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解决了度娘的麻烦,温谅心里也轻舒了一口气,得罪一位省委书记的后果此时的他还远远承受不起,能这样巧妙且不留任何后遗症的了结,实在是上上大吉。重生以来,温谅做事无不谋定后动,思虑深远,尤其对可能爆发剧烈冲突的事宜更是谨慎小心,步步为营,其实说明白了,不过是因为他的根基和实力比起某些对手太过单薄和弱小,赢了一百局,只要一着不慎输了一场,很可能就再无翻身的余地。
所以当度娘跪在他的脚下,苦苦哀求,温谅不禁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被她对自由和未来的渴望,对家庭和幸福的追逐所打动。这本是普通人很轻易拥有的东西,但在度娘这样的人眼中,却总是隔着一步咫尺天涯。
温谅从不是救世主,他的眼神在温和中透着冷淡,他的笑容在明亮中暗藏无情,可面对这样一个站在悬崖边的女人,进一步则生,退一步则死,终究还是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处理一下家事,做好明天上路的准备。如果没什么意外,明晚雷方他们就会启程回京,你跟他们一道走。”
度娘嗯了一声,安保卿推门进来,笑道:“我一直送到郊外,看着赵永璋离开,听他的口风,应该没有怀疑。”
度娘又要跪下道谢,安保卿虽然对她的选择不以为然,但他枭雄人物,拿得起放的下,既然温谅非要帮她,也不再计较早前的一点怒火,毕竟这些年相处下来,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感情,伸手扶了她一下,道:“温少跟你说过了吧?去京城躲个一两年。等风声过了再回来。到时候你结婚嫁人,我少不得要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免得别人笑话我安老九寒酸小气。”
度娘啜泣道:“九哥,是我对不住您……”
安保卿把手一挥。极是豪气的道:“你这几年也帮了我不少忙,要说以前有什么恩情,也早还的够了,以后能有个好归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这样吧,你去京城也不能总靠雷少和朱小姐帮衬,等下去财务领十万块钱。算是我给你送行。”
度娘惶恐之极,推辞不受,她能得脱自由,已不知承了安保卿多大的人情,哪里肯再要这份钱,十万块,在96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京城那种地方,十万块也就打个水漂。拿着应急用吧。”
温谅笑道:“九哥好不容易大出血一次,你就拿着吧,以后再想找这样的机会。怕是不容易了。”
连温谅都开了口,度娘知道没办法再推辞,只是说不出的感激,千恩万谢的去了。安保卿关上门,夸张的摸了下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唏嘘道:“这可真是走钢丝啊,我还真怕那位朱大小姐莽莽撞撞的把戏给演砸了。”
这世道真的变了,连安老九都开始卖萌了,温谅淡淡的道:“朱子萱看似刁蛮,其实心里并没那么傻……不过不说这个了。你明天找个时间,将负责昌盛公司的人带来和我见一见。”
安保卿滞了一下,道:“这个,温少,桑黎明天可能赶不过来……”
温谅懒的问他桑黎究竟是什么人,看似无意的点了他一句。道:“我要见负责人,又不是法人,你慌什么?”
安保卿略有点讪讪,温谅也不想让他太过难堪,道:“叶智伟在苏海负责三月份的国茶杯,你这边总得有个人出面打点,和依山的谈判应该画个句话了,时间紧迫,耽误不得。”
安保卿忙道:“我正想跟温少说这件事,上次咱们提了个开头却因为陈小四的事岔开了。我是这样想的,我手下这边暂时没什么人才能掌控的了这么大的项目,温少你看,你能不能从你那边抽调个人来,屈尊做昌盛的总经理,全权负责酒店的事?”
温谅的眼神慢慢的凝聚起来,直把安保卿盯的心头忐忑。上次温谅突然问起酒店的事,他这几天一直在想,想温谅的用意,想来想去还是猜不透。从两人相识开始,自己固然帮了温谅一点忙,可跟他先是帮自己进入苏海碧螺春行业,又出谋划策筹建酒店项目相比,无疑是天上地下,萤火与皓月之别。
当温谅的收获和付出太不成比例的时候,就由不得安保卿不多想,一多想就会越想越怕,不说他道听途说的那些,单单亲眼所见的被摘了桃子、又被“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例子还少吗?
所以今天才不得不冒着被温谅误会的风险,借着话头投石问路,想探一探这位越来越深沉莫测的少年的底。
温谅暗暗叹了口气,身在局中,就必须要去面对这无所不在的人心,也是一件很无趣的事,道:“九哥,酒店是你的产业,也是你未来立足江东的根基,所以还是用你的人最好……我明白,你不用解释,我没有猜疑你的意思,你也不要多想。”
温谅站起身,背对着安保卿,眺望着窗外的景色,道:“九哥,既然说到了这里,那大家就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认识这么久,好像还没怎么好好聊过天。”
安保卿走到他身边站立,道:“其实我也早想跟温少说说心里话,不过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温谅笑道:“是啊,这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九哥,整天苏海江东两地跑,有什么感想?”
安保卿感慨道:“以前在青州打拼的时候,见什么来钱就做什么,从游戏厅,滑冰场,到ktv,大会所,一路走来摸爬滚打,钱虽然赚的不少,但始终都走在刀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的无声无息。那时候哪里想过会有今日的局面,不仅做下了碧螺春这样全国瞩目的大事,更是能撬动上亿的资金来筹备五星级大酒店,说实话,我心底对温少是又敬重又感激,没有你的指点和帮衬,哪里会有我安老九的今天,就是再过十年,也只是在青州坐井观天的土霸王罢了。”
温谅能听出他话里的真心,轻笑道:“九哥也不必过于自谦,我帮你,是你有发展的潜力和实力,换了别人,我纵然有心,也未必可以成事!”
他静默片刻,突然整个人飞扬了起来,再没有往日的深沉和凝重,再没有不属于少年的谨慎和小心,朗声道:“九哥,别说一个小小的碧螺春,一个五星级大酒店,就是将整个明华集团放在我的眼前,我也未必有兴趣伸一下手指头。说句狂妄的话,我的志向,不在青州,不在江东,甚至不在全国,我不知道将来能走多远,也不知道会不会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我会坚持我的路,如果你信的过我,那咱们就一起走一程,有始有终,无论是成是败,也不枉相识一场。如果心存疑虑,畏手畏脚,那……”
温谅转过身,一字字道:“还不如现在好聚好散,酒店的项目我会帮你完成,但也到此为止。”
安保卿心头一颤,道:“温少……”
“你放心,不说你跟左局长的关系,就是咱们之间,我还不至于说话不算话。”
安保卿突然明白,自己原来从没真正的了解过温谅,看到了他的手段和城府,看到了他的权谋和心机,所以惊惧,所以存疑,但从来没有看到他的追求和志向,没有看到他的未来和可能,所以忧虑,所以犹豫。
但正如他自己所说,以十六岁的少年做下的这些事,温谅的未来实在不可限量,安保卿眼中闪过一阵激荡,他不为将来的可能性,只为温谅今晚肯对他抛心置腹的说这些话,一个巴掌狠狠抽在脸上,沉声道:“温少,今天是我的错,我保证,只此一次!今后不管你走到那一步,我都会跟在你身后,做你最忠心的影子和下属!”
温谅静静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想好了?”
安保卿毫不迟疑的点点头,温谅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好,好!”
稳住安保卿是意料中事,温谅并没有费多大的心力,但此举却是必不可少的一环。虽然经过这大半年的磨合,安保卿已经逐渐适应了从合作伙伴到下属的转变,但归根结底,他的顶头老大还是左雨溪,而不是温谅。这细微的区别让许多事在具体操作中变得繁琐而复杂,温谅的精力日后要逐渐放在更大更重要的方面去,无法再向以前那样照顾到手下人的心思和自尊,所以让安保卿表态投靠,是题中应有之意。
收服安保卿不难,难在于要怎么跟左雨溪开口,虽然她对温谅的爱意必然大过她对权势的热衷,但温谅还是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引得她心中不快。
临走的时候,温谅突然想起毒蛇,对安保卿低语几句,安保卿会意的点点头,笑道:“毒蛇是靠得住的,雷方想挖他,可真是找对人了。”
温谅也是一笑,驱车往郊外赶去,在金谷园的别墅里,宁夕和雷方,正等着他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