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猪谁是虎

所有人都看向蒋氏,她的脸煞白煞白的,嘴唇咬地几乎出血,腰背却挺得笔直。见到她是这样一副表现,老太君眯起了眼晴,沈氏暗自摇了摇头。

林文渊勃然大怒道“滚下去!这里轮不到你说话!”他知道蒋氏为了林元柔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生怕她把自己抖出来!

蒋氏快步走过去,将几乎没了反应能力的林元柔护在身后,接着猛地抬起头来,挺高胸脯,大声说:“这件事情是我做下的,跟柔儿没有关系,你们有什么就冲着我来吧!”

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蒋氏冷冷看着林文渊,多年的夫妻,在那一瞬间她就知道,丈夫要将一切推到女儿的身上!柔儿才有多大,今天如果坐实了她盗窃的罪名,哪怕圣上不怪罪,她的名声也就彻底完了,一辈子都毁了!想到这里,她恶狠狠地瞪了欧阳暖一眼,仿佛一切都是她造成的一样,恨不得活活吃了她!

林元馨被那眼神看的心中惶惑,直觉挽住了欧阳暖的手,心中担忧不已。欧阳暖却冷冷回视着她们,那眼神冷幽幽的,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

就在这时候,林之郁从人群中奔出来,一把跪倒在蒋氏面前,泣不成声道:“娘!妹妹犯了错,怎么能让你承担啊!”他性情温和软弱,平日里有什么事情林文渊夫妇从未告诉过他,所以连他都以为是林元柔盗了那宝珠,这时候看见蒋氏冲出来顶罪,他几乎没了魂魄,一下子扑了出来抱住蒋氏宽大的裙摆。

皇长孙肖衍轻咳了一声:“林夫人,我们知道你爱女心切,可是也不能代女受过啊。”

“听见没有,快滚到一边去,再护着这个孽女,我连你也不轻饶!”林文渊的脸色铁青,在他眼中,他还有两个儿子,女儿又算得了什么,放弃林元柔是最好的选择!蒋氏的行动在他看来简直是愚蠢之极!

蒋氏冷冷盯着他,半点也没有退缩的意思,反而扬声向着众人道:“这宝珠的的确确是我拿的,为了防止被人发现,我才特意放在柔儿的身上,如今所说的话句句属实,绝没有替她掩饰的意思!”

林文渊闻言气急败坏,指着蒋氏怒声道:“贱人!你再说一句试试?”

这时候,老太君看了蒋氏一眼,淡淡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掂量掂量。盗窃圣上赐下的宝物罪名不小,你可知你说的这些话会带来多大的麻烦?就算咱们不忍心将你送去制裁,只怕家中以后也容不下你,你这个尚书夫人还做得成吗?”她说的话十分严厉,已经是在警告蒋氏。

蒋氏的表情越发冷漠:“老太君,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比谁都清楚!事情是我做的,跟柔儿没有关系,你们想想,她一个姑娘家,哪里来这样的胆子和谋略敢盗窃宝珠?谁又会听她的?她又哪里来这么深的心机去藏匿宝物?”她凄谅一笑:“我本来想着万无一失,谁想竟会被人发现?柔儿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到我的连累!”

肖清寒愕然地看着这一幕,悄悄问旁边的肖清弦:“这……这叫怎么回事?”

肖清弦淡淡摇了摇头,目光露出一脸泫然欲泣的林元柔的身上,又看看满面刚强的蒋氏,半响默默无语。

母亲爱护子女之心,是天下间最真挚的情感,这一出戏码当真是让人感动。可惜,若不是自己将林元柔拖下水,只怕今日被逼得无路可走的人就是自己,所以这两个人,一丝一毫都不值得旁人同情。欧阳暖静静看着这一幕,眸子里的凌厉渐渐褪去,剩下的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漠。

林之郁生怕别人相信了蒋氏的话,大声道:“娘!我知道你疼爱妹妹,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替她顶罪倒是保全了她了,那我怎么办?培儿怎么办?我们也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要舍下我们吗?”情急之中,他几乎快要落下眼泪。说完,他拼命对着坐在一旁面色凝重的肖衍重重地磕了两个响头,高声道:“殿下,我娘不过是一时糊涂才乱说话,根本不是她做的!”说完,他重重推了一把林元柔:“快承认是你自己做的,不要连累娘!”

林元柔没想到连自己的亲哥哥都不肯保护她,不由得伏地大哭,全然不顾一个名门千金的仪态。

瞧这一家子,父亲急着要维护自己的威信,毫不留情地大义灭亲;母亲爱女心切,情愿自己担着罪名;长子倒是孝顺,拼命把罪名推在妹妹身上;妹妹自私自利,只知道哭天抹泪。肖重华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说不出的嘲讽,他的目光落在那边静静坐着的欧阳暖身上,渐渐带了一抹沉思。

林元柔死死拉住蒋氏的裙摆,泪流满面:“娘,你要救我啊,一定要救我!”

蒋氏的确爱护女儿,然而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比林文渊更了解自己的女儿。如果她不站出来,柔儿这样的性格,迟早为了保护她自己将所有人攀咬出来,既然如此,她只能站出来承担,若是叫她说出林文渊是幕后主使,那二房全都完了!到时候自己的两个儿子也会跟着倒霉!这一点,蒋氏比谁都要明白,所以她大声地道:“我不是乱说,我有证据。”她看了一眼悲痛欲绝的长子,口中淡淡的道:“当时明珠从前院被送进来,各位夫人小姐都争着观赏,我就找机会将它与我坠子上的那颗差不多大小的珠子掉了包,各位夫人小姐也根本辨不出真假,就算看出来了,谁也不敢质疑这珠子是假的。接着我将明珠用帕子包住藏在身上,以避免沾了那颗明珠的气息,然后就和柔儿一起去了春分阁,陪着馨儿、暖儿一起喝茶聊天,停留了有小半个时辰。原本我想将明珠留在那里,在所有客人走了之后我再找机会去取回,没想到因为人太多,我一直不便下手。没有办法,我就又带着明珠回到了宴会上,后来我看到崔小姐说柔儿的水晶花十分美丽,并且拿下来观赏了一番,我便让丫头魏紫借机会将明珠藏在水晶花内……”

被点到名的崔幽若吓了一跳,她刚才是想要拿水晶花来看的,只可惜林元柔生怕她碰坏了,只是拿下来在她跟前晃了晃而已,根本没有让她碰到,听见蒋氏这样说,她才道:“刚才我的确……是看见一个丫头走过来和林小姐说话的,她具体做了什么,我倒是没有看见。”

那是丫头魏紫奉命去向林元柔确认欧阳暖中途有没有离开过,实际上根本不是去藏明珠的,夫人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大小姐脱罪罢了……魏紫吓得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叩头不止。

蒋氏看着众人目露怀疑,又冷声道:“当时帮助我换了宝珠的仆人,我都可以一一指出来!”当时的确是自己偷偷换了宝珠,全程都是自己出面,林元柔并没在明面上参与其中,没人能说出个不字来!

林文渊心里松了口气,却始终目光阴冷,一句话也不说。老太君叹了一口气,道:“柔儿,你娘说的是真的吗?”

林元柔忐忑地看了一眼蒋氏,擦了擦眼泪,低声道:“是……是真的。”

林之郁看到这种局面,顿时恼怒地盯着林元柔,像是要将她美丽的脸盯出一个窟窿来,林元柔害怕地向后缩了缩,林之郁极端愤怒地道:“胡说八道!你怎么敢让娘替你顶罪!”

“住嘴!”林文渊冲上去重重甩了儿子一个耳光,“你马上滚下去,要是再多说一句,我连你一起赶出家门!”

肖衍淡淡道:“林尚书,贵夫人已经承认了罪名,是您亲口说的,盗窃圣上所赐的罪名很大,您看,要如何处置?”

“我……”林文渊看了一眼目光冷淡的蒋氏,额头上有冷汗渗了出来,几乎说不出话来。原本他考虑的是,宝珠丢失,大房多少要担着保管不利的罪名,最终由自己捉到凶手,为镇国侯府戴罪立功,没有想到最后捉到的是自己的妻子……他环视了一圈周围,只觉得每个人的表情都带上了一种说不出的嘲笑与冷漠,他知道,这些人全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他不能栽倒在这里,绝不能!

想到这里,他横眉竖目地对蒋氏道:“我是缺你什么还是短你什么了!你要这样丢我的脸!”一边说着,一边重重一脚将蒋氏踹倒在地,蒋氏一下子软倒在地上,面色惨白,冷汗涔涔,捂住腰间冷声道:“老爷,你打死我吧!我瞒着你做这件事是我不对,但我为什么这么做你想过吗,我在这里生活这么多年,就因为你是个庶出的,这镇国侯府的人都瞧不起我们,侯爷的位置轮不到你,儿女的婚事也要低人一等!哪怕是为了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好看,我也非做不可!”蒋氏说到最后,声音已经近乎凄厉。

欧阳暖微微闭目,她这样说,无非是为了让人以为她只是出于愤恨针对大房而盗窃明珠,如此一来就算不能将林文渊的嫌疑洗清,也要让众人没法将此事公然推到对方身上,这样二房才能保住,她的儿女也才能平安无事!左右做错事的人是她,纵使连累了二房的名声,也比林元柔将一切供出来大家一起死得好!

林文渊显然也明白蒋氏的意思,索性又要做出一副大义灭亲的样子狠狠教训她一顿,刚抬起脚……“不要!爹!不是娘的错!”林之郁扑过去护住蒋氏,蒋氏用力推他:“你快走开!别为了我惹怒你父亲!”

林之郁不避不让,睁眼看着林文渊:“爹要动手,就打死儿子吧,我绝不能眼看着你教训娘啊!”

蒋氏和林元柔抱着头哭成一团,林之郁拼命磕头,老太君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对这一家人的嘴脸厌恶到了极点,偏偏脸上还要不动声色,冷声道:“全都住口!你们闹成什么样子!这里还有这么多客人,当真要丢尽全家的脸面吗!”

旁边的周太君笑容有些莫测高深:“林尚书,你自己的妻子犯了错,这回如何处置呢?”

林文渊咬牙:“不劳大家费心,我自己会绑着她送去官衙!让她承认盗窃圣物的罪名!”

肖衍淡淡一笑,道:“夫人毕竟身份贵重,这样多有不妥,不如请林尚书先将夫人拘起来,我去请皇祖父尽量宽恕她的罪过,您看这样可好?”

由皇长孙去说,还不知道他会说出什么来,这一回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林文渊的脸色越发难看,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挥着手让人将蒋氏带下去关起来!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客人们纷纷要起身告辞,老太君脸上的神色十分哀戚:“出了这种事,我家真是没脸留下诸位了,如云,送各位夫人小姐回去。”

沈氏站起来,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一一送夫人小姐离去。

“暖儿……”林元馨见到身边的人都走了,这才心有余悸地望着欧阳暖,“那香囊之中……”

欧阳暖望着她,漫不经心地反问道:“表姐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果真如此,真是欺人太甚!二房平日里已经够骄横了,如今竟然还要将盗窃的罪名诬陷在你的身上,当真可恶之极!哼,如今他们在那么多人面前栽了个大跟头,真是痛快!”林元馨仔细想了想,不由得笑了起来,“还好你聪明,竟能够猜出那香囊中有问题!对了,你是怎么猜到的呢?”

欧阳暖淡淡道:“我原先只以为林元柔在浮桥上推你那一下是为了泄愤,现在想来只怕是早就设计好的,先是林元柔来挑衅,接着她们母女借此机会亲自上门道歉,故意赠送香囊给我们。”

“这怎么可能,她是绝不会在众人面前丢脸的啊!”

欧阳暖淡淡笑道:“这是因为她算准了咱们,却算不准皇长孙他们会在那时候出现在对岸,这就是意外!你想想看,从收下香囊开始,林元柔就一步不停地跟着我,甚至不允许我离开她的视线范围,而对于你,她倒是很无所谓,我刚才故意去碰你的香囊,她半点反应都没有,那时候我更加确信,送给我的那个香囊必然有问题。”说完,她看了一眼红玉,红玉微笑着低声道:“小姐在将香囊递给我的时候,就向我做了一个仔细检查的手势,还趁着你们都没注意,在我手上划了一个‘替’字,我猜小姐是想要借机会让我把香囊里头的东西换给柔小姐,便借着回去取东西的机会,悄悄将那从香囊中取出来的明珠用丝线串在水晶雕花上头,这才逃过一劫,否则他们来捉人,发现明珠在小姐身上,那才真是要人赃并获了。”

欧阳暖冷笑道:“在这个过程中,林元柔只顾盯着我,却没有过分防范别人,若是她连红玉一起防范,这一局我就可能会输!”

林元馨不由得面露惊叹:“我真是想不到,暖儿你怎么知道那香囊里是明珠?”

欧阳暖摇摇头,道:“不,我并不知道香囊里是什么,我只是吩咐红玉将香囊里的东西换给林元柔,表姐你想想看,那对母女向来视我们为眼中钉,忽然示好,定有所图,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相信她呢?”

“那你为什么刚才不将这一切说出来呢?”林元馨继续追问道,“若是你将一切都说出来,岂不是可以坐实他们的罪名!”

“无凭无据,我不能随便开口。更何况……让她自己站出来承认盗窃不是更好吗?”怨,憎,恨……所有的积郁的情绪,此刻在欧阳暖的脸上融成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林元馨觉得她虽然在笑,眉眼之中却含着一种淡淡的哀戚,不由自主便伸出手握住她的:“总之,你没事就好。”

心头涌现一片暖意,欧阳暖对她点了点头,就在这时,一个丫头走过来,笑着道:“表小姐,大夫人请您去一趟。”欧阳暖点点头,向林元馨点点头,便转身向沈氏所在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大部分的女眷都已经离去,倒是皇长孙他们三三两两站着说话,欧阳暖绕过他们的时候,肖清寒想要上去说两句话,被肖清弦拖去了一边。

就在这时候,有人突然挡在了欧阳暖面前,轻声问道“刚才,欧阳小姐是在为林夫人伤心么?”

欧阳暖没想到肖重华竟然拦住了自己,她克制住神情,淡淡道:“您说的林夫人是我的舅母,她出事,我自然是伤心的。”她微微侧目,尽量不与他目光相触,睫毛不时眨动着,显得她神情柔软,柔软如同不解世事的孩子:“有劳郡王费心了。”

肖重华的声音中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探寻,“为什么我觉得,今天这件事与欧阳小姐有关呢。”

他眼中隐隐显现的幽光,让欧阳暖有了种被寒刃剖开的错觉。她低首细细品味他这句话,这意思是,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微微一笑,轻轻道:“是郡王多虑了吧。”

他看着欧阳暖清丽的面孔,叹息轻得似刮过耳边一缕清风,“不管你出自什么原因要这样做……”他摇摇头,“都要当心。”

欧阳暖挑起眉,微微露出疑惑的神色,肖重华看了一眼正阴沉地向这里望过来的林文渊,在这一瞬间,欧阳暖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抑住蹙眉的冲动,唇角仍是若有若无浮的一缕笑:“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若是不把猛兽的獠牙拔除,他终有一天会再伤人!”她笑意浅浅,优雅而自若,款款顾盼间,眸中似有一簇极明亮的火光。

两人的距离并不近,可是她身上的清淡香气,仍旧幽幽地一层一层,浸得他额角抽痛。她的目光,似一只寒光闪闪的匕首,带着一种强烈的入侵感,令肖重华不禁微微侧目。

没有等他回答,欧阳暖已经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举止如行云流水,不落半分留恋,他不由自主地转过头,远远望着她,微微出神。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很温柔,却没有温度,正如她的心,仿佛永远也温暖不了。

沈氏送完了女客,转头正在柔声安慰林元柔,看见欧阳暖过来,忙笑着道:“暖儿,你姐姐哭个不停呢,你快帮我劝劝她。”她说着,对欧阳暖眨了眨眼睛。

欧阳暖看了猛地抬起头盯着自己的林元柔一眼,未语先盈盈而笑,眉目弯弯,十分天真柔和的模样道:“柔姐姐快别伤心了,二舅母犯了错,回头我们再好好想法子就是了,你这样伤心也于事无补,反倒累坏了自己身子。”

林元柔冷冷盯着她,扬唇一笑,说不出的讥讽:“欧阳暖,你真是好手段!”

欧阳暖的眉尖微微地蹙了起来,似乎是一忍再忍的模样:“姐姐这么说,就是在气妹妹了!唉,我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你,但凡我有得罪姐姐的地方,还请看在妹妹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不要怪罪才好。”

“你!”林元柔猛地站起来就要向欧阳暖扑过来,欧阳暖身后默默站着的菖蒲一个箭步冲上来捉住她的肩膀,欧阳暖微微一笑,轻轻靠近,抬起手慢慢为她整理乱了的云鬓,外人远远望去只觉得姐妹情深的模样,“我要是你。”看着眸子愤恨无比的林元柔,欧阳暖眯起了眼,轻声细语地道:“就会装得像没事儿人一样!还是说,你也想重蹈你娘的覆辙吗?”林元柔眼睛突兀地睁大,像是无限的惊恐,欧阳暖随后软软地加了一句:“扮猪吃老虎,凭你也配!”

林元柔不敢置信地盯着欧阳暖,像是第一次认识她,欧阳暖轻轻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道:“姐姐,愿你从今往后,学乖些吧。”说完,她便对菖蒲道:“放开她。”

菖蒲松了手,林元柔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目光仍旧紧紧盯着欧阳暖,这一回,含着无限的恐惧。

就在这时候,一个丫头匆匆从园子外面奔进来,一下子跪倒在沈氏的面前,欧阳暖远远望去,只见那丫头刚说了几句话,沈氏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这所有的变故不过发生在一瞬间,快的让欧阳暖的心骤然就沉了下去。

那是静心阁的大丫头珊瑚,欧阳暖不由自主望向远处的林文渊,却见到他朝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那种笑容阴冷、毒辣,叫人忍不住的头皮发麻,欧阳暖突然醒悟过来,原来……原来不止是内院,还有大舅舅那里……林文渊也下了手!自己只顾着脱身,竟没想到原来他还有下一步!一瞬间,她垂在袖子里的手不由自主捏的死紧,觉得铺天盖的寒冰迎面袭来,从心到身,连同魂魄,都是冰凉。

匆匆跨进静心阁的门,与外面的朗朗春日截然相反的静谧让欧阳暖猛地一个寒颤,她快步走了进去,就听见林元馨那种抑制不住的哭声低低传来,不由得一时手足无措,竟然失去了往日的冷静。

“人还有口气!哭什么哭……”老太君严厉地呵斥,她环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最终目光落在珊瑚的身上:“到底怎么回事?”

珊瑚跪于地上,怯怯回禀:“早晨侯爷还是好好的,从宴席上回来后,忽然说透不过气来,胸闷,头晕……奴婢请了大夫来,大夫说……大夫说侯爷的情形很严重,奴婢立刻便去回禀了大夫人……”

老太君望向床上,林文龙面容扭曲,呼吸急促,整个身子几乎缩成一团,大夫仍在详细地诊脉,老太君隔着帘子叫道:“张大夫。”

纱帘一掀,张大夫走了出来,道:“老太君……”

老太君向他看去,眉心皱得死紧,道:“如何?”

张大夫:“这病症来得太急,又不像是之前的旧疾……我一时也束手无策……”

沈氏面上浮现出忧虑,顾不得仪态,焦急问道:“怎么这么突然,早上人还好好的,您快想想法子啊!”

原先宫中太医已经开了药方,并且保证过,只要按照药方定时服用,至少可保三、四个月无虞,到时候,林元馨和林之染的婚事都不会受到影响,可是这样一来……

林之染冷笑出声:“这事情真是蹊跷,父亲好好去参加宴会,回来就倒下了,还这样痛苦不堪……”他固然红着眼圈,声音里却带了一丝凛然之气,他顿了顿,上前几步,直视着老太君,一字一顿地说:“老太君,我怀疑有人动了手脚。”

沈氏惊骇地看着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林之染接着道:“父亲一去,我和妹妹的婚事必然耽搁,那人这样的用心,不可谓不歹毒!”

对待一个本来就要死去的人,林文渊还要下这种狠手,欧阳暖只觉得脑子里无数声音轰然而响,紧接着就是一片自己所无法控制的空白。

林元馨迟疑道:“可是,宴会上有贵宾,所有的饮食都是经过检查的,何来毒药?”

林之染冷冷地笑了:“百密一疏,旁人终究有疏忽的时候!”

老太君盯着张大夫:“可是中毒?”

张大夫:“这个……恕老夫才疏学浅,实在是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原因所致,好像……不是毒药。”

欧阳暖的胸腹中仿佛被挖空一般的痛,她缓缓开口,因为灼烧的痛,声音都有几分发僵:“张大夫,如今舅舅还能支撑多久?”

张大夫看了一眼床内的林文渊,无奈地摇了摇头。

亲生儿子马上就要殒命,老太君终于承受不住,硬生生的把脸转向一边,咬牙道:“去请皇长孙来!”

林元馨死死咬住嘴唇,仿佛忍受着心口巨大的疼痛,双肩极细微的颤抖着。

林文龙能撑多久?

也许还有一个时辰,又或许就是下一刻,他就会死去。

欧阳暖知道,死神正在向林文龙一步步迫近,她仿佛看到一道黯沉的黑影,逐渐遮蔽了她眼前所有的光,令她无法动弹丝毫,她想要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而她的身体却在发抖,细微的止不住的颤抖,她轻声道:“老太君,您的意思是……”

老太君却望向窗外,微微闭起眼睛:“先等一等。”

等?现在舅舅还有时间等待吗?欧阳暖看向床的方向,耳中听着那阵阵痛苦的呻吟,眼睛里划过一丝不忍。

肖衍很快赶到了,令人惊奇的是,他身边竟然还带来了肖重华。

明郡王面色如浅玉,眉间眼底如深潭,他快步走进来,看了一眼欧阳暖,率先走向床的方向,仔细检视了一番林文龙的症状,片刻后回过头来,脸色微微发沉:“侯爷是误食了一种草药。”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却带着一种自信的笃定。

林元馨怔怔的轻声道:“难道真的是二叔……”话只说了一半,便自觉失言就收住了,剩下的话被她紧紧咬进唇中,原先微微发白的唇此时添了一片红色。

肖衍看了她一眼,低低答道:“不要担心,我会想法子。”

林元馨对上他的眼,只觉得那双清冷的眼睛此刻带了丝丝关切之意,毫无掩饰。

“来人,先送二小姐回去。”沈氏擦了眼泪,沉声道。

林元馨马上要嫁入太子府,这个时候留下多有不妥,肖衍却抬手阻止:“事急从权,凡事都有例外,不必遵循那些死礼!”说完,他再次看向肖重华道:“你确定?”

肖重华点点头,对众人道:“侯爷的耳后,有一个不引人注意的红点,如果我没有看错,那应该是一种植物的花粉所致,名叫番木鳖。这种花粉每到春天就会随着风到处飘散,寻常人误食自然没什么事,但是身体虚弱的人一旦误食,就会出现头痛、头晕,最后窒息而死。严格说来,这只是一种很寻常的花粉,说不上毒药,用银针是无法验出的,但是侯爷这样身体虚弱的人,只要沾染一点,就会送命。”

“怎么可能,若真是如此,老夫怎么可能没见过!”张大夫惊诧地道。

肖重华望向他,淡淡道:“很少有人知道这种花粉的功效,军中曾经有不少原本受了伤士兵误食这种花粉,导致丧命,一般人是绝不会认得这种东西,更不会懂得使用!”

“是他!一定是他!”林之染心中的怀疑得到确定,转身快步往外走去,老太君大声道:“快回来!”林之染却半点也没有理会,就在此刻,一个人影挡在他身前:“表哥!你没有证据,这样去找他也没用!”欧阳暖的声音很冷漠,冷漠到近乎无情,然而她的声音却是微微发抖,眼睛里也是含了眼泪,只有靠她如此之近的林之染才能看见。

他深深望进她的眼睛,几乎要被她的伤痛所打动……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快速回转身来,大声道:“明郡王,可有什么法子?”

肖重华看了一眼面色雪白,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失去冷静的欧阳暖,静静地道:“侯爷身子虚弱,别无救命之法,只能用千年灵芝吊着命。”

“能支持多久?”老太君凝声问道,目光里含着一丝深重的悲伤。

“几日。”肖重华话说到了一半,抬眼看到了欧阳暖更加苍白的神色,剩余的话就没有说出口。

“几日?”老太君的手指越攥越紧,紧到了手都开始微微颤抖,终于末端的指甲吃不住力,“咯”一声折断在手内。只是这一点声音,却好像雷声轰鸣,震的欧阳暖一时胸口发疼,她快步走到老太君的身边:“外祖母,您千万保重……”

那边沈氏已经语气急促地吩咐丫头去取千年灵芝来,老太君疲倦地摇了摇头,突然猛地抬起头,对着肖衍郑重行了一礼,肖衍吓了一跳,忙道:“您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了,不必如此!”

老太君轻轻一笑,那笑容却犹如万年冰封的湖泊,满目寒气,“求殿下将婚期提前吧。”

婚期?就在一旁的林元馨闻言,眼中有一闪而逝的痛意,只觉得连呼吸中都是苦涩的味道,哽住了喉咙,已然嘶哑:“老太君……爹爹生死未卜,我怎能……”

欧阳暖及时抓住了她的手臂,制止她再说下去。

肖衍沉思片刻,郑重地对老太君点了点头:“您放心,圣上那里,由我去说。”

婚期是经过钦天监核准,一旦订下,非遇大事不可随意更改,肖衍作出如此的承诺,必定是有克服一切困难的准备,欧阳暖看着这个男人,第一次对于林元馨的这场婚姻有了些许信心。

“如此,我在这里拜谢了。”老太君不顾肖衍阻拦,再施一礼。

沈氏小心翼翼地开口:“郑家那里……”欧阳暖闻言,心中虽然也惊跳了一下,却更为细致地观察起林之染的神情来,然而他的神情却十分淡漠,简直像是娶亲跟他半点也没有关系似的:“郑家那里……我会另托德高望重的人去说项。”

爹爹生死一线,这里的至亲优先考虑的不是如何治疗,而是拖着他一口气,赶紧将儿女的婚事办了,对此林元馨虽然理解,情感上却无法接受,不由得悲从中来,用帕子悄悄掩住面孔,无声地哭了。

欧阳暖同样是满心悲伤,眉尖却一丝涟漪也无,她轻轻走近林元馨的身边,无声地将她揽住。

父母死去,儿女守丧,这样一来,林元馨嫁入太子府,林之染娶郑小姐,都不得不延后,这是很实际的问题,欧阳暖比谁都清楚,这一切都是林文渊蓄意谋划的,越是如此,越是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想到这里,她喉间干涩,嘴唇微微翕动,勉力保持着声音的平静:“表姐,我送你回去……”

林元馨迷茫地看了她一眼,茫然地摇了摇头,欧阳暖叹了口气,不再劝说。

“那……爹爹的仇呢?难不成任由真凶逍遥法外?”林元馨情不自禁地问道。

“这最后的当口,绝不可以出事。”老太君目光坚定地道。

“您要息事宁人?”沈氏不敢置信地望向老太君。

“是。”老太君沉吟片刻,很果断地说下去,“这件事无凭无据,谁能证明是他做的?若是在此刻逼得他狗急跳墙,只怕这一双儿女的婚事……也要被他破坏!”老太君面带忧色。

林之染目露寒光:“您要草草压下此事,就这样让爹爹枉死?”

老太君声音阴冷,“这笔账先记着,总有一天要和他算!”

再次从静心阁出来,众人都没有了说话的心思,欧阳暖走在最后,走下台阶的时候,突然一个不稳差点摔倒,一个手臂及时扶住了她:“小心。”

原本走在前面的肖重华竟然扶了她一把,欧阳暖的眼直直看着他,突然一笑,没有婉转嫣然,有的只是几分悲哀。

肖重华一愣,轻声道:“你……”不过是舅舅而已,竟也如此悲伤么?

“郡王,今天你看到了我的处境了吗?若不是我机警,现在被关押起来等待发落的就是我,身败名裂的也是我,我时时刻刻面对这一群豺狼,您不是也看见了吗?”说完,她垂下眼,乌黑浓密长睫在脸上投下绒绒的影,可那眼泪还是流了出来,大滴大滴,慢慢渗进她的前襟,再无踪迹。

“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肖重华心中一顿,看着她,眼神平常。

“若是将来有一天能够为我舅舅复仇,我请郡王,您能站出来作证。”

肖重华缓缓收手,倒似有些不可置信的笑了出来:“你果真对我另有所求。”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欧阳暖,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些,一双子夜般的眼眸几乎眯成一线,仍旧掩不住眼底四射的精光:“求皇长孙不是更好?”

欧阳暖轻声道:“不,找到病因的人是您,这件事,只有您能做。”

肖重华凝着冷光的眼瞬息转动,倒是笑了:“想要我帮你,就说出一个能让我帮的理由。”

“我没有足够的理由劝服您,不过请您怜悯罢了。”欧阳暖就静静看着他,复又垂下睫毛,泪再一次潸然而下。肖重华看着那些无色的液体在她美丽的衣衫上缓慢晕散,像一只无形的手,茫茫然,抓住了他的心。

她清清楚楚地听见肖重华冷静的声音对她说:“我答应你。”

“我会记住,欠郡王一个人情。”欧阳暖抬起头,声音放得十分轻缓,语调中甚至没有一点起伏,轻描淡写的说着,仿佛这是一件很平常不过的事情。

“我答应你,是因为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落泪。”尽管早已知道,你是别有所图,肖重华微笑,“如果为了你自己,是不会求人的吧。镇国侯对你真的这样重要?”

欧阳暖缓缓摇头,浑身颤抖,不能自抑道:“你不懂……”

许多年以后,他都记得她说这句话时候的神情,清晰的记得那三个字,你不懂。

“将来,我一定会懂。”他笑笑,转身离去。

当夜,肖衍连夜进宫,次日,三道圣旨接连颁下。

册封镇国侯嫡女林元馨为皇长孙侧妃,准其提前完婚。

闻镇国侯病重,皇长孙请求册封嫡长子林之染继承爵位,准奏。

赐婚曹荣与兵部尚书之女林元柔,择日完婚。

这三道圣旨一出,京都上下,震动非常。

大结局(下)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你不嫁我不娶慢慢耗不干净的东西要清干净横生倒养九死一生第十八章太子府内婚事重提第169章永为厉鬼世代纠缠第154章第186章倒打一耙很重要前世的荒唐人生第192章二小姐变成落汤鸡第188章被激起的斗志第161章番外篇三人行必有情敌贺家楼别有幽情第五章第二十章一任群芳妒大结局(上)第188章第十七章第152章第197章狭路相逢狠者胜第一章第157章上门兴师问罪被激起的斗志送命的阎王来了第164章不干净的东西要清干净山雨袭来风满楼状告主母的姨娘番外篇人生的幸福所在送命的阎王来了贺家楼别有幽情第156章第197章第十六章继母的筹谋天有异象婚事难平陌路遇亲别有隐情第188章身临绝境反戈一击谁是猪谁是虎第166章第145章知错能改的二小姐第十二章天上掉下个李姨娘第197章欧阳暖拒婚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横生倒养九死一生第十四章第七章大公主的赏花宴第十一章杀鸡儆猴的威慑力太子府中新仇旧怨第151章失去理智的奢望后妈是下三滥力挫后妈连环毒计大厦将倾独木难支色胆包天的二小姐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最难应承美人恩谁是猪谁是虎世子佳人深夜相会第五章第191章泼污水的功力第十三章迫在眉睫的婚事第177章弟弟不能死寿安堂上后妈罚跪迫在眉睫的婚事谁是枝头的红杏拦路的告白第190章第十七章脑残妹一定要找茬风云暗涌婚事定第四章第175章拜个佛都不消停诡异莫测的燕王府芳华美人各有算计搅浑一锅粥皇家猎场猛兽惊魂搅浑一锅粥路上遇袭千钧一发
大结局(下)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你不嫁我不娶慢慢耗不干净的东西要清干净横生倒养九死一生第十八章太子府内婚事重提第169章永为厉鬼世代纠缠第154章第186章倒打一耙很重要前世的荒唐人生第192章二小姐变成落汤鸡第188章被激起的斗志第161章番外篇三人行必有情敌贺家楼别有幽情第五章第二十章一任群芳妒大结局(上)第188章第十七章第152章第197章狭路相逢狠者胜第一章第157章上门兴师问罪被激起的斗志送命的阎王来了第164章不干净的东西要清干净山雨袭来风满楼状告主母的姨娘番外篇人生的幸福所在送命的阎王来了贺家楼别有幽情第156章第197章第十六章继母的筹谋天有异象婚事难平陌路遇亲别有隐情第188章身临绝境反戈一击谁是猪谁是虎第166章第145章知错能改的二小姐第十二章天上掉下个李姨娘第197章欧阳暖拒婚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横生倒养九死一生第十四章第七章大公主的赏花宴第十一章杀鸡儆猴的威慑力太子府中新仇旧怨第151章失去理智的奢望后妈是下三滥力挫后妈连环毒计大厦将倾独木难支色胆包天的二小姐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最难应承美人恩谁是猪谁是虎世子佳人深夜相会第五章第191章泼污水的功力第十三章迫在眉睫的婚事第177章弟弟不能死寿安堂上后妈罚跪迫在眉睫的婚事谁是枝头的红杏拦路的告白第190章第十七章脑残妹一定要找茬风云暗涌婚事定第四章第175章拜个佛都不消停诡异莫测的燕王府芳华美人各有算计搅浑一锅粥皇家猎场猛兽惊魂搅浑一锅粥路上遇袭千钧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