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称为京都双璧

李月娥从流产的那一天开始,就整日里躺在床上以泪洗面,家中大小都去劝过,甚至连李氏都惊动了,多次派了人去看望,然而李姨娘却没有半点好转的迹象。

“姨娘,您这又是何苦……”佩儿坐在床前的小几子上守着李姨娘,手里端着一碗银耳羹,面上十分忐忑的模样。

“我不饿!”李姨娘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吱吱响,言不由衷地道,“你不用管我,更不必守着。”

她盼了多久才能盼来一个孩子,几乎是寄予了全部的希望,如今一下子没了,自然是伤心透顶的,佩儿知道她心里难过,却没有办法安慰她。本以为夫人没了老爷的宠爱,姨娘又掌了府中的管家权力,一切就都不同了,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想着想着,佩儿在心里叹了口气,说起来,都怪她们太小瞧夫人了,以为只要能抓住老爷的心,怀上一个小少爷就行了,却从来不曾想到会被已经失宠了的夫人硬摆了一道。

“姨娘,您都两天水米不进了,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呢……还是用一碗银耳羹吧。”佩儿将银耳羹端到李姨娘的面前,让她闻见那香气,希望她能坐起来喝一口。

李姨娘劈手摔了白玉瓷碗,一下子稀里哗啦地上全都是碎片,佩儿吓了一跳,忙站了起来。

“我真蠢,真是没脑子。”李姨娘泪如雨下,“我一心一意以为,只要老爷待我好,便在这府里站稳了脚跟,竟不曾想过,我不去害别人,别人看着我过得好,却会来害我……大小姐说过的,那些宠爱都是假的,让我早作打算,我却冥顽不灵!如今酿成了大错,孩子都没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说着,抱着床上的迎枕嚎啕大哭起来。

佩儿自小跟着李月娥一起长大,又跟着她一路来到京都投亲,也不由悲从心起,哭了起来:“姨娘,不会的,要不您请老爷做主,让他惩罚夫人……姨娘。您快别哭了,身体要紧呀……”

李月娥的脸上却露出愤恨的神情,眼底全然都是怨怒:“他?他现在只想着和娇杏那个小妖精风流快活,根本想不到我的丧子之痛!我那样跪着求他,他却连休了那个贱人都不敢!求他有什么用!”

佩儿见她眼睛里像是要冒出火来,不由道:“还有老太太呢,姨娘,您还能依靠老太太!”

李月娥冷哼一声,秀丽的脸上笼罩上一层寒霜:“哼,她知道我怀了身孕自然是千好万好,一听说孩子没了,竟然还说我自己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我算是看清楚了,这欧阳家,一个两个全都是自私自利只为自己着想的!”

就在这时候,外面的丫头掀开了帘子,小心翼翼地说:“李姨娘,大小姐来看望您了。”

李姨娘和佩儿对视一眼,佩儿立刻会过意来,主动迎了出去。

看见佩儿出来,欧阳暖微笑道:“李姨娘还好吧?”

“多谢大小姐关心,姨娘身子倒是还好。”佩儿的笑容有些勉强,“就是精神不太好,只怕是伤心得很了。”

欧阳暖柔声道:“我已经听说姨娘的事了,本想早点过来看看,娘那里却还闹着,我一直不好过来,我知道,这件事真是委屈姨娘了。”

佩儿没想到欧阳暖会说这样一番话,忙道:“多谢大小姐体恤,您快请进去吧。”

欧阳暖进去的时候,看见李姨娘正倚在床头的大迎枕上,脸色苍白,一双大眼睛神彩全无,人很憔悴,看见欧阳暖进来,忙抽泣着要坐起来,欧阳暖忙上前阻止了,“姨娘不必多礼,你身体不好,快躺下歇着吧!”

李姨娘却挣扎着坐起来,欧阳暖见她这样好强,不免轻声道:“姨娘,这是何苦呢。”

李姨娘又伏在迎枕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欧阳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同情,道:“姨娘,这样伤心只会苦了自己,你也要多为以后想一想……”

“大小姐,我很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话,竟然着了他们的道儿……”李姨娘抬起眼睛,一脸的悲伤。

欧阳暖点头,在她身边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下,才低声道:“我刚才在院子门口看见王姨娘了,她似乎想要进来探望。”

李姨娘一愣,脸上的神情变得更加愤恨:“猫哭耗子假慈悲,这事情她也脱不了干系!若不是她养的那只猫,我的孩子也不会好端端的没了!”

欧阳暖脸上的笑意淡而稀薄,像透过千年冰山漏出的丝丝阳光,带着一股淡淡的寒气:“姨娘说的对,昨日我去看望娘,她也是这样说的。”

李姨娘一愣,似乎不敢置信地看着欧阳暖,欧阳暖嘴角的一抹笑意很快被眼中无尽的愁绪和担忧代替:“她还说,这一切都是因为王姨娘养的那只猫儿造孽,与旁人无尤。”

这是要将一切都推到一只不懂事的畜生身上!李姨娘目露寒光,声声含怒:“大小姐,旁人这么说就罢了,你是最聪明不过的人,难道你也相信这种说法吗?王姨娘有什么胆子敢对我动手,你当真不知道谁才是罪魁祸首?”

欧阳暖眼眸中蕴着清冷的笑意,目光幽幽落在李月娥的身上,“姨娘既然心中早已明了,又何必怪罪代人受过的王姨娘?”

李月娥闻言心头一动,眉心微微一蹙,立刻又垂下眼睑,只看着地上,片字不语。

欧阳暖叹了口气,道:“王姨娘见我要进来,央我向你求情,说碧儿虽然是她养着的,可早已丢失了三天,事发前才刚刚找到……她生怕你怪她,昨天等你等到夜里,今天天没亮又来了,你却不肯见她,可见还是在怪罪她。”

欧阳暖看见李姨娘一副根本不相信王姨娘会如此自责的模样,不由笑道:“听说爹爹在此期间也来过多次,正好在门口碰上愧疚的王姨娘,便好言安慰了她呢。”

让欧阳治相信此事与她无关,原来这才是王娇杏每天来这里请罪的真正目的!好精明的算盘!闻言,李月娥目中掠过一丝冰冷的寒意。

“现在大家体谅姨娘刚刚丧子,过于悲痛,或许还不觉得,可是日子久了,总是要传些闲言碎语出来的。”欧阳暖笑着,点到即止。

佩儿也担心地说道:“是啊,姨娘,王姨娘一口咬定了是无心之失,日子长了别人都会以为她是无辜受了连累,也会觉得您狭隘小气,不肯原谅人,您何苦要留下这样的名声。”

李月娥心中愤恨,脸上却已经平静了下来,她不肯继续这个话题,反倒忽然问:“大小姐去过福瑞院?夫人现在身子如何?”

欧阳暖见她满脸期待,不由面露难色,道:“姨娘,你也是知道的,娘如今身怀六甲,爹爹和祖母都不好过分苛责,也只是将原先抱着碧儿的王妈妈打了板子……我去的时候,娘正在养胎,看着心情还是很好的。”

佩儿气急道:“当日明明是夫人故意去掐那碧儿,猫才突然发了疯似的扑向我们姨娘,这件事她却撇得干干净净!”

欧阳暖眼神似烟霭悠远,淡淡说道:“佩儿姑娘,她是当家主母,自然是不一样的。”

“可我们姨娘原是老太太的亲人,自然不同一般的姨娘……”话音未落,佩儿已面露惶然。

欧阳暖望着她笑。

李姨娘嘴唇微微发白,几绺鬓发散乱在耳边,一双清莹妙目中唯有深深的惶恐,佩儿立刻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姨娘就是姨娘,永远也不能和夫人相提并论。一旦李月娥嫁给了欧阳治,那就永远低人一等,再也不能说是老太太的亲戚,更不是府里的客人,只能算是半个主子,一旦碰上了与夫人的纷争,无异于是以卵击石。

“姨娘还年轻,将来定然会有孩子,只是……”欧阳暖笑而不语。

李姨娘是何等聪明的人,欧阳暖还没有说完,她就已经知道对方的意思,纵然再有孩子,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他,也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这个时候如果她不振作起来,只会白白让王娇杏这样的女人捡走了便宜。

“请王姨娘进来吧!”李月娥擦干了眼泪,掩一掩鬓鬟,起身披了件湖水蓝云纹外裳,神色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淡定从容,轻声道。

王娇杏穿着亮眼的水红色春裳,一朵桃花一般的艳丽,进门先给欧阳暖恭敬地行了礼,回身看到李姨娘,她眼晴一红,落下泪来:“李姨娘,我真的没有害你,碧儿早就丢了,那天也才刚找回来,我不可能蓄意安排了这件事,要是你不信,可以问我身边的人,也可以问院子里的妈妈们……”

李姨娘让佩儿将她扶起来,微笑道:“咱们都是相处久了的姐妹,我又怎么会怀疑你呢?”

王娇杏抽泣着站了起来:“姐姐相信我就好,我是真的没有害你,若是我有心陷害,只叫我不得好死!”

欧阳暖微微笑着,道:“王姨娘,既然李姨娘已经信了你,又何必发这样的毒誓,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解开也就好了。”

欧阳暖走的时候,李姨娘和王姨娘已经破天荒的坐到了一起,林氏这次的计划不仅仅是要谋夺了李姨娘腹中孩子的性命,更是要让她们二人彻底翻脸,只可惜这一回她的愿望眼看是要落空了……

看到这一切,红玉问道:“小姐,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做什么?”欧阳暖唇角含一丝似笑非笑之意,悠悠道,“什么都不需要我们去做。”

林氏此番作为,固然一时心头痛快,然而却招来更多的怨恨,何用她再做什么,那些人恨不得个个都去踹上一脚才好,她只冷眼旁观就是。

寿安堂。

看见欧阳暖,张妈妈忙迎了上去:“大小姐,您可来了,老太太一直等着您呢。”

欧阳暖微微一笑,道:“我这就去见祖母,劳烦妈妈跟着担心了。”

进去的时候,李氏正在念佛经,听见欧阳暖说刚从李姨娘的红蕊院而来,她捻着手中的碧玉珠串,默默寻思片刻,黯然道:“只可怜了那个孩子。”

先是周姨娘一尸两命的暴毙,接着是李姨娘流产,李氏接连失去两个孙子,心中当然十分痛苦,越是如此,她心中越是将林氏恨到了极点。李姨娘虽然聪明,却看不清老太太的心思,只怨恨她不肯为自己的孩子报仇,因此生出了很多嫌隙,却不知道李氏到底是欧阳家的长辈,便是要动手也不会选在这样敏感的时刻。

欧阳暖微微笑着,目光中露出惋惜道:“祖母说的是,近日咱们家中确实发生了许多事情,扰得祖母也不得安宁。”

李氏叹了口气,道:“月娥心中怪我不肯为她出头,对我派去的人都避而不见,暖儿,她终究是不懂我啊!”

欧阳暖把目光停驻在佛堂上那尊观音慈悲的面上,柔声道:“孙女明白,您有您的难处,李姨娘只是因为丧子之痛一时想不通罢了,祖母不要怪她。”

娘死的时候,李氏没有说一个字,欧阳治迎娶林婉如,李氏也没有反对,因为这些都没有触犯她的利益。然而林氏带来一个天煞孤星,又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欧阳家的子嗣,李氏就未必能忍耐了,这一点,欧阳暖很清楚。

“我听说,你那个娘近日也在床上躺着起不来了?”李氏淡淡的目光扫过欧阳暖平静的脸,状若无意地问道。

欧阳暖点点头,面露忧色道:“听说是胎象不稳,具体什么原因,孙女就不清楚了。”

李氏冷笑一声,“胎象不稳?那就给她请个大夫,好好看看得的是什么病?一个大夫查不出来,就请两个,两个大夫查不出来,就请三个。总不能全天下的大夫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缘由吧,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她突然病了,还是故意装病不来问安!”

她的声音不大,然而语意中却带着一种森森之意,字字钉入所有人的耳朵。

欧阳暖微微点头:“是,还是祖母想的周到。”

李氏接着又问道:“这些日子事多,是不是累着你了?”

林婉如失宠,李姨娘病倒,原本说是由大小姐辅助管家一事也就提上了日程,听暖阁一下子门庭若市,不时有人来找欧阳暖禀事,说着说着,就会说到自己怎样能干、忠心上面去了,不外是为了在大小姐跟前留下好的印象,以便得到更好的职司。李氏说这句话,就是担心自己从中更换她的人手,削弱了她的势力和耳目。

李氏这个人,自私冷酷,她如今宁愿信任一个远房侄女,也不愿意信任自己的亲孙女,只是因为她觉得李月娥没有旁的依靠,能够牢牢掌控在手心里而已。

“多谢祖母关心。”欧阳暖笑道,“我毕竟是生手,虽然暂时管着事,却多少有些力不从心,所以一直盼着李姨娘能早些好,刚才去红蕊院,见姨娘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我想过两日就可以将事情交还给她了。”

李氏听了,眼里露出满意的神情,口中却笑着摇头道:“你呀,就是不肯在这些事情上多留心!将来嫁了人可怎么好?”

欧阳暖淡淡一笑:“那祖母就将暖儿一辈子留在家中陪着您,也省的将来嫁出去惹人嫌弃呀!”

李氏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却半天不语,想了想,终是放下手中的佛珠,慢慢走到窗边一盆怒放的芍药前。轻轻一眨眼的功夫,她已折了一朵鲜艳的芍药在手,向着欧阳暖招招手,欧阳暖微笑着走上前去。李氏将芍药轻轻簪在她如乌云般蓬松的发上,含笑道:“我的孙女国色天香,将来要嫁的自然不是凡夫俗子,这些俗事,不学也罢!”她的目光微微一闪,“若是暖儿将来得到佳婿,可会忘了祖母?”

欧阳暖只目光灼灼望着她,“祖母一心护着暖儿姐弟,一片惜惜之情,暖儿永生不忘。”

李氏悠悠抬眸,望着欧阳暖的目光有几分迷蒙:“你长得真的很像婉清,性子却跟她完全两样。祖母虽然年纪大了,却还不糊涂,我一直有一件事情不明,想要问问你。”

“祖母请说。”

“林婉如对你们姐弟步步迫害,你既如此深爱爵儿,为何能容忍她,始终以礼相待。”她停一停,“只因她是你的继母吗,怕传出去别人流言蜚语?”

有片刻的沉默,往事的激荡如汹涌的潮水似要将人吞没,记忆的碎片连接成昔日的痛苦场景,羞辱临门,江水没顶,冰冷孤绝,欧阳暖静静的声音如咫尺澄寒的深水,“不论娘做了什么,她都是长辈,暖儿不明白祖母的意思。”

李氏蓦然一笑:“不明白也无妨。暖儿,祖母再问你,若你有一天站到高处,你会如何对待林婉如?”

欧阳暖淡淡一笑,容颜格外光彩照人:“暖儿上有祖母需要孝敬,下有爵儿需要护持,哪里还有心力去顾及旁人,祖母多虑了。”

李氏闻言若有所思,口中却道,“惠安师太说过,你命格奇贵,将来必有厚福,祖母只是想要提醒你,不要与小人纠缠,如此未免伤了阴骘,损了你的福气。”

这是要提醒自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林氏身上,而是要为欧阳家谋取更多更高的富贵权势,欧阳暖心中淡淡一笑,李氏口中念的是经文,心中不忘的却是永无止尽的**,愈求佛理,愈落魔障。

芍药多情,散发出澄澈的清新气味,欧阳暖坦然注目于她,“多谢祖母教导,暖儿定不负祖母一片美意。”

李氏的笑意淡泊,显然很是满意。

就在这时候,镇国候府两位夫人来访。

李氏愕然地看了欧阳暖一眼,是巧合还偶然呢?

“请她们去厅堂说话吧。”李氏淡淡说道,“暖儿,我身子不适,你替我招待吧。”

李氏避而不见,自然不是冲着大舅母沈氏……上一次蒋氏来,李氏还是亲自见了,这一次却连面都不肯露了,欧阳暖微微一笑,低下头应了一声是,便谦谦告退。

欧阳暖迎了出去,蒋氏一见到欧阳暖就亲亲热热地上前拉了她的手:“听说府上马车出了事,我们便赶紧过来看看你。”

欧阳暖向大舅母沈氏望去,她却只是笑容淡淡地和欧阳暖点了点头,眼睛里有真切的关心。

欧阳暖微微一笑,客气地将两人请进了屋里坐下。

待丫鬟上了茶,蒋氏就左顾右盼地道:“怎么不见你娘?”

欧阳暖笑道:“自从娘有了身子,祖母便免了她在跟前服侍。”

她的话音刚落,蒋氏已面露惊讶:“是吗?那老太太可真是慈爱,说起来,我已经好久不见婉如了,我该去看看她。”然后站起身来。

欧阳暖微笑着望她,口中却说道:“祖母吩咐了要让娘静养,所有的客人一律都不见的。所以二舅母要见娘,暖儿做不了主,还容我先禀明了祖母吧。”

这话一说,蒋氏立刻脸色变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有些难堪。

欧阳暖声音柔和:“您刚刚才到,想来也累了,且等一等,坐下来喝杯茶吧!”

蒋氏无奈,只能重新坐下来,她没想到,欧阳暖竟然敢这样拦驾!

沈氏抬眼看她,轻轻地拿起茶盏,发出了叮当的清音,目光状似漫不经心的一掠,巧妙地遮住了唇畔的一丝嘲讽。

等了片刻,玉梅进来,“大小姐,老太太说,二夫人请便!”

蒋氏挑着眉对欧阳暖笑了笑:“你娘临盆在即,心中难免紧张,我正好去陪陪她。”说完,她又看了沈氏一眼,似乎有一丝犹豫,道:“大嫂和我一起去吗?”

沈氏淡淡看了她一眼,道:“你去吧,我走得乏了,先喝杯茶再说。”

蒋氏听着神色一松,欧阳暖看在眼中,笑道:“如此的话,就烦劳张妈妈亲自陪二舅母走一趟福瑞院了。”

张妈妈笑着道:“大小姐说的哪里话,老奴这就陪着二夫人一起去。”说完,便陪着蒋氏离开了。

沈氏冷冷地望着蒋氏的背影,眸子里有掩不住的厌恶,道:“她一听说我今天要来这里,就眼巴巴跟着来了,我想,她是怕独自一个人来,你们根本不会让她见到人。”

欧阳暖淡淡一笑,道:“这是二舅母多虑了,欧阳家并不是蛮不讲理的地方,她既然好心好意来看望,又有谁会拦着她呢?”

沈氏点点头,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望着欧阳暖道:“暖儿,老太君听说欧阳家的马车遇袭,本想亲自过来看你,我却觉得不妥,便代她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欧阳暖将当天发生的事告诉沈氏,沈氏听了十分震惊,脸上骤然失去所有血色,失声道:“他们竟这样胆大妄为!暖儿,你的处境竟然艰难至此,这件事你为何不早与我们说!”

见她眼中关心并无一丝作假,欧阳暖心下感激,然而亦深觉不妥,忙看了一眼周围,玉蓉低下头,领着其他丫鬟妈妈们一起退下了,红玉也机灵地去了门外守着。

欧阳暖望向沈氏,低声道:“大舅母,外祖母已经年迈,大舅舅身染沉疴,您和染表哥步步为营,处境同样艰难,暖儿不能相助已是不安,若是为了这些事情让你们也跟着担心,岂不是更加愧疚!”

沈氏一愣,似是没想到欧阳暖一个闺中少女竟然能想到这些,眼中惊异之余,倒是有了许多说不出的感动,只是她想起林氏处心积虑要害欧阳暖姐弟,竟然能够使出这样的手段,不免为他们担心,道:“这事情若是就此揭过不提,只怕他们会更加肆意妄为,难道真的抓不住他们的把柄吗?”

欧阳暖叹息了一声,道:“那天晚上有七人被捉,后来明郡王遣人相告,那七人皆供认是受人指使,然而受谁指使,他们却说不出来,可见背后之人心思细腻,并不曾直接与这些人的首领接洽,这样一来,这些人就连指证的路都断绝了。”

沈氏见欧阳暖容色清丽绝俗,面孔却略带稚气,一时想到自己初进门时候,林婉清盈盈走上前来,拉着自己的手叫大嫂的依依之情,一时想到欧阳暖年纪还小,却要承受这些本不该她承受的苦楚,一路走来几乎步步惊心,不由得心中难受,主动走到她面前,轻轻将她揽在怀中,柔声道:“暖儿,你受苦了。”

欧阳暖微微一惊,只觉得沈氏身上的丝裳柔软细腻,带来微微令人动容的触感,她心中一动,轻轻合上了眼睛,将身子依进沈氏怀中,感受着这片刻的温馨与宁静。

“她为何要如此狠心!”沈氏的声音有一丝悲悯,道:“她已经是欧阳家的主母,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儿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非要你们姐弟的性命!”

人之贪婪,岂有止境……欧阳暖轻轻闭目,并不回答。

沈氏轻声唤她:“暖儿,你虽说才十三岁,可才高聪颖,非寻常女子可比。然而林婉如心肠歹毒,林文渊老谋深算,你与他们周旋,凡事必须瞻前顾后,小心谨慎,老太君来时让我嘱咐你,以后再遇到事情,切不可自己承担,一定要与我们商量。”

欧阳暖点点头,轻轻离开她的怀抱,仰面道:“外祖母为我担心了吗?”

沈氏看着欧阳暖,只觉得她一双瞳仁几乎黑得深不可测,唯独看见自己的身影,心中不免叹了一口气,“那日长公主寿宴的事情,老太君已经知道了,我本以为她会开心,可她却闷闷不乐了好几天,她说本不想你太出彩,只是事无可避,人家逼上门来,也只得如此了。她看你祖母的意思,倒是想让你攀上皇室,然而老太君却不以为是好事,她说我家已经要送一个女儿进去,不想再将你也赔进去……况且那日宴后很多人已对你颇多关注,想来今后必多是非,一定要善自小心,保全自己。”

欧阳暖想到年迈的老太君,不免要流泪,可是却终究只是微笑着安慰她:“大舅母请转告外祖母,不必为暖儿担心,暖儿不会任人摆布的。”

沈氏满面忧色,低声说:“你外祖母正是担心你容貌绝色,才艺两全,赏花宴上已经过于引人注目,不免会遭有心人嫉妒暗算。切记若无万全把握,一定要收敛锋芒,韬光养晦才是。”

真正关心你的人,不会让你去求荣华富贵,而只担心你能否一生平安。

欧阳暖郑重其事地看着沈氏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暖儿明白。”

沈氏眼中满是慈爱之色,疼惜地说:“可惜你才小小年纪,就要经受苦楚,若是换了馨儿,只怕要躲起来哭鼻子了。”

欧阳暖沉声说:“馨表姐有大舅母护着,又有长兄可以依靠,暖儿却只能小心翼翼护着爵儿,并无别的退路,说起来,暖儿也十分羡慕馨表姐。”

提起女儿,沈氏却重重叹了一口气:“她这样的性子,若真是进了太子府,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局,我真是担心。”

“馨表姐是有福之人,上天既有此安排必然会对她多加眷顾,大舅母不必多虑。”欧阳暖轻声道。

“但愿如此吧。”沈氏顿了顿,接着道,“这次来之前,我听说武国公府将陈兰馨许了出去,不足半个月就要出嫁,原本还在心中奇怪,但听了你说的话,却也就都明白了。只怕从今往后,这武国公府和欧阳家就要结下仇怨,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欧阳暖心下思忖,徐徐道:“大舅母说的是,暖儿的确该早有防范。”

福瑞院。

张妈妈十分知趣,送蒋氏到门口便转身离去了。

屋子里,蒋氏看着容色憔悴的林氏,心中不免大为摇头,只低声道:“人算不如天算,这一次的事情,你就不要多想了。”

林氏摇头,容色凄楚而怨愤,“二嫂不知,现在我的日子越发难过了,不要说老太太和老爷看我不顺眼,就连那些下人也都翻了天,不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我心里就指望着哥哥这一回能替我出气,谁知道竟然有了这样的意外。”

这是怪林文渊不够尽力?蒋氏心中暗怒,不觉作色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会想到那马车里竟然坐的是武国公府的小姐?你在内院不知道,武国公府的那位大少爷可是个厉害的主,追此事追的很紧,你哥哥为这件事不知道担了多大的干系!”

林氏双唇紧抿,直视蒋氏道:“二嫂,依你说的话,此事就此罢休了不成?欧阳暖早已怀疑到你我头上,纵然我肯罢手,她将来也未必能饶过!”

林氏心性高傲,争强好胜,自然不肯就这样罢手,蒋氏却一直不赞同丈夫趟这个浑水,听到这句话心下虽动,却也不以为然。欧阳暖再厉害,不过是一个还未及笄的丫头,就算记上了仇,却也未见得与自己夫妇有什么大干系,于是道:“你十年未曾有子,如今怀着身孕本就不容易,眼红的人又多,你哥哥让我劝妹妹,与其自怨自艾,不如打起全副精神好好护着这个孩子才是,别的事情,暂且就不要想了。”

林氏泪眼婆娑,目光在蒋氏脸上逡巡片刻,迟疑道:“哥哥真是这样说的?”

蒋氏把脸一沉,“妹妹疑我?”

林氏忙拭了泪,放软了声音,“我怎么敢。”她拉住蒋氏的手,恳切道:“是我伤心糊涂了,不免草木皆兵起来,只有哥哥嫂嫂与我才真正是一家人,你们怎么会害我。”

蒋氏心中厌烦,面上却也不肯露出分毫,亲热地拉过她的手道:“欧阳暖的确是个厉害的角色,不怪妹妹担心。”她淡淡笑道,“我只告诉妹妹一句,你是文渊的亲妹子,他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只是如今正是风尖浪口,他也不好强为你出头,你且忍耐这一时吧。”

林氏看了王妈妈一眼,见她连连向自己递眼色,明白她是怕自己得罪了蒋氏,心中一冷,脸上却显出几分惭愧不忍之态,垂首低低道:“叫哥哥和嫂嫂替我担心,确是我的过错。”

蒋氏看了王妈妈一眼,只觉得她神色疲惫,像是比往日里更苍老了十岁,不免心中奇怪,却又不好询问,她哪里知道,王妈妈平白挨了板子,却又担心蒋氏到来,夫人一时情急会说错了话,特意支撑着到这里来伺候的苦心。

蒋氏轻轻一笑,“算了,这些伤心事都不提了,妹妹须得自己身子强健,才能报仇雪恨,切记切记。”说罢起身告辞。

等蒋氏走了,林氏对着她离去的方向冷冷啐了一口,叹息道:“嫂嫂终究是隔了一层。”

如果是林文渊,断不会说出让她一味忍耐欧阳暖,等生下孩子就能苦尽甘来的话来。

王妈妈劝说道:“夫人不必忧心,只等小少爷出生再说吧,也千万不要再哭了,不要伤了身子。”

“我不会再掉眼泪了。”林氏的容色平添了一丝冷酷,“在除掉欧阳暖之前,我都绝不会再掉一滴眼泪!”

王妈妈点点头,道:“夫人如此明白,奴婢也就放心了。”

欧阳暖亲自送镇国侯府的两位夫人上了马车,回来的路上,却见斜刺里缓缓走出一位女子,身形瘦削,走路姿势颇为怪异,还冷冷叫了她一声:“姐姐。”

欧阳暖看了她一眼,露出微笑道:“原来是可儿。”

欧阳可自从跛足,已经有数月不曾在人前出现。

听见欧阳暖说的话,欧阳可倏然抬头,唇角含一丝冷笑,慢慢地道:“多日不见,姐姐还好吗?”此刻她穿着桃红色软绸春裳,头上带着一支珍珠步摇,长长的珠串在微风中沥沥作响,恰到好处地衬出黑亮的柔发和娇艳的脸,只是仔细望去,却觉得她眉目之间隐含怨恨与焦虑。

欧阳暖怡然一笑,“我自然是很好的,只是妹妹一直闭门不出,姐姐心中十分担心你呢。”

欧阳可唇边一朵淡薄的笑意,“担心么?姐姐看妹妹如今跛了足,不能去参加长公主的赏花宴,只怕心中正在高兴吧。”

“高兴?”欧阳暖微微一笑,“妹妹无容见人,姐姐也跟着心中难过,哪里会有幸灾乐祸之念,妹妹误会了。”

欧阳可轻轻一哂,“是不是误会,你心里最清楚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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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如今不再闭门不出也是好事,娘身子不好,以后有妹妹承欢膝下,她也可好好将养身体。”

旁边的红玉恍似想起一事,提醒道:“大小姐,您怎么忘了,老太太一直命二小姐静养避事,以免招惹是非,如今她却出来了,老太太知道还不知会说什么,您还是劝二小姐尽早回去吧。”

欧阳暖闻言,微微含笑望了欧阳可一眼。

欧阳可仿佛没有听见,反倒姿势怪异地趋近欧阳暖的面前,目中锋芒毕现,似要噬人一般阴郁,“姐姐是害怕看见我这一只残废的腿吗,怎么,你是觉得心虚了?”

欧阳暖只是微笑,似乎在认真倾听她的话语,再说话的时候,声音只有两人才能听到:“心虚自然不会,倒是有几分好奇。说起来,当时妹妹也真是着了魔,好端端的怎么自己跳进冰水里头去了,如今既然留下了伤患不便出门,便回去安心歇着吧,莫要操心太过了,省得另一只腿也保不住。”

欧阳可看向她的目光有难以抑制的阴冷:“姐姐聪明,妹妹自愧不如,只是要劝你一句,人心不足机关算尽,若是将来一不小心落到我的手上,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欧阳暖轻启红唇,吐气如兰,语意柔弱春水,却有一种彻骨的森冷,“借妹妹吉言,你这一片姐妹情深的好意,姐姐自然永生不忘,将来必然涌泉相报。”

欧阳可冷笑一声,转身步子怪异的走了,远远望去,竟然有几分滑稽可笑。

看着一向骄横跋扈的欧阳可这个模样,红玉心底蔓生出一丝痛快的意味,开口道:“看二小姐的样子,她的腿真是废了。”

欧阳暖的唇角慢慢漾起笑意,转瞬又恢复如常的淡然沉静,轻轻道:“这是她咎由自取。”

红玉点点头,问道:“大小姐,既然她已经是落水狗了,何不趁热打铁?”

欧阳暖笑着摇了摇头。红玉有些不明白,还要再问,却见一个年轻男子笑着从假山后走出来,接口道:“你家小姐最明白,对如今的欧阳可来说,死是最好的解脱,她性格娇宠又自以为是,如今变成瘸子,当真比死还叫她难受百倍。”

他穿一袭银白团蝠便服,头戴赤金簪冠,长身玉立,丰神朗朗,面目极是清俊,春日的阳光犹有几丝暖意,蓬勃灿烂无拘无束地洒落下来,拂落他一身明丽的光影。

欧阳暖微微一笑,上前行了礼,林之染笑着望向她,道:“要欧阳可死当然易如反掌,只是你在赏花宴上风头太盛,旁人必然视你为眼中钉,等着找你的把柄,如今你还不到根基稳固之时,轻易出手只会落人把柄。”

欧阳暖点点头,笑着问道:“染表哥怎么会来?”大舅母刚才甚至不曾提起,不过片刻她便心下了然,林之染此次前来,莫非是避着人吗?

林之染是听说欧阳家马车遇袭的消息,担心欧阳暖受伤才匆匆赶来,然而见她言笑晏晏,平静温和,那一切的担心忧虑全都化作了唇边淡淡的笑容。

“如今表妹与那蓉郡主并称京都双璧,我总是要来祝贺你一句的。”

第六章意料之外的真相第191章渣男又见渣男你不嫁我不娶慢慢耗山雨袭来风满楼第十九章吹皱一池春水并称为京都双璧天上掉下个李姨娘谁是猪谁是虎聊赠美人一枝春背叛主子没有好下场第二十一章第193章脑残妹一定要找茬狭路相逢狠者胜林氏的反击第十一章装病不容易第十八章拜个佛都不消停第四章第190章状告主母的姨娘独爱莲花清雅绝俗第157章谁是枝头的红杏舅舅们是白眼狼第十八章第十四章第154章第144章栽赃陷害是力气活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栽赃陷害是力气活邂逅皇族中人力挫后妈连环毒计杀鸡儆猴的威慑力苦主很憋屈第186章第二十一章婚事难题一锤定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第147章第三章第十八章迫在眉睫的婚事天有异象婚事难平第十三章第158章拦路的告白番外篇泡在醋缸里的幸福生活第十二章宁国庵鸳梦难圆大小姐奇货可居拦路的告白邂逅皇族中人第200章番外篇三人行必有情敌第158章路上遇袭千钧一发第二十一章第一章第十四章第149章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第八章来而不往非礼也状告主母的姨娘第193章突如其来的亲吻第十六章第202章只待东风起命里谁是痴心人卿本佳人奈何无心第145章英雄救美是力气活寿安堂上后妈罚跪第169章吹皱一池春水没有敌人就树立一个敌人第153章大公主的赏花宴第174章第201章世子佳人深夜相会被毒蛇世子盯上了欠我的你自己来还第七章荣升金枝玉叶身居高处的邂逅第182章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第五章倾国倾城美人皮第170章第十九章强颜欢笑的世子
第六章意料之外的真相第191章渣男又见渣男你不嫁我不娶慢慢耗山雨袭来风满楼第十九章吹皱一池春水并称为京都双璧天上掉下个李姨娘谁是猪谁是虎聊赠美人一枝春背叛主子没有好下场第二十一章第193章脑残妹一定要找茬狭路相逢狠者胜林氏的反击第十一章装病不容易第十八章拜个佛都不消停第四章第190章状告主母的姨娘独爱莲花清雅绝俗第157章谁是枝头的红杏舅舅们是白眼狼第十八章第十四章第154章第144章栽赃陷害是力气活大厦将倾独木难支栽赃陷害是力气活邂逅皇族中人力挫后妈连环毒计杀鸡儆猴的威慑力苦主很憋屈第186章第二十一章婚事难题一锤定音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第147章第三章第十八章迫在眉睫的婚事天有异象婚事难平第十三章第158章拦路的告白番外篇泡在醋缸里的幸福生活第十二章宁国庵鸳梦难圆大小姐奇货可居拦路的告白邂逅皇族中人第200章番外篇三人行必有情敌第158章路上遇袭千钧一发第二十一章第一章第十四章第149章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第八章来而不往非礼也状告主母的姨娘第193章突如其来的亲吻第十六章第202章只待东风起命里谁是痴心人卿本佳人奈何无心第145章英雄救美是力气活寿安堂上后妈罚跪第169章吹皱一池春水没有敌人就树立一个敌人第153章大公主的赏花宴第174章第201章世子佳人深夜相会被毒蛇世子盯上了欠我的你自己来还第七章荣升金枝玉叶身居高处的邂逅第182章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第五章倾国倾城美人皮第170章第十九章强颜欢笑的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