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一句轻声的呢喃,却犹如重重的一记重拳落在冷长熙的心头上,恍然间,似有一种巨大的力量将他从这一连串的回忆中拉扯出来。
“长熙?”秦玉暖连忙扶住有些摇摇欲坠的冷长熙,与冷长熙相识那么久,她还从没看到过冷长熙如此慌乱的模样。
冷长熙的额头上渗出一颗颗汗珠,飞快地大口大口地吸着气。
“你看到什么了长熙?”秦玉暖有些的担忧,都说这荧光湖有古怪,秦玉暖也害怕冷长熙会被这湖中的某些幻影所迷惑,继而想那群疯癫的士兵一样,拉都拉不回来,不过好在冷长熙还尚有意识地抬起手擦了擦汗,他转头对着秦玉暖,温柔地道了一句:“我没事。”
看到冷长熙安然无恙,身后的完颜肃和陆无衣也松了一口气,冷长熙是他们的主心骨,不能丢。
太阳已经渐渐爬上山头,翠绿的山体似被镀上了一层金边,湖水中的蓝色荧光也渐渐消失了,冷长熙抬头,看着不远处的山峰,山峰似剑,像一个极大的口袋,从上俯视看,就似一个弯月形状,这座山,恰好地和冷长熙在环境中看到的那座翠绿悠然的山如出一辙。
冷长熙喊来毛姆,虽然他已经瞎了,一路上也没起到什么指路的作用,可他终究是进出过野人谷的唯一幸存者。
“你们七年前入谷的时候,有没有上到荧光湖东边的那座山上去?”
“山?”毛姆诧异地提高了一个音调,“你该不会是说那座鬼山吧?”
“是叫鬼山吗?”冷长熙依旧注目着山体,“还是,叫月牙山?”
“真名我不知道,”毛姆摇摇头,“这鬼山的名字是我们自己给取的,这因为当时我们贪近路才走了这山道,谁知道这鬼山不仅阴森森的,而且,当中似乎真的有鬼。”
“胡说,这世上哪里有鬼。”完颜肃呵斥毛姆道,因为娅苏在他身边,他不想让娅苏觉得害怕,“就算有,我们的太阳神也会保护我们的。”
“哪有什么太阳神,”冷长熙懒洋洋的语调有些嘲讽,他望着远处的山尖尖,“若真有神灵保佑,你队伍中那几个人就不会死了。”
完颜肃一愣,冷长熙却是偏头,语气笃定,似乎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我要去那座山。”
陆无衣惊讶了:“可是那并非是我们正确的路线,我们本应该朝着东南方向走的,谁知道那东边会有什么东西,若真是有鬼怪呢?”
“你们可以先走,我去一趟,自然会追上你们。”
完颜肃不解:“拓跋公子,到底有什么理由让你一定要去那儿?”
冷长熙回头,说了一句等同于没说的话:“很重要的理由。”
完颜肃一哽,无言作答,还未发话,一边的阿察已经是拍着胸脯站出来说:“拓跋公子,你若要去,我和你一起,老子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冷长熙瞥过阿察这张信誓旦旦的脸:“不需要。”相比于冷长熙来说,阿察家里头的孩子和老婆更需要他活着回去。
“长熙。”秦玉暖上前牵住冷长熙的手,“我陪你去。”
冷长熙没有说话,只是沉吟,他不知道应不应该让秦玉暖陪着自己冒这一趟险,目的只是去证明一场幻境的真实,可是将秦玉暖留在完颜肃身边,留在这个一直对秦玉暖抱有敌意的娅苏身边,冷长熙更加做不到。
“那便这样,”完颜肃蹙眉,做出了决定,“阿察,你带领你的队伍跟着拓跋公子去鬼山,我们朝着地图上的路径出发,你们准备朝着队伍出发的时候,就用黄色烟火报信,我们会在原地等你们两个时辰。”
完颜肃的话的意思便是,若是超过了两个时辰,也不会再理会这些散兵了,也是,在野人谷这样吃人丝毫不留情面的地方,停留就意味着死亡。
阿察在军中颇有威望,不一会儿,他十三个人的队伍中有四个就自愿站了出来和冷长熙一起进鬼山,其他的几个,阿察也没有为难。
“只不过,”看着一支小队伍从大队中分开,完颜肃这才是婉转地提出了一个要求:“我们这么多人的性命都在我的手上,我可不敢随便开玩笑,拓跋夫人,我想那地图?”
昨夜秦玉暖已经将四幅地图全部拼好,只要有了地图,完颜肃只要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也许可以留着性命走到那藏着无尽宝藏的地方。
完颜肃伸手朝着秦玉暖一摊,很明显,是在索要那救命的地图了。
完颜肃和冷长熙双方势力本来就有摩擦,从北狄大都出发的那一天就注定两人最后会分道扬镳,兵戎相对,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突然,来得这么快。
“自然。”谁料秦玉暖只是云淡风轻地一笑,便是十分自然地从腰间一个十分具有民族特色的荷包里掏出四张地图,上头已经仔细表明了序号,“这是地图,殿下,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
完颜肃微微昂头,素来儒雅的脸上竟然露出几分和他气质极为不合的阴鸷和得意:“自然,你们,早去早回。”
早去早回这几个字,犹如讽刺。
看着大队伍渐渐走远,阿察看着远处奇特的鬼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冷长熙道:“拓跋公子,我们走吧。”
“你们不用和我去,去了也是白白送命。”冷长熙的态度很是坚决,“趁着队伍还没走远,回去吧。”
阿察倒很是笃定:“就算跟着大家走了也难逃一死,而且拓跋公子你不仅仅是一个人去,你还带着夫人,若是夫人出了什么意外,多不好,我们几个,至少可以保护一下夫人。”
用冷长熙最为担心的秦玉暖说事,果然让冷长熙心软了,他没说什么,只是朝着月牙山的方向看着,轻声道:“走吧。”
如今的月牙山,如今却叫做鬼山,也许是因为这名字作祟,走在这里头都觉得阴风阵阵的,树枝突然挂到了秦玉暖缚眼睛的白纱,将白纱勾勒出一个一指长的口子,秦玉暖嫌麻烦,索性将白纱取下,一双澄澈明亮的水灵灵的,似一颗沙漠中的宝石,一下就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原来拓跋夫人你的眼睛……。”阿察是护在秦玉暖左侧负责保护秦玉暖安全的,面对这样的景象,他着实惊讶得很。
“我的眼睛,早好了,或者说,我从来没瞎过,因为这白纱,我反而看得更清楚了,看清了人心好坏,看清了哪些是真哪些是假。”秦玉暖十分坦然地回答道,对于这几个人,秦玉暖不需遮掩,一来是他们既然肯冒着生命危险陪同冷长熙前来,便是又足够的意气,二来他们如今能进来,却未必能活着出去。
阿察和其他四个人皆是十分感叹,这看似弱不禁风的秦玉暖居然可以将这样一个秘密瞒得这么久,而且还瞒过了所有人。
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月牙山的深处,风似乎更凉了,竟然带着些刺骨的味道。
突然,冷长熙停住脚步,他敏锐的感官飞快地捕捉着空气中一丝丝异样的气息,果然,立刻有一道黑色的身影从树林间闪过,穿梭的速度比闪电还快。
“有人!”阿察立刻大喊道,其余人立刻做了一个防守姿态,几乎是下意识地,大家将秦玉暖围在中间,作为重点保护对象。
“那边。”冷长熙朝着东南方向一指,阿察立刻将袖子中的那只短弓弩掏了出来,对着那黑影一射,居然射偏了,阿察性子急,连忙要射第二发,就在冷长熙在喊“住手”的时候,短弩已经出鞘,冷长熙奋力掷出手中的长枪,砰的一声,长枪直接刺入了一棵二人环抱的老槐树上,而阿察那只短弩,则是不偏不倚地集中了长枪的枪头,叮当一声脆响,落在了地上。
就在阿察诧异的时候,冷长熙扭头冷厉地一句:“她是个女人。”
说完,就看到那黑色的身影飞快地闪进了密林之中。
就在这荒郊野岭,陷阱丛生的野人谷,就在这谷中最为恐怖的鬼山,居然,生活着一个女人,看她的装扮也不像是那当地部落的人,可奇怪的是,这女人对这月牙山的熟悉程度绝非寻常,不然也不会这样神出鬼没。
“拓跋公子如何知道她是女人的?”阿察深吸了一口气,刚才那一团黑色的东西突然奔出来,着实吓了他一跳,“也许是个女鬼呢?对了,那个叫毛姆的不是说,七年前他们来的时候就在这里遇到过鬼怪,也是黑漆漆的一团。”
冷长熙细细凝视着那女热离开的方向:“她四肢纤细,行动灵巧,不是女人就是猴子,可是你见过那个猴子穿着鞋子呢?虽然她的鞋子和衣衫都乱了,但她都会尽力保持着它们的原状,就连逃跑的时候也不忘提起裙摆,一定是受过极好的教育。”
“不仅如此,”秦玉暖拾起地上一朵开得正是娇艳的杜鹃花,“这是从那个黑影身上掉落下来的,这种杜鹃花只在山脚有,看来这个女人是特意下来采摘杜鹃花的,看来她不仅有好的教养,而且还十分爱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