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暖拒婚

从静心阁出来,林之染闭门不出,在墨玉堂足足呆了三日。林元馨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两次上门去,都被婉拒。她不知道父亲究竟和大哥说了什么,心中很是疑惑忧虑,每当这个时候,她便会去梦雨楼。

“暖儿,你说父亲究竟和大哥说了什么?为什么他这几日如此反常?”林元馨穿着玉色绣折枝堆花的春裳,浓密的发丝轻轻挽起,发髻上只有一支通体晶莹的碧玉凤钗,看起来十分明艳动人,只是她脸上的神情,却带了说不出的困惑。

欧阳暖坐在窗下,身着浅浅的湖绿色春裳,领口绣着淡淡的一朵白色玉兰花,整个人沐浴在明媚的阳光里,带着一丝清丽动人的气息。她原本正在抚琴,闻言也没有回答,只淡淡拨动了一根琴弦,古琴发出动听的一声,随之流畅的乐曲从她莹白的指尖流淌而出。

“暖儿,你怎么不回答我!”林元馨皱起眉头,目光之中的疑惑更深。

欧阳暖微微笑了,手下的曲子放缓,慢慢变得柔和,悠扬,带着一种古朴的气息,她抬起头看着林元馨,微微吟道: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据。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林元馨的心中一动,想起这首诗的意味,不觉开口:“你是说,我爹和大哥谈的是他的婚事?”她想了想,却摇头道,“这不可能,大哥的婚约是早已定下的,若父亲果真提起,他又为何不高兴呢?”

欧阳暖手中的琴音一顿,林元馨向她望去,她却垂下眼眸,轻声叹息道:“这一点,却是我也捉摸不透的了。”

人心难度,她纵然猜得出大舅舅的心思,却未必猜得到林之染为什么不高兴。毕竟大舅舅命悬一线,心中牵挂的难免是子女的婚事,可是林之染呢?又为什么不悦?

就在此时,红玉掀开珠帘,进来禀报:“大公子来访。”欧阳暖和林元馨对视一眼,目光之中都有些微的疑惑。

林之染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依旧是锦衣玉冠,器宇轩昂,身影在明亮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高大,却不知为什么,俊逸的面容却比往日多了一分心事重重。

林元馨站起来,看着自己的大哥,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之染淡淡看了她一眼,目光之中流露出些微的温情:“刚刚遇到母亲,她在到处寻你。”

林元馨刚想要说什么,林之染的语声已经带了一丝疲惫:“快去吧。”

林元馨站在原地,不自觉地看了欧阳暖一眼,她的面色如常,只是眼中也和自己一样,微微露出疑惑。林元馨并不迟钝,她看出大哥要和暖儿单独说话,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念头,然而,这样的念头却让她惊惶,所以她强笑着,快步走了出去。走过珠帘的时候,她借着红玉为她拨开珠帘的瞬间,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到林之染已经走到欧阳暖的身边,她心中一惊,几乎觉得自己窥破了什么秘密,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暖儿,这把琴用的可还顺心。”林之染看着欧阳暖,漆黑的双目中浮现出一丝复杂,口中的语气却很淡,淡得任何人都听不出丝毫的情意。

这一把海月清辉,是前朝的名琴,琴身刻寸许行草“海月清辉”四字,造型浑厚优美,漆色璀璨古朴,断纹隐起如虬,铭刻精整生动,金徽玉轸、富丽堂皇,琴音更是响亮松透饶有古韵,非凡琴所能企及。欧阳暖看着林之染的手落在琴弦上,便自然地收回了手,笑道:“当然,多谢表哥的美意,要寻这把琴,只怕费了你不少心思。”

林之染垂首,目光专注地落在琴身两旁刻纹上,那上面用隶书刻着“巨壑迎秋,寒江印月。万籁悠悠,孤桐飒裂”十六字,他低声道:“不过是表达心意罢了。”

欧阳暖一震,只觉得他的话中有话,瞬间想到他这几日的反常和此刻的表现,心中不由得一惊,几乎要立刻站起来,却只能强自按捺,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勉强笑容:“表哥为爵儿找到一把名弓,又对我如此厚爱,我们姐弟当真铭感五内。”

这话说的十分客气疏离,林之染凝神瞧着她,眸中有流光闪过,大有伤神之态,手不自觉的抬起,似要抚上她的鬓发。

欧阳暖一怔,感觉一阵热血涌上心头,脸突然就红了,只觉得周遭那样静,偶尔风吹过,几乎可以很清楚地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她突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在那一瞬间,欧阳暖下意识地,轻轻避开了他的手。

林之染聪明之极,也骄傲之极,他看出了欧阳暖的退缩,亦懂得了她的避忌,手停在她发上一寸,终究落不下去,久久,手握成拳。

欧阳暖的声音十分清冷,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寒意:“郑小姐温柔体贴,素有才名,当是表哥的良配。”

她想要用和婉的语气将这句话说出,因为在明白林之染心意的此刻,她虽则感激,却绝不可接受。这一生一世,身体发肤,早已不属于自己,这样一想,她的语气变得冷了许多。

“你果然猜到了。”林之染凝望她的目光多了几分眷恋与痴意,然而终究被牢牢的压抑住,“可是我没有见过她,也不喜欢她。”

“可是你们早有婚约,她注定是你的妻子。”欧阳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刚才的冷意仿佛只是林之染的错觉,他轻轻点头,语气里带了一丝自嘲:“是祖父为我选定的妻子,不是我心爱的女子。”

林之染从来都是风度翩翩,万事在握,意气风发,欧阳暖从未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然而她听着,却缓缓生出一丝悔意,其实自己早该察觉的,他与她,原本只是亲人,是兄妹,是盟友,他何时竟然对自己起了这样的心思呢?也许,她根本就不该来镇国侯府养伤,这两个多月的时间,竟然给了他这样的错觉。

欧阳暖看着他,目光冷淡,“表哥若有心爱的女子,将来可以纳她为妾。”

林之染的目光突然转冷:“她,绝不会为人妾室。”

欧阳暖轻轻“哦”了一声,叹了口气:“那只能说,你和那位女子没有缘分了。”

林之染望着她,语气淡淡,却有一种难以想象的执着,“我会向郑家退亲。”

退亲?欧阳暖心头猛地一跳,眼中蕴了一点震惊之色,深深望进他的眼中,却见到他的眼睛里竟清晰地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她半响默然。林之染的性格她很清楚,他的抱负她也很明白,向郑家退婚的后果是什么,他一定预料得到,然而他却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在重重考虑之后……纵然心如铁石,她的心底,却也因为这样坚定的决心漾生出一点稀薄的暖意。经历了前一世苏玉楼的无情,欧阳暖对于男子,已经不再仰望了,婚姻对她而言,只是一件将来可以晋身的阶梯,这样的自己,早已无力负担如此的真情。

她心念一定,脸上反而露出一丝笑容:“看来表哥真的很喜欢那名女子,你退亲之后,是要娶她为妻吗?”

林之染定定望着她,目光无比专注,“是,我要娶她。”

欧阳暖轻轻一笑,笑容中却带了一丝淡漠,“我很同情那名女子。”

林之染目光一凝,几乎带了失措:“为什么?”

“因为表哥并非真心爱她,而是害她。”欧阳暖停一停,认真地瞧着林之染,“爱之过度则为害,更何况,表哥用错了方法。”

林之染瞧着她,静静道:“我错了吗?”

欧阳暖点点头,肯定地道:“表哥退了郑家这门亲事,再行另娶,会有三个害处。一是无缘无故退婚,流言蜚语四起,镇国侯府正值风尖浪口,万不可引人非议。二是男子薄情退婚,女子却极易被人怀疑,表哥,你若退了郑家的婚事,别人也许不会过于苛责你,却会怀疑那郑小姐,说她德行有亏或是身染恶疾,否则你怎么会突然退婚。三是无故退婚,上下失和。大舅舅身染重疾,老太君年事已高,便是口中不说,心中也会对表哥爱慕的那位小姐存了隔阂,你愿意让她一进门,就面临家人离心、满城风雨的局面吗?你若真心喜爱她,该如何面对她?这岂不是一种莫大的伤害?”

林之染的目光渐渐凉下去,唇角却依旧含笑,“暖儿,你很聪明,却凉薄如斯。我不明白,你为何什么都知道,却还说得出这样的话。”

欧阳暖心中一震,脸上虽然还是带着笑容,清丽的脸庞却被倏忽之间滑进的阳光照的明暗未辨,她看着林之染,缓缓摇头,“表哥,我是为你好,为那个女子好,也为镇国侯府好。若是大舅舅身体康健,表哥的心意,自然会被成全,你的抱负,自然也可以徐徐图之。然而如今他身染沉疴,危在旦夕,暖儿说一句忤逆的话,一旦舅舅身去,表哥你又犯了大错,大房自然会被夺爵,爵位最后会落在谁的身上,全凭上意!若是圣上属意林文渊继承爵位,到时候,你如何自处?你口口声声说真心爱那位小姐,又能给她什么?已故镇国侯爷长媳的身份吗?” _тt kΛn _Сo

林之染默然颔首,眼中多了几分风霜之色,“你说的没错,我什么也给不了她。”

若是他拒绝了这门婚事,兴济伯府一旦闹起来,于他的名声大有损害,到时候得益的只有林文渊,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他微微闭目凝神片刻,陡然睁开,却是一片锐利的冷芒:“我可以令郑家自动退婚!”

一时之间,厅内几乎是一片死寂。欧阳暖的心口沉沉的发烫,喉头微微发痛,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之染看着欧阳暖,目光冷然,可是他的心意,却毫无阻隔地传到了她的心中。她知道,对方是认真的。林之染并非鲁莽之辈,他若说有法子能令郑家主动退婚,就一定有把握,主动退婚……什么样的情况下堂堂兴济伯府会主动退婚!除非是女子名誉败坏,不堪良配……她知道,林之染从不是心慈手软的人,他若做,就一定会做到无可转圜的地步!若换了其他女子,有人肯为她不惜违背良心道义,行逆德损寿之事,可能会欣喜不已,然而他却不知道,这句话在她心中引起一阵淡淡的隐痛,几乎令她站立不稳!心思回转,刹那分明,焉知当初苏玉楼不是为了成就他和欧阳可的婚姻,才设计陷害自己,只是他们的手段更恶毒,硬生生断送了她的性命!林之染若果真做出这种事,和苏玉楼又有何差别!她纵然冷血无情,却还没有到漠视一个无辜女子重蹈覆辙的地步!

欧阳暖缓缓坐回原位,身上一阵阵发冷,嘶哑了声音,沉沉道:“表哥是想要逼死郑小姐么?”

林之染目光雪亮如刀,却没有丝毫的怜悯:“为了得到心中所爱,我是不得已。”

不得已?为了你们的心头爱,就可以逼死无辜的女子?欧阳暖笑:“恕暖儿多嘴,表哥您有问过你喜欢的那位女子,她的意思吗?”

林之染的目光沉静到底,恍若幽深古井。他牢牢盯着她,一字一字道:“若我有心,她必下嫁。”

他竟然如此笃定!欧阳暖转过头,看向在风中微微颤动的珠帘,那重重的帘影,犹如一颗颗泪珠,悄无声息地流淌了一地,她随手捋平自己的衣带,缓缓道:“她不愿意!”

林之染便是一怔,目光之中的寒意突然大盛。

欧阳暖猛地起身,她的眼中有晶莹的泪光,声音却坚定无比:“欧阳暖若是那名女子,定不希望自己的婚姻尚未缔结,就沾染不祥之兆!”

林之染的面庞上渐渐浮起一层讥诮之色,“看来,小小的镇国侯府,表妹还是看不上了。”

欧阳暖平静抬头注视着他,眸色如波,“恰恰相反,镇国侯府和老太君在我的心中,比欧阳家要重要百倍,正是因为珍视,我才不能轻易毁去表哥的前途,毁掉所有人的期望!”

林之染轻轻地笑了,那笑容带了几许自嘲,显然是并不信任。

欧阳暖看着他,句句发自肺腑:“若是表哥喜爱的那位姑娘心无挂碍,能求得一心人、白首不相负,比任何的荣华富贵、名利地位都必要令她心动!但是,若她肩上另有重担,心中另有别情,自然不能接受表哥的这番心意。能得到表哥厚爱,她若得知也必将心中感动,然而这世上并非只有男女之情,更有兄妹之爱、亲人之爱,若表哥真的爱护她,就请表哥像是爱护馨儿表姐一样的去爱护她吧!”

林之染没有再说一个字,他已经很清楚欧阳暖的选择,他的情意,她毫不犹豫地拒绝。

他的骄傲,令他说不出任何一句话,只有离开,只能离开!

欧阳暖看着林之染挺得笔直的身影,轻轻的,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若能嫁给林之染,她相信他会好好珍视她,爱护她,也许她不会再重复上一世的悲剧。可是……迟了,太迟了,在她的心中,早已没有儿女情长,只余恨意与怅惘,午夜梦回,终究难忘。

屋子里,红玉一直悄无声息地站着,她虽然并不算极为机灵,却还是听懂了小姐与林之染的对话,她听见欧阳暖的叹息,不由低了头,眼睛里含着一点怜悯与同情之色:“小姐,你若是嫁到侯府,上头还有老太君护着您,日子一定会快活的。”

欧阳暖无声无息地一笑:“不,现在的局面,才是对我们彼此最好的。”林元馨嫁入太子府,林之染也急需要寻求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当今圣上对兴济伯十分信赖倚重,林之染娶了他的爱女,自然对前途有益,而他肯定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却在最终抉择后选择了自己,平心而论,她不是不感动的,然而越是感动,越是要为大局考虑,为彼此考虑!他们之间,只能互相帮助,决不能自毁城墙。退一万步说,林之染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若是自己真的答应了他,将来难保他不会后悔,若到那时候,自己又该如何自处?而现在拒绝了他,因为得不到,他对她反而能留下一丝眷恋,这一层眷恋,于爵儿,于他们彼此的盟约,都有益无害。欧阳暖抚着窗边新换的一盆兰花,悄无声息的,微微笑了。

林元馨原以为自己窥见了兄长心中的秘密,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林之染在去了梦雨楼之后,整个人却恢复了平常,她心中疑惑,越发在意兄长与欧阳暖的言谈,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验证自己的猜测,然而林之染的表现一如往常,对待欧阳暖像是对待自己一样亲切、随和……唯一不同的,只有他在看向欧阳暖的时候,眼中多了一层郁色,微不可察,为此,林元馨感到了一种深深的迷惘……

六月十八,镇国侯寿宴。

这一日,镇国侯府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流水样的礼物络绎不绝地送了进去。各大王府,豪门世家纷纷派人前来祝寿,不仅如此,连皇帝都派了皇长孙前来,给了无数赏赐不说,礼物之中还有一颗稀世明珠,光辉灿烂,令人目眩,皇帝还笑称皇家夺了镇国侯府一颗明珠,要还给林文龙一颗。一时之间,众人艳羡的眼神几乎将林文龙淹没。

堂上,皇长孙身着华服,面带微笑:“侯爷,这颗稀世明珠乃是南边海域小国上贡而来,父皇十分珍爱,今日却赐给了贵府,足可见他对侯爷一片厚意啊!”

林文龙面色苍白,气度风姿却丝毫不逊于一旁冷面如霜的林文渊,他站起身,恭敬地向他遥拜:“请殿下放心,林家定不负圣意。”

满堂宾客,言笑晏晏,谁也不知道林文龙已经病入膏肓,最多只有一年的性命了,所以他们高声谈笑,赞叹连连,为林家的好运气羡慕嫉妒不已。

林文渊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的目光落在那块明黄丝缎包裹的稀世明珠之上,淡淡一笑:“兄长可知道,这明珠或许大有来历,世间早有传闻,南海有一种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这稀世明珠既然从南方小国上贡而来,极有可能是就是鲛珠啊!”

皇长孙闻言,微微一笑,“林尚书说的对,这一颗,正是鲛人泪,乃世所罕见的明珠。”

一旁的明郡王独自坐着饮酒,并不参与别人的高谈阔论,只是当林文渊突然说起鲛人泪珠的时候,他黑曜石似的眼瞳泛起微淡的涟漪,很快消失不见。

林文渊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老太君一向很喜欢明珠,府中更是珍藏了各式宝珠,唯独没有鲛人泪,不如将这物品送去给内院宴请的夫人们观赏一番?”

皇帝赐下来的礼物,多是要当宝贝一样供起来的,旁人想要看一眼,都是难事。众人听到他说的话,纷纷点头赞许,林文龙微微蹙眉,只觉得他此言别有深意,一时之间却也找不出什么把柄,只笑道:“那便送去吧,只是此物是圣上所赐,千万小心。”

鲛人泪被送去了内院,其他人坐下来继续饮酒。

席间,林文渊笑着向皇长孙敬酒,不动声色地道:“兄长体弱,不能饮酒,便由我代替吧。”

皇长孙看了他一眼,目光之中划过一丝冷意,脸上的笑容却依旧很和煦:“林尚书说的哪里话,这一杯该我敬你才是,毕竟……将来侯爷和我都是一家人。”他说这话,却没有举起杯子,显然是含了微微的讽刺,林文龙即将成为皇长孙的岳父,可是林文渊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代他来敬酒?

林文渊目光微微一凝,笑容却一如往常,手中的酒杯不着痕迹地放下了,面上丝毫也看不出尴尬的神情。

林文龙知道,若是不敬皇长孙,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所以他淡淡笑道:“二弟过分忧虑了,我虽体弱,却也不是几杯酒都禁不起。”说着,他端起酒杯敬了肖衍一杯。酒杯空了,林文龙向一旁的丫鬟点了点头,那丫鬟便要上来替他斟满酒杯。

林文渊却在此刻站起来,满面的春风,“今天在座的都是贵客,让我亲自为各位斟一杯吧。”说着,他接过丫鬟手中的酒壶,笑着道:“大家不知道,我们侯府的酒也大有典故。”

“哦,尚书大人不妨说说看。”一身淡紫华服的肖天烨微微挑起眉头,似乎颇感兴趣的模样,今天他是代表秦王前来祝寿,所以也是坐在主桌。

林文渊的笑容很温和,手上慢慢为肖衍倒了一杯酒,然后将酒杯双手递过去,才笑道:“当初皇后降生之时,她的旧居井内忽有一只金凤飞出,人皆奇之,誉为金凤井,此事大家都早有耳闻吧。”

众人纷纷点头,林文渊又缓缓给肖重华倒了一杯酒,道:“此井水甘而冽,醇甜无比,香气四溢,后被人用来酿酒,据说酿出的酒馥郁清香,令人沉醉。”

允郡王肖清寒在家被关了数日,这一次好不容易才求得周王妃被放了出来,正想着待会儿要偷偷进内院去见欧阳暖,很不耐烦听这些,随口道:“这些早已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那金凤井早已在十年前干枯,那酒水也因此没了,是不是?”

肖清寒天性率直,这话说出来更是带着淡淡的嘲讽,肖清弦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过脸去的时候已经带了笑容:“您不必管他,请继续。”

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来禀报说,燕王派来使者要见明郡王,肖重华微微皱起了眉头,起身向众人打了个招呼,便快步走了出去。

林文渊并不在意,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丝毫的改变,他顺势给几位皇亲贵胄倒了酒,慢慢一圈下来,走到林文渊的身旁,口中道:“大家只知道金凤来处,却不知它飞向何方。据传说,这金凤是飞到了一座天箜山的一口泉水之中,并化作了一尊凤凰像,这泉水后来也被人用来酿酒,却比当初的井水更甘甜十分,酿出来的酒也更加香醇。”他弯起身子,顺势将右手小指的指甲在酒杯的边缘微微一碰,让指甲边缘的粉末在微不可察的片刻落入了微凉的液体之中,就势将酒杯递给了林文龙,十分的自然流畅,如同他在心中演练过无数遍的那般。

众目睽睽,满堂高客,谁也想不到他会有这样的胆量下手。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不愿意等待了,不论是一年,还是几个月!若是等林之染迎娶了郑家女,长房自有嫡子继承爵位,这侯爷的位置还能轮得到自己吗!

林文渊这样想着,以平静的声音说道:“这种酒便是今日大家饮用的陶然酒,有名驰三千里,味占第一春的美誉。”

众人点点头,越发细致地品起手中的酒来。

这时候,皇长孙端起酒杯,向林文龙敬道:“侯爷,我该敬你一杯。”

林文渊闻言,笑容更深,反而端起酒杯向旁边的人敬酒,眼角的余光扫到林文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心中的那一块重石,终于落了下来。

酒宴过了半响,肖清寒仿若突发奇想:“听闻侯爷书房有一幅当年老侯爷亲手画的山水图,不知道可否让我一观?”

肖清弦心道你不就是想要借机会去内院看欧阳暖么,却找出如此拙劣的借口,谁不知道你不爱文墨、不喜书画的事情,这样问反而惹人疑窦,这样想着,心下叹了口气,道:“老侯爷的书画,确实当世一绝,不知我们可有这样的眼福能够一览。”

林文龙的脸色越发苍白,身体似乎有些支撑不住,却只是淡淡一笑,道:“有何不可?来人,去取那幅字画来。”

“侯爷不必如此客气,我自己去就行了!”肖清寒满面高兴地站起来,肖清弦不由得抚额叹息了一声,随即也站了起来,道:“侯爷不必过于担忧,我们不会随处乱走冲撞了女眷的。”

林文龙看了一眼肖衍,表情有些微妙,肖衍竟也站起身,道:“既然如此,各位长辈在这里饮酒,请林公子陪着我们去书房观赏就可以了。”他虽然惯于应付这种场面,但心中对咄咄逼人的林文渊实在无感,所以干脆站起身,表示自己也要一起去。

这一次,各位亲王都只是派人送来贺礼,并未亲自到场,在座便以皇长孙为尊,他都站起来了,秦王世子肖天烨,晋王世子肖凌风,周王世子肖清弦,允郡王肖清寒也都随之站了起来。

肖衍望向刚刚回到座位的肖重华,笑道:“你与我们一起去吗?”

肖重华黑曜石般的双眸划过一丝淡漠的笑意,极深极静地看了一眼在座的林文渊,薄薄的嘴唇唇角微微抿起:“皇长孙相邀,自然要去。”

内院之中,林元馨身为镇国侯的嫡女,原本要出席陪伴诸位夫人小姐,但众人都知道她即将嫁入太子府,也就不强求她一定要在座了。她在自己的楼里枯坐一个时辰,只觉得十分烦闷,恰好丫头说表小姐来了,她高兴地立刻迎了出去。

欧阳暖一身白底撒红芍药白纱褙子,下着大红撒墨黑团花纹藕荷长裙,乌黑的发间少有的带了一只卷须翅三尾点翠衔单滴流苏的凤钗,看起来比往日的清丽多了一份喜色。林元馨拉着她的手笑道:“女孩子家就是要这样打扮,看起来才有喜气,你平日里穿的衣服颜色都太素雅了,我就说你穿鲜艳的颜色更好看。”

欧阳暖看着林元馨,微微一笑,“表姐拿我取笑了,你这身姣月软缎牡丹细绣的春裳才是最美的呢!”

林元馨今日穿了玉色印暗金竹叶纹的中衣,姣月软缎牡丹细绣的春裳,额上挂着露垂珠帘金抹额,腰间缀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看起来美貌端庄,艳丽无匹。她听到欧阳暖这么说,心中不免郁闷:“打扮的再漂亮也不能出去,有什么用?”

欧阳暖笑道:“谁说不能出去?大舅母请了最有名的戏班子来表演,要请表姐一起去看呢。”

林元馨眼前一亮:“真的吗?”

欧阳暖点点头,“老太君说内院都是夫人小姐们,她们也想请你出去见一见。”

林元馨脸一红,见一见是假,想要借机攀附调侃倒是真的,只是她也实在烦闷,便点头道:“好。”

出了林元馨的院子,两人走到荷花池中间的木头浮桥上,林元馨吩咐所有的丫头退开,这才笑着去拉欧阳暖的手:“暖儿,他和你究竟说了什么?”

欧阳暖知道她是问林之染,心道她果然还是怀疑了,脸上只能佯作疑惑:“哪个他?”

林元馨“呀”了一声,笑道:“你别装傻,我说的是大哥!”

欧阳暖眉眼淡淡的笑了:“表哥么?他特意吩咐了我几句话,托我转告于你。”

林元馨一愣:“什么话?”

欧阳暖微微笑道:“表哥说,嫁过去以后,若是皇长孙欺负表姐,你尽可以回来……向咱们说,他纵然是皇长孙,镇国侯府却也不是任人欺凌的哦!”

话还没说完,林元馨不许她说了,娇声呵斥道:“别乱说!他才不会欺负我!”

“呀,表姐心疼的话,那我就不说了!”欧阳暖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元馨,对方的脸顿时红成了一只番茄。

“哼,哪里有千金小姐在背后这样议论的?真是想嫁人想疯了!也不怕被人听见笑话你们没家教!”忽听有人在背后嘲讽地嗤笑了一声:“还没嫁过去,就把自己当皇长孙的正妃了,背后如此谈论男人,真是不知羞!”尖锐刻薄的话,一句接着一句地传进她们的耳中。

两人回头一看,是林元柔带着丫头站在不远处,一身绯色短襟衣上绣着对称的凤仙花图案,下面配着彩粉水墨山水长裙,头上带着红翡滴珠凤头钗,簪着云脚珍珠卷须华盛,她正凝目望着她们俩,眼中饱含嘲讽与不屑,语气带着一种毫无遮掩的鄙夷。

林元柔远远走过来,只看到林元馨和欧阳暖并肩而立,一个明艳照人,一个温柔亲切,一个光彩如丹阳高升,一个皎洁似皓月初明,偏偏两人的感情还如此要好,形影不离,怎么不叫她看了更加来气,所以毫不犹豫地出言讽刺。

“柔表姐。”欧阳暖将心中的不悦化为了一道笑容,深藏在心底。

“别张口闭口姐姐,欧阳暖你不必假惺惺,我可是父母的独生女儿,什么时候冒出来你这么个妹妹!”林元柔依然毫不留情地说道,“你最好早点识相地离开咱们侯府,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她兀自说着,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从前世开始,林元柔就不喜欢自己,欧阳暖也很清楚这一点,然而这一世她却是变本加厉。她知道,自己越受别人的关注,林元柔就越是忌恨。或许在她的眼中,自己本该处处低她一头,最好低到尘土里去,她才称心如意。

“你说我什么也就罢了,我都不会和你计较,但,你没资格赶暖儿离开!这镇国侯府,可不属于你!”林元馨踏前几步,微眯双目,一字一顿地说着,俨然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林元馨的态度和语气都从来没有如此强硬过,“你……”林元柔似被她怔住,先是呆愣了下,而后面色发白,恼羞成怒地上前猛推了她一把,“别挡道!”

林元馨原本正站在荷花池的浮桥上,措不及防之下,身子被推得一个踉跄,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一旁的木栏杆,然而却落了个空,整个人倒退一步被甩了下去,悬空挂在浮桥上,欧阳暖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她的手:“表姐!”

林元柔吓了一跳,显然没有想到林元馨这么容易就摔下桥去,顿时呆住了。

欧阳暖回头大声道:“还不来帮忙!”她用尽全力,想要将林元馨拉上来,却在眼角的余光中瞥见对岸站着一群人,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底,当先一人……是皇长孙肖衍!欧阳暖心念一转,刻意压低声音道:“放手!”

林元馨正要拉住她的手上来,却只觉得欧阳暖手上一松劲,扑通一声,她便掉进池中。心中一阵惊惶失措,冰凉的池水立刻没有遮掩地呛进了她的口鼻中,她剧烈地咳了几声,几乎要透不过气来,身子慢慢地往池底沉去。正在她强自镇定,要游上去的瞬间,恍惚中,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地搂住她,带着她浮出了水面。

“林小姐,林元馨……”有人轻拍着她的脸颊,着急地叫唤着。

她缓缓睁眼,对着眼前的男子虚弱一笑:“我没事……”然而她的目光,却没有落在肖衍清冷的面上,而是看向一旁的欧阳暖,她突然,明白了刚才欧阳暖为什么要放手!

林元馨的身子瑟瑟发抖,肖衍率先解下披风,将她整个人裹好,欧阳暖脸色惨白的过来,抓住她的手道:“表姐,都是我不好,若我力气大一点……”

肖衍清冷的面容扫过林元馨苍白的脸,眼睛里闪过一丝怜惜,再看到旁边的欧阳暖,似乎有些吃惊。

林元馨原本就不会有事,因为她是懂水性的。“我没事……”她虽然脸色苍白,仍是惊魂未定,却已经明白了欧阳暖的用意,林之染匆匆赶到,忽然沉下脸对林元柔厉声喝道,“你太不象话了,居然将自己的妹妹推下湖去!”

所有人都冷冷地望向林元柔,他们远远看见有两位千金小姐过来,为了避忌只能站在对岸,等她们离去之后再行过桥,却没想到亲眼看到林元柔推林元馨下桥!天下竟然有这样刁蛮的千金,当真岂有此理!

林元柔见浮桥上一瞬间多了这么多皇孙贵胄,堂兄又对自己怒目而视,早已吓得瑟瑟发抖,讷讷不敢发出声音。

“我……我不是故意的!”林元柔没想到自己一向保持的端庄形象会在众人面前彻底露馅,顿时面红耳赤,心中暗暗将欧阳暖骂个半死,若不是她没抓好林元馨,也就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了!

“不,这不怪姐姐……”林元馨面色微微绯红,发上沾满晶莹水珠,在阳光下璀璨莹亮,益发衬得她秀发如云,肤若映雪,一瞬间将欧阳暖的清丽,林元柔的娇俏全都压了下去,“不关柔姐姐的事,是我没有留意脚下,才会跌入湖中。”

肖清寒怔住了:“可是,我们刚才方才分明看见……”

“真的不关她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林元馨柔声说着,深深低下头去。

肖衍略带惊讶地看向林元馨,没想到她不但没有借机会告状,竟然还替林元柔遮掩。她竟然如此大度,一时之间所有人谴责的目光都落在林元柔的身上!

“表哥,我带表姐去换干净的衣裳。”欧阳暖率先出声道,打破了众人的僵持。

林之染点点头,道:“快去吧。”说着,目光冷冷地盯住林元柔,看的她如芒在背,几乎要落荒而逃。

欧阳暖扶着林元馨走过众人身边,林元馨半靠在她身上,有些怯弱不胜的模样,更添几分盈盈美态。

肖天烨眼波流转,嘴角浅浅带笑,竟隐隐露出一股邪气,暗笑道:“还真是一点机会都不肯放过啊!”他说这话的时候,欧阳暖已经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走过去了,经过肖重华身边的时候,她微笑道:“请郡王让一让。”

肖重华脸上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黑色锦衣上那华贵的金线织绣的花纹熠熠生辉,擦过他身侧的时候,他微微侧过身子,眉间风轻云淡,那瞳子,却比烈烈的火还要热,只一眼就洞彻了一切。

最难应承美人恩第153章第十一章第202章大小姐最懂事独爱莲花清雅绝俗第154章第九章妻妾成群日夜难安鸡飞蛋打算盘落空满月酒重遇渣男第二十一章满月酒重遇渣男第191章太子府中新仇旧怨第193章第八章只待东风起色胆包天的二小姐色胆包天的二小姐第189章诡异莫测的燕王府对付刁蛮丫头的方法最难应承美人恩第175章第172章寿安堂上后妈罚跪雷霆一击置诸死地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山雨袭来风满楼风姿绝世无人能及大结局(上)欠我的你自己来还第151章武国公府上门提亲倒打一耙很重要第174章第197章色胆包天的二小姐狭路相逢狠者胜状告主母的姨娘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第176章第十一章新婚燕尔亦有波折后妈生产惊魂夜大小姐最懂事第十九章新婚燕尔亦有波折最难应承美人恩继母的筹谋第178章第193章第三章第180章第150章第200章第十章谁是枝头的红杏倒打一耙很重要第六章第165章英雄救美是力气活第146章祖母寿宴大展华彩惨遭毁容的太子妃强颜欢笑的世子第177章路上遇袭千钧一发第189章第十五章不干净的东西要清干净谁都不是省油的灯狭路相逢狠者胜泼污水的功力太子府中新仇旧怨迫在眉睫的婚事鸡飞蛋打算盘落空第148章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大小姐是个硬柿子没有敌人就树立一个敌人第149章第153章番外篇泡在醋缸里的幸福生活寿安堂上后妈罚跪太子府中新仇旧怨不小心撞破的秘密贺家楼别有幽情后妈肚子里是天煞孤星状告主母的姨娘杀鸡儆猴的威慑力继母的筹谋成大业者不拘小节扮猪吃老虎身居高处的邂逅国色美人各有芳华第182章第154章雷霆一击置诸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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