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任群芳妒

林元柔并不就此死心,寻了个空档,不急不缓地道:“说起今年的赏花宴,暖儿妹妹可算是成就一段佳话了。你看看今日你所得的桃花,当真是多的令人羡慕呢!”

徐明熙笑道:“说的是,欧阳小姐真是应当特别感谢一个人。”她用眼睛望望蓉郡主,似乎别有深意,蓉郡主却低头喝茶,半点看不出是什么心思。

陈兰馨手中的美人团扇轻轻摇了摇,柔声道:“我听说,以前的赏花宴上,明郡王从来不参加的,可巧今儿妹妹赴宴,竟碰上他了呢?若没有他这一朵花,妹妹想要获胜么,到底有些难。”

不等欧阳暖回答,林元柔竟然不怕死地又抖出一件事情来:“是呀,我听说暖儿妹妹曾经赠过明郡王一本书,郡王还特地派人送回礼到府上去,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回事呢?”

崔幽若讶异道:“有这种事?那明郡王岂不是和妹妹早有渊源?咦,欧阳妹妹不是说足不出户吗,怎么碰上郡王的呢?燕王府什么没有,这本书有什么特别吗?对了,郡王都送了什么回礼,妹妹若是带在身上,不妨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界吧。”

这一个两个三个,都是冲着自己来的。欧阳暖冷笑,看来明郡王的魅力当真是大,不光是蓉郡主倾心,连这几位小姐都是他袍下之臣,她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自命风流的男人,明郡王这一回可是撞到枪口上去了。

欧阳暖笑道:“当真是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了。哪里是我送的?不过是弟弟为了祖母寿宴,特意出去寻找的古籍。那本广陵集叙原是明郡王花费重金定下,谁知那老板又将书转给了我弟弟,这一来二去费了不少周折才弄明白,爵儿便将书送还给了郡王身边的长随,郡王太客气,得知后专程派人送了一份回礼来,人是爹爹接待的,如今那回礼还在爹爹书房挂着,是一副白狼尾,爹爹宝贝的很,平日里谁都不让碰。倒是柔姐姐的消息真是灵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当时就在现场,才说的如此惟妙惟肖呢!”

这话半真半假,难以分辨,在座众人听着,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不管林元柔说什么,欧阳暖的表情都是十足坦荡真诚,既没有半点女儿家的羞涩,也没有一丝遮遮掩掩的不安,这样一来,在座的小姐们渐渐意识到,林元柔在故意挑起众人对欧阳暖的怨气,其中的缘故么……她们的眼睛落在林元柔身上,又望了望笑意吟吟的欧阳暖,谁都知道欧阳暖的继母是林元柔的亲姑姑,到底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林元馨看气氛奇怪,便笑着对林元柔道:“柔姐姐,刚才二婶看了你一眼,许是有话要与你说,你先去吧。”

夫人们都在那边叙话,林元柔回头望去,见蒋氏果然在看着自己,虽然有些不甘心,却也不敢耽搁,站起身道:“诸位姐姐稍坐,我去去就来。”

她走后,欧阳暖的笑容更加亲和,对崔幽若道:“柔姐姐上次说过,崔姐姐一直身子不好,最近可好些了么?”

崔幽若虽然是京都闻名的才女,却天生有不足之症,经常是病恹恹的,尤其到了冬天苦寒之时,常常连门都出不了。今年也是一直缠绵病榻,直到半月前才能下床,为此她的婚事耽搁了很久,迟迟无人敢上门提亲,想来也是,就算她素有才名,貌美如花,谁又敢迎娶这样一个药罐子呢?所以此事是崔幽若的隐痛,她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僵硬了,口气也立刻变得冷淡许多,慢慢对欧阳暖道:“劳妹妹担心,不妨事了。”

欧阳暖点点头,道:“是,我看姐姐面色极好,也是这样猜想的。”说完,她又与众人闲聊了几句,仿佛十分天真地无意之中道:“对了,明熙姐姐的香囊找到了没有?”

徐明熙脸上一愣,顿时面色古怪起来,声音略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怎么知道我丢了香囊?”

欧阳暖笑吟吟的道:“上次去宁国庵敬香的时候,听柔姐姐向朱家小姐她们提起的,怎么,姐姐还没找到吗?”

小姐们的东西都有定例,哪怕是身上丢了一根丝线都是很麻烦的,若是流落出去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样的流言蜚语,徐明熙多日来一直为了此事十分烦恼,这时候听到这个不由得恨上了多嘴的林元柔,尤其她居然还敢告诉朱家的那个大嘴巴,这下子岂不是闹得众人皆知?万一香囊最后落到某个登徒子手中,自己一辈子不都完了……

林元馨闻言,立刻窥见了其中奥妙,十分关切地道:“此事事关您的闺誉,我也多次劝说过柔姐姐不要多说,可是她偏偏,唉,姐姐你也太不小心了,怎能让她知晓呢……”

说到此处,一直低头喝茶的蓉郡主轻轻抬眸看了欧阳暖一眼,表情似乎带了三分笑意,眼睛却深不见底。

就在这时候,林元柔与蒋氏说了几句话,又盈盈走过来,笑道:“几位在说什么呢?”

林元馨微笑道:“正在说兰馨小姐身上穿的春裳好看,不知道在哪里定做的。”

林元柔看了一眼,微笑道:“这是玉春斋的绣工,大师手笔,当真千金难求呢。”

陈兰馨微微一笑,脸上多了三分讽刺,道:“是玉春斋的,元柔小姐果真是京都里的百事通,各家的事情都一清二楚。”

林元柔只觉得这话里有什么不对,但见其他几位小姐都拿帕子掩着嘴角偷笑,不由觉得莫名其妙,只是她再坐下后,不论再说什么,众人面上都有些淡淡的。林元柔十足恼怒,心知必定是欧阳暖从中说了什么,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脸上故意带了笑容道:“宁国庵那一回,暖儿妹妹可是有什么急事,怎么先走了呢?后来欧阳老夫人和大公主也都相继离去,让我们好生奇怪呢。”

林元柔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欧阳暖露出灿烂的笑容来:“是呀,这事儿大家都知道,是爵儿误闯了围场,冲撞了秦王世子,好在大公主亲自解围,世子仁慈,看在爵儿年幼的份上没有计较,我祖母还亲自来谢了大公主的恩典。”

林元柔道:“爵儿可真是不懂事,他去哪里玩耍不好,偏生要去围场,这不是上赶着送命吗?弓箭可是不长眼睛的,要是不小心受了伤,这还是他自己的不是。要是我们家,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莽撞的事情。”

众人都明白林元柔的意有所指,都有些同情欧阳暖,林元馨纵然教养良好,脸色也不禁难看起来。

之前欧阳暖处处忍让,林元柔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只怕还以为自己怕了她!这一回她分明是在指着鼻子骂欧阳家没有家教了,这样的羞辱若是轻描淡写的揭过去,以后欧阳家就别再想抬起头来做人!

欧阳暖笑道:“姐姐说的是,爵儿的确是太莽撞了,这件事情的确很意外,祖母还因此受了惊吓,养了很久的病才养好,所以我们都不喜欢听别人提起这件事。多亏大家都是知道礼节、懂得进退的人,从不提起此事,生怕触动我们的伤心处。祖母平时带常教导我们,为人要谦和有礼,仁慈善良,最忌幸灾乐祸,摇唇鼓舌,可这世上总有那等狠毒刻薄之辈,把它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说,还加上一些妄自猜测。”说完,她笑着问林元柔道,“柔姐姐,你知书达理,见多识广,你说这种人,是不是厚颜无耻?”

林元柔整张脸都红了,瞬间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实在熬不住,跳将起来指着欧阳暖道:“你,你含血喷人!”

“咦,姐姐这是怎么了?我在说那些小人,姐姐怎么着急了?此事与姐姐有关系吗?”欧阳暖笑意盈盈,一脸无辜。

在座的小姐们都偷偷笑了,看着林元柔一脸憋屈的表情,当真是逗趣得很。只有陈兰馨,她如今既不喜欢多嘴多舌的林元柔,也不乐意看欧阳暖得意,轻声笑道:“暖儿妹妹也是的,怎么说起这个来了,柔妹妹只是好心好意提醒你,以后要多多教导令弟,免得他将来贻笑大方罢了,何必出言讽刺呢?”

欧阳暖看她一眼,不动声色的笑了。这些公侯小姐,一个一个都是吃饱了撑的,当真以为她是软柿子么?她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道:“姐姐说的是,只是在一起谈谈心罢了。说到见多识广,暖儿还有事要请教姐姐。”

陈兰馨一愣,轻轻“哦”一声,问道:“不知妹妹要请教什么?”

欧阳暖的笑意越发浓,语气温和:“暖儿从前看过一本书,书上说南方有一种叫鹓的鸟,非梧桐不睡,非竹果不吃,非甘泉不饮,可偏偏有一只喜欢吃腐肉的猫头鹰,怕它要抢走爪下的那只死老鼠,刻意与它为难,这故事十分有趣,暖儿想重新找来一读,只是却想不起是哪一本书上的了,久闻姐姐高才,料想姐姐应当记得才是。”

欧阳暖自比高洁的鹓,说陈兰馨是那只嫉妒的猫头鹰,言下之意,明郡王岂不就成了那只不受待见的死老鼠?陈兰馨气得发抖,想发作吧,可不正好就落了别人口实?不发作呢,她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只得睁圆了眼睛,死死瞪着欧阳暖,嘴唇咬得煞白。

欧阳暖笑着望向她,若是私下场合碰到这些小姐,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言讥讽的,但今日不同,她已在众人面前亮过相,早已留下才德兼备的深刻印象,并不怕别人在背后出言诋毁,既然这些小姐无事也要掀起三分浪,她若是再退让,只会让她们欺她软弱,得寸进尺!况且今天这事情不管传到何处,也不会有人认为是她挑起事端,无理取闹。

欧阳暖这话一说出来,连蓉郡主都呆了片刻,再看欧阳暖,眸子里反而多了一丝欣赏之意。

崔幽若笑着道:“这个故事我也听过的,是出自贤德经第三章第四十八页。”

欧阳暖微笑道:“姐姐果真是好记性,的确如此。”

林元柔暗地里恨欧阳暖恨的要死,却不便当众发作,这时候看见丫头抱着兴儿走过去了,脸上露出一丝冷笑,故意惊呼道:“是狼是狗?”

林元馨面色一变,其他小姐们也纷纷低下头去,掩住了脸上的笑容。

欧阳暖的父亲是吏部侍郎,是狼是狗,当然是说“侍郎是狗”,这位元柔小姐也当真是太刻薄了。

被人当众指着鼻子骂自己的父亲,欧阳暖若还是退让,传出去只会让人笑她若非根本听不懂这样巧妙的骂人之法,便是没有本事维护自己的父亲,欧阳暖嫣然转眸,望住对方道:“是狗。”

林元柔以为她压根没有听懂,脸上的笑容微微带上一丝得意,似笑非笑,双眉微挑:“哦,何以见得?”

欧阳暖双眼微眯,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对鸦青的弧线,淡淡道:“看尾毛,下垂是狼,上梳是狗。”

她的声音黄莺般娇脆、流水般柔美、鸽子般温柔,听起来半点也没有恼怒的意思,原本自始至终沉默的威北侯府的碧瑶小姐正在喝茶,闻言忽然一呛,咳嗽不止,连连喘息,只满面通红地用手指向欧阳暖:“此言大为有趣,尚书是狗,哈,真真太有趣了!”

林元柔的父亲是兵部尚书,欧阳暖这是毫不留情的骂回来了!林元柔众目睽睽之下不由大是窘迫,脸“腾”地一下滚滚的热了起来,登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所有小姐嘲讽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脸上,自己送上门去自取其辱,当真是活该!

欧阳暖心中淡漠,面上却是笑意盈盈看向林元柔,亲热的道:“柔姐姐,我知道你一向和我要好,凡事总喜欢高抬我几句,就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好。可我年纪幼小,才能有限,在座的各位小姐才都是才德兼备之人,尤其是蓉郡主,更有京都第一美人之称,你今天总是夸赞我,我实在是汗颜,这些真正有本事的姐姐们将来也会在背后笑话我们姐妹互相吹捧,传出去才是可笑,你说是不是?”她这是在婉转提醒对方就此打住,自己的父亲是她的姑丈,她的父亲是自己的舅舅,内里怎么斗都不要紧,要是在外人面前互相攀咬,只会惹人笑话!

林元柔张了张嘴,最终不知道说什么,悻悻然地闭上了嘴巴。

众人一时都望向欧阳暖,对于这位横空冒出来的欧阳大小姐,有平白占了明郡王的那点酸,但更多的却是好奇。原先只觉得她举止大方,眉眼温柔,说起话来声音软软的,让人听了身上温温凉凉地说不出的舒服惬意,却没想到原来她也是个口齿伶俐、言辞爽利的姑娘,一时之间反倒都笑了,这件事情本就怪不得人家,是林元柔挑衅再三,若是欧阳暖一再畏缩,反倒显得胆小怕事。人们通常都会对言语爽朗、不遮不掩的人带有好感,当下几个小姐对待欧阳暖的态度就变得亲近起来,主动挪了凳子去寻她说话,反把林元柔气个半死,抬眼一看却见到徐明熙正冷眼瞧着自己,那模样还带了三分怨毒,当即心里一惊,只是她偏偏不知道自己何处得罪了对方,压根无从解释起,心中叫苦不迭。

小姐们不知道,她们这里说的热闹,外面的男子听得也热闹,肖清寒看着明郡王,面色古怪,想笑又不敢笑:“重华哥,欧阳小姐说你是死老鼠呢!”

肖重华:“……”

肖清弦顿时头大,狠狠打了自己弟弟一个爆栗,其他人都闷闷笑起来,他们要穿过花厅去前院,偏偏小姐们都在花厅里说话,他们也就不好这样进去,只能在外头走廊站着,并非有意偷听……

看着明郡王面无表情,肖天烨冷笑道:“明郡王此番也见识到欧阳暖一张伶牙俐齿了吧。”

明郡王脸上还是看不出喜怒,反倒是肖清弦脸上冒汗,连声道:“小姑娘可能不懂事……”呃,他也知道这样说是没什么说服力,只是不说点什么,这气氛也太僵硬了。

明郡王不言不语,率先走进了花厅,一路目不斜视,向大公主微微点头,直接穿厅而过。

众小姐:“……”

其他人见他已经走进去了,也就只好跟着进去,只是都低头敛息,并不直视小姐们的芳容。

蓉郡主瑰丽的裙角拖曳于地,似天边舒卷流丽的的云霞,衣裙上的海棠春睡,每一瓣都是春深似海,娇艳无边,见有人进来,她微微抬头,金步摇在乌黑云髻间划出华丽如朝露晨光般的光芒。

欧阳暖望向她,心中微微叹息,这浮华绮艳的美丽居然在人世间出现,实在是令人惊叹。

陈兰馨身穿蝶恋花的荔枝红衣裙,石青的丝绦软软垂着,如墨青丝上珠玉闪烁,掩唇一笑间幽妍清倩,见明郡王进来,她似若无意轻轻用檀香熏过的团扇掩在鼻端,遮住自己嘴角略带羞涩的笑容。

连林元柔都低下头整理裙摆,生怕有一丝不好的印象留在这些皇孙公子的脑海之中。

欧阳暖此刻却转移了目光,悠然望向窗外,几株花树在灿烂阳光的映照下如火如荼、如丹如霞,花枝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透过花厅海棠形状的窗子,映在华美的窗纱上,让人心中微微一动。她忽然觉着,这满厅的绮靡繁华、美色如云竟不如窗外一抹花色动人。

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那些俊美的公子们便走过去了,徒留下还回不过神来的诸位小姐们。

周碧瑶回过身来,叹息道:“明郡王当真是俊的天上有地下无了。”

“也不知……”徐明熙淡淡笑得有些难言,“将来什么样的女子能够与之相配……”

太后想要将蓉郡主许嫁给明郡王的事情早不是什么秘密,可惜牵扯到燕王妃的过世,诸位小姐们当然不好意思再说,只敢偷偷望向蓉郡主。

欧阳暖也望了蓉郡主一眼,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明郡王守丧三年,她就真的要等上三年么?这样的赌注,对女子而言,会不会太大?

陈兰馨娇声笑道:“今日公主府的赏花宴已经精彩之极了,听说燕王府还有不少奇花异草,世所罕见,还未请问蓉郡主,是不是这样?”

蓉郡主淡淡笑了笑,她的目光冷漠如一道蒙着纱的屏障,叫人模模糊糊地看不清真意,而声音却是柔软的,仿佛含着笑意一般道:“我与明郡王也不过数面之缘,并无深交,这一点,只怕回答不了陈小姐。”

徐明熙抿嘴一笑:“兰馨小姐还没认识人呢,就惦记着上门了,怕是醉翁之意不在赏景吧……”

陈兰馨笑脸一顿,立刻带了三分恼怒之意。

肖重华之才貌,燕王府之权势,可是倾倒了一城女子。欧阳暖听着小姐们议论,不期然想起那一双又细又长漆黑深沉的眼睛,从没有见过那样的光华,落在自己身上,如寒冬季节里无尽的星空……其人其态,应是极其无礼的,却让人生不出半点讨厌的感觉。

她捧着茶杯,只是听着小姐们的争论,不意崔幽若冒出来一句:“你们不觉得,秦王世子的风姿也是很潇洒的么?”

“是啊是啊……”莺莺燕燕一阵乱语。

肖天烨玉面朱唇,风流可人,一双眼睛更是勾魂摄魄,虽然行事恶劣,却也坏的亦正亦邪,真假难辨,当真可以说是生着恶魔的心肝,用着狐狸的伎俩,还长着一张可以把死人气活的嘴,千金小姐们看不穿他的本质,被他的外表迷惑,倒也不奇怪,欧阳暖微微笑着摇头,不以为然。

就在此时,陶姑姑笑吟吟地走过来道:“诸位小姐,公主在花园里准备了一盆罕见的昙花,邀请各位赏鉴。”

于是众人便都站起来,回到各自母亲身边去了,欧阳暖刚站起身,陶姑姑微笑道:“欧阳小姐,请随奴婢来。”

欧阳暖略略一沉吟,便知道是大公主有心要见自己,便向林元馨打了个手势,刻意落后半步,等众人都出去了,才随着陶姑姑进入内室。

刚进内室,一个丫鬟走过来道:“姑姑,公主该喝药了。”

陶姑姑伸手接过她手里的药碗,道:“你先出去吧。”

大公主斜倚在软榻上,似乎是有些累了,眉梢眼角都流露出一种疲惫。

欧阳暖恭敬行礼,道:“欧阳暖拜见公主,愿公主凤体康健。”

大公主微微扬眉,抬眼淡淡看她,“怎么样?”这样平平常常一句,却让欧阳暖一愣,她低首敛容,静静答:“多谢大公主给暖儿这样的机会,得以名扬京都。”

“既然你知道,那么,为什么要刻意相让柯蓉?”大公主打量她一眼,冷冷道,“你以为这样的机会是随便给的吗?”

欧阳暖心下一紧:“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公主待暖儿太过厚爱,暖儿心中不安。”

大公主“嗯”了一声道:“你倒乖觉,有些人不知求了多久,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她皱眉对陶姑姑道:“药喝得我舌头发苦,倒掉吧。”

陶姑姑求助似的望向欧阳暖,欧阳暖微微一笑,道:“暖儿来服侍公主喝药好不好?”

大公主摇摇头,道:“不必,这药太苦了。”

欧阳暖笑道:“从前暖儿也是不爱喝药的,其实药是很苦,暖儿很能理解公主的心,只是不喝药的话,一旦病情加重,将来大夫另设他法,不是加重药量就是换用针灸之法,受的苦更多,相形之下,暖儿情愿喝药了。”

大公主笑了笑,道:“你将我说的像是个小孩子。”说着将药汁一饮而尽。陶姑姑眼明手快,见她喝完药,取了绢帕在手为她擦拭。欧阳暖微微笑着,端起软榻旁的金盆,茶盏里早已备好了漱口的清水,欧阳暖服侍着大公主漱了口,转头向陶姑姑道:“不知可备着蜜饯吗?”

陶姑姑眉开眼笑,道:“早就备下了呢。”说罢去取了一个镂空梅花黄梨木匣,来奉在近旁。

大公主微眯了双眼,看着欧阳暖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而清明,冷然道:“你是在讨好我?!”

欧阳暖脸上却不见一丝害怕,轻声道:“公主言重,暖儿实在惶恐不安。”

“不安?”公主抬手抚一抚鬓发,似笑非笑地缓缓道:“蓉郡主千方百计讨好太后,你想方设法讨好我,前日里居然特地送了那一幅八宝图,你还不承认吗?你们这些丫头,又何尝有一丝真心了?”

陶姑姑在旁听得着急,轻声道:“公主……”

大公主横目向她,不带丝毫感情,“我问她的话,你插什么嘴!”

欧阳暖心中一凛,口中缓缓道:“蓉郡主出身高贵,小女只是臣子之女,并不能相提并论。宁国庵一事,公主再三相帮,小女已经感激涕零,只想着要回报一二,万万不敢有奉承之念。与公主萍水相逢,不过感念公主恩德,若是公主觉得这是存心接近,那以后我定会谨慎小心,再不于公主面前出现。”

大公主目光如剑,只周旋在她身上,语气微妙而森冷,“如此说来,你并非有意接近我,以求获得进身之阶吗?”

欧阳暖低下头,轻声道:“不敢欺瞒公主,那幅八宝图,的确是祖母命暖儿为公主准备的一份礼物,然而我自己也有报答公主的相助之恩的念头,才会连夜赶制出来献给您。”

大公主颜色稍霁,语气缓和了些,“果真如此,倒是我错怪你了。”

欧阳暖低首道:“是小女未及时向公主禀明情由,与您无关。况且……您想必早已知道,小女自幼失母,继母失德,嫉恨幼弟,百般迫害,小女只能与弟弟在困境之中挣扎求存。自宁国庵与公主相逢,德蒙公主青睐,祖母从此对我们多有照拂,日子也好过许多。这是公主无心之中种下的善果,欧阳暖姐弟二人也因此受到庇护,所以您所说的,是您为我们带来了福泽,的确是小女不能否认的事实。”

这是说,她并非有意接近大公主,然而大公主的帮助却在无意中给了他们姐弟很大的照拂,这的确是事实,没有一丝一毫的谎言。大公主盯着欧阳暖,须臾,唇角缓缓拉出一丝弧度,神色也温和了许多,慢慢道:“这几句倒是老实的,我相信你。只是,我还是想知道,你今日为何处处让着柯蓉,你明知道我是要让你压过她的风头,为何要阳奉阴违?”

欧阳暖抬起脸,一双眸子盈盈动人,道:“最终暖儿还是如公主所愿,赢了蓉郡主的,不是么?”

大公主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你这个滑头的丫头,刚刚还说你老实,又开始耍滑头。若不是明郡王出乎意料的将花投给了你,你不就输给她了吗?”最让大公主吃惊的,是欧阳暖准确的把握了所有人的心思,早已算好了最终的结局,即便她输,却可以输的很好看,这样的姑娘,当真是让人惊奇,唯一的变数,就是明郡王。

大公主笑道,“只怕你以为,明郡王那一朵花,一定会投给蓉郡主的吧。”

欧阳暖被她说中了心思,脸上微微一笑,道:“公主不要为难小女了,明郡王的心思,暖儿又怎能猜测得到呢?”

大公主摇了摇头,道:“重华这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心思连我都猜不到,更何况是你呢?今天他将花投给你,连我都吃了一惊,毕竟……”她说到这里,想到太后一直想要赐婚一事,不免微微叹息,说实话,她并不觉得艳光四射、野心勃勃的柯蓉适合那个古怪的侄子。

欧阳暖的脸上露出一丝羞赧:“蓉郡主是太后十分爱惜之人,更以郡主之尊,芳名远播,暖儿只是吏部侍郎之女,实在不敢与其争锋、一较长短。公主何苦非要逼暖儿勉强行事?”

“那是因为我与太后打了一个赌。”大公主唇畔勾起一个笑容,“太后说蓉郡主天下无双,我就说非要找出一个与她不相上下的丫头出来……”她神秘的笑了笑,道,“这一回,我要看看她还有什么话好说。”不久前她进宫,太后又当面说起肖重华的婚事,大公主却冷冷笑言说再过三年,京都第一美人很可能要换人坐坐,到时候蓉郡主只怕配不上风头无量、战功赫赫的明郡王,太后一听就十分气恼,大公主却绝不退让,两人当场就立下了赌注。这件事情只有太后、大公主和当时在场的几个位份较高的女官知道,陶姑姑心里真的为大公主捏一把冷汗,她一直与太后这个祖母不太对盘,这次呛上,还不知如何收场。

大公主又仔细看了欧阳暖一番,淡淡道:“你生的像是仙女儿似的,还这么守规矩,懂礼貌,就不怕我从此把你留下来吗?”

欧阳暖一听,心里就突突地跳起来,她希望,大公主说的这话是句玩笑话,因为她太懂得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了,而且大公主这个人喜怒无常,但欧阳暖表面上不露声色,而是轻轻跪倒在地,郑重道:“果真如此,那是我的造化。只是……”

“只是什么?”大公主看着她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挑高了眉头。

“小女家中情况复杂、环境险恶,还有一个尚未成人的幼弟。他是母亲留下的最后骨血,是欧阳家唯一的希望,小女尽心尽力,呕心沥血,只为将他抚养长大,看他成人成才。当日弟弟遇险,小女执意追随,公主明察秋毫,自然知道是因为姐弟情深,生死相依。”她语中含了大悲,轻声道:“只要有一天弟弟能够自保,欧阳暖愿陪伴在公主身边,侍奉一生。”

她的啜泣在寂静空阔的内室听来分外凄楚,这样静默的片刻,大公主沉缓的呼吸间清晰地嗅到草药的苦涩芳香,欧阳暖身上清冷的香气,和窗外的甜甜花香。

大公主凝神片刻,再出声时已经是慈爱和蔼的口气,“好孩子,看你这样傻,我只是说笑罢了。”又吩咐陶姑姑道:“一向总说你最体贴,怎么看暖儿这样跪着也不叫她起来。”

陶姑姑笑道:“奴婢哪里敢提醒公主呢,这是欧阳小姐对您的敬重之意。”说完便上去搀扶,欧阳暖忙谢了她道:“如何敢劳动姑姑。”

陶姑姑抿嘴笑道:“公主殿下真心喜欢您,只盼望您今后常来陪伴,也算是全了她一片回护之心。”她深深了解大公主为人,知道刚才那句绝不是说笑,她是真的想要将欧阳暖永远留在身边陪伴,这是要抬举她,一旦留在大公主身边,等于成为半个女儿,将来的婚事自然比一个侍郎千金要好上不知多少,然而欧阳暖却拒绝了……奇怪的是,一向跋扈的大公主竟然没有生气,可见她是真的非常喜爱欧阳暖。

欧阳暖心下终于松出一口气,忙欠身向大公主福礼,“多谢公主关爱。”

“你不必过分忧心,既然是我要抬举你,谁都不敢为难你。”大公主说道,重重捏了捏欧阳暖的手,又瞧见她的眼圈微微一红,顿时露出了一个微笑来,到头来却只是吐出了三个字:“你放心。”

欧阳暖恭谨低首,“公主的话暖儿牢记于心,必定不忘公主之恩。”

大公主又看看她,脸上的笑容带了一份怀念:“好了,别把恩德总挂在嘴上。说起来,后来我才知道,你和我的成君,是同月同时生的,实在是巧合得很。”

看见大公主的神情,目光中充满了慈爱,欧阳暖隐约觉得大公主恐怕是有些爱屋及乌。尽管如此,想到她丈夫早逝,唯一的女儿又那样夭折,她心中不知不觉生出了几许同情。说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其实还不是一样并不能事事顺心如意?

“其实,你的性子,倒还真的有些像我年轻的时候!”大公主微笑道,那时候她还有可以为之谋划的人,为之谋划的事,现在却已经没有那样的心思了。

欧阳暖一直在揣摩大公主的心意,这位地位极高的长公主,她昔日的美貌日渐因早年宫廷中的刀光剑影与阴谋诡计而黯淡,又因丧夫丧女之痛而痛苦日沈,然而多年宫廷生涯赋予她的智谋与心机并没有丝毫消退,偶尔说出的一句话,叫人不寒而栗。只是,大公主在驸马死后一直没有改嫁他人,多年来宁肯守着孤清的公主府,在宁国庵之时对女儿的旧物又流露出那样痛惜的神情,欧阳暖可以确信,在她的心底必然有柔软之处,只看自己有没有这样的能耐能够打动她了。

这世上,什么手段和心机都是辅助之物,要换取一颗真心,只能用自己的真心去换。欧阳暖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对大公主所说的话,并没有一句是假话,相信公主也能够分辨出来。

欧阳暖谈吐高雅,话语真挚,口中虽然没有一句奉承,然而大公主脸上的神情却是越发的温柔起来,陶姑姑看在眼中,心里也是十分高兴。

赏花宴自然很成功,大家兴起而来,兴尽而归,夫人小姐们互相告别,先后登上了马车,欧阳暖亲自送走镇国侯府的马车,林元馨临上车前,悄悄附在欧阳暖耳边道:“刚才人多不方便说,来时哥哥让我告诉你,这几日二姑母与二叔来往尤为频繁,请你千万小心。”

欧阳暖一怔,心中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升起,脸上的笑容却十分从容:“好,请替我谢谢表兄。”

她站在原地默然片刻,欧阳爵上来拉她的手,欧阳暖却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看见是他才放下心来,欧阳爵瞧她似乎想事情出了神,不免问道:“姐姐,怎么了?”

“只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欧阳暖望了一眼天色,此刻天色已近黄昏,若非林元柔处处找茬,本应该与镇国侯府的马车一起回去,她原先只是不想让大舅母居中为难而已……然而现在看来,她却觉得此行回去未必太平无事,正在想着,她和欧阳爵就朝自己的那辆车走去,可没走几步就听到背后传来一阵响亮的叱喝声,紧跟着就见十余骑人从旁边疾驰而过,一时间,不管是她这里还是路旁的其余车马,纷纷停车的停车让路的让路。

须臾,肖天烨在十几骑人的前呼后拥下策马而过,一袭银白大氅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老高,露出了底下的紫色锦衣,马蹄下卷起了阵阵烟尘。

欧阳暖被呛得轻声咳嗽,欧阳爵压低声音道:“肖天烨真是太过分了,他分明是故意的!”

第158章第174章太子府内婚事重提陌路遇亲别有隐情惊心动魄的变数第181章爱错便是一生之恨二小姐奏是不要脸后妈生产惊魂夜天有异象婚事难平第188章拜个佛都不消停横生倒养九死一生第169章第171章添上一把猛柴洞房花烛夜求大小姐救命第十九章大小姐最懂事太子府中新仇旧怨是猛虎还是毒蛇第146章倾国倾城美人皮第十五章添上一把猛柴诡异莫测的燕王府第147章皇长孙请婚你不仁我不义强颜欢笑的世子新婚燕尔亦有波折鸡飞蛋打算盘落空雷霆一击置诸死地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第181章第144章宁国庵鸳梦难圆第162章寿安堂上后妈罚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弟弟不能死泼污水的功力第169章上门兴师问罪第165章第153章大小姐是个硬柿子邂逅皇族中人第183章谁都不是省油的灯第152章拦路的告白第十一章第152章第184章大小姐奇货可居第178章二小姐的复起第184章第198章诡异莫测的燕王府生不出儿子是大错继母的筹谋满月酒重遇渣男倾国倾城美人皮第160章第155章皇长孙请婚第165章宁国庵鸳梦难圆谁是枝头的红杏倾国倾城美人皮第191章栽赃陷害是力气活并称为京都双璧对付刁蛮丫头的方法第162章荣升金枝玉叶吹皱一池春水突如其来的亲吻成大业者不拘小节二小姐的复起邂逅皇族中人风姿绝世无人能及迫在眉睫的婚事第九章二小姐的复起状告主母的姨娘第144章知错能改的二小姐卿本佳人奈何无心不干净的东西要清干净四两拨千斤满月酒重遇渣男第161章后妈生产惊魂夜一任群芳妒大小姐是个硬柿子第156章
第158章第174章太子府内婚事重提陌路遇亲别有隐情惊心动魄的变数第181章爱错便是一生之恨二小姐奏是不要脸后妈生产惊魂夜天有异象婚事难平第188章拜个佛都不消停横生倒养九死一生第169章第171章添上一把猛柴洞房花烛夜求大小姐救命第十九章大小姐最懂事太子府中新仇旧怨是猛虎还是毒蛇第146章倾国倾城美人皮第十五章添上一把猛柴诡异莫测的燕王府第147章皇长孙请婚你不仁我不义强颜欢笑的世子新婚燕尔亦有波折鸡飞蛋打算盘落空雷霆一击置诸死地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第181章第144章宁国庵鸳梦难圆第162章寿安堂上后妈罚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弟弟不能死泼污水的功力第169章上门兴师问罪第165章第153章大小姐是个硬柿子邂逅皇族中人第183章谁都不是省油的灯第152章拦路的告白第十一章第152章第184章大小姐奇货可居第178章二小姐的复起第184章第198章诡异莫测的燕王府生不出儿子是大错继母的筹谋满月酒重遇渣男倾国倾城美人皮第160章第155章皇长孙请婚第165章宁国庵鸳梦难圆谁是枝头的红杏倾国倾城美人皮第191章栽赃陷害是力气活并称为京都双璧对付刁蛮丫头的方法第162章荣升金枝玉叶吹皱一池春水突如其来的亲吻成大业者不拘小节二小姐的复起邂逅皇族中人风姿绝世无人能及迫在眉睫的婚事第九章二小姐的复起状告主母的姨娘第144章知错能改的二小姐卿本佳人奈何无心不干净的东西要清干净四两拨千斤满月酒重遇渣男第161章后妈生产惊魂夜一任群芳妒大小姐是个硬柿子第15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