姑姑的确在灵仙殿为她求了一支签,只是……欧阳暖竟然注意到了,陶姑姑吃惊地睁大眼睛望着眼前从容不迫的小姑娘,却听到大公主缓和了语气道:“你倒是古灵精怪得很。”转眼就喝了茶。

那边的蒋氏和林元柔,看着欧阳暖的表情恨不得将她一口吞掉。

用完斋饭,大公主请惠安师太到大殿接着讲经,所有夫人小姐也随侍在侧,就在这时候,欧阳暖看见红玉神色惊慌的在殿外探头,她微微一皱眉,向陶姑姑告了罪,出了殿门,红玉一把抓住她的袖子,语气从未有过的失措:“大小姐,大少爷冲撞了秦王世子,被……”

“你说什么?!”

不小心撞破的秘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第159章诡异莫测的燕王府二小姐的复起第173章第165章第九章第151章贺家楼别有幽情皇家猎场猛兽惊魂搅浑一锅粥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新婚燕尔亦有波折第176章第170章第151章意料之外的真相谁是猪谁是虎迫在眉睫的婚事武国公府上门提亲第183章第161章第174章番外篇三人行必有情敌天有异象婚事难平第201章后妈生产惊魂夜第154章暗中推波助澜美人出浴刺客来访雷霆一击置诸死地第十八章命里谁是痴心人第168章第十三章第二十章后妈是下三滥满月酒重遇渣男第十八章力挫后妈连环毒计突如其来的亲吻三言两语定终身突如其来的亲吻送命的阎王来了大结局(下)第十二章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第十六章惨遭毁容的太子妃大结局(下)后妈是下三滥一任群芳妒第165章第185章第152章第181章第161章诡异莫测的燕王府世子佳人深夜相会国色美人各有芳华第168章是猛虎还是毒蛇武国公府上门提亲第166章第十二章成大业者不拘小节割舌头和变太监牢牢握在手中的流沙第196章第二章寿安堂上后妈罚跪暗中推波助澜大小姐奇货可居第156章第188章世子佳人深夜相会第172章二小姐奏是不要脸倒打一耙很重要第十章身居高处的邂逅弟弟不能死狭路相逢狠者胜回京途中东窗事发背叛主子没有好下场前世的荒唐人生大小姐奇货可居第七章第158章大小姐奇货可居第十九章第201章宁国庵鸳梦难圆第五章危机四伏的宴会第146章婚事难题一锤定音独爱莲花清雅绝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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