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之后,已经濒临暴怒边缘的胤禛冷笑着抽出宝柱身旁的佩剑就要冲出车厢去,却被还存有一分理智的宝柱死死抱住:“四爷,您息怒!”
胤禛奋力挣了几下,却分毫动弹不得,不由一声怒喝道:“宝柱,放手!再不松手,爷连你一起砍了!”
宝柱却不敢放开,只一个劲地劝道:“四爷,色格印不是东西,爷用不着为这么个玩意动气伤了身子!”
“正白旗的副都统,正二品的大员,平时威风啊,前呼后拥,起居八座,开牙见府!上了战阵又如何呢?错了,应该是未上战阵才对,未见箭影,只闻矢声,就已经吓得咱们这位二品的将军屁滚尿流了!掉下马去装中暑!这就是我大清的将领?这就是我军中的豪杰?”胤禛着实是怒极而笑,只是两排细牙咬得死死的,宝柱看着都觉得瘆得慌。
“就像宝柱你说的,他这是连累军中的其它弟兄都跟着丢人,连他自己的戈什哈也都看不下去!怎么说他来着?说他‘身为二品大臣,如此临阵退怯,归去何颜面见人?’这话,爷我听了都快要活活羞死!后来把他扶上了马,又如何?这位‘中暑’的英雄又吓得跳下马来,趴在草丛里。回营之后,还浑身战栗不已,身披甲胄,通宵蒙在被子里。好奴才,真给爷们争脸!”
宝柱见胤禛不再挣扎,便慢慢放开手来,顺手揉揉自己的双臂,胤禛的力气还真不小,自己的双臂为了抱住他都几乎脱力了。
宝柱斟酌的言语,小心道:“四爷,这色格印是上三旗的出身,其实以前就是在宫里当差的侍卫,十年下来,苦巴巴的熬资格,逐渐升了一等侍卫,集着些苦劳,又善骑射,所以被派了正白旗的差使。奴才寻思着,他以前没有带过兵打过仗,见了真章就露怯。”
胤禛愤愤道:“还好这厮没有跟在皇阿玛身边护驾,否则,由这样的孬种草包,皇阿玛安危可虞!不成,留着此人,早晚必成祸害!”说着又要往外冲。
宝柱慌忙挡住胤禛,跪着抱住胤禛的双腿道:“奴才斗胆劝四爷一句,四爷万不可贸然杀了色格印!”
胤禛语气冰冷,道:“宝柱!这里还轮不到你来约束我!”
宝柱急道:“四爷,奴才岂敢。奴才没有什么见识,可是,奴才寻思,您若是没有皇上旨意,没有裕亲王的钧命就杀了一个二品将军,朝廷大员,皇上会怎么想?太子爷会怎么想?大爷(大阿哥)又会怎么想?”
胤禛闻言之后,果然先是迟疑了一下,然后拿剑的手慢慢放了下来。良久,胤禛才缓缓道:“宝柱,你这话爷听进去了,我得谢你,你说的是,今天这件事,我差点就莽撞了,若不是你,可能就是奇祸一桩。”胤禛这一刻,心头闪过了康熙的影子,康熙历来忌讳皇子宗室不奉旨就干政,若是刚才真的宰了色格印,只怕自己最轻也是个圈禁的结果。可是若是放着此事不管,胤禛又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康喀喇这三个字就像是千斤重石一般压在胸口上。
又过了好一会,胤禛突然笑了,道:“宝柱,你也别挡着了,爷答应你,不杀他就是。”宝柱闻言大喜,道:“四爷英明!”
只见胤禛一摆手,问道:“宝柱,你说,爷我要是打了自家的奴才,是个什么罪?”
宝柱一愣,道:“四爷您惩治自家的奴才是理所当然啊。”
“那好,你去把爷的皇子行服取来。”胤禛笑的有些诡异。
宝柱很快将衣物取了来,却不明就里,只是怔怔地看着胤禛。
胤禛显然打定了主意,吩咐宝柱伺候着他穿将起来皇阿哥的全挂子石青色四团龙褂。然后,望着宝柱,胤禛格格一笑,道:“那好,你给爷找一条最粗的马鞭,爷要对色格印执行家法!”
宝柱有些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下,宝柱算是明白了胤禛如此正式穿着的缘由,以胤禛目前的火器营统领职事而论,无非二品而已,只是色格印同僚罢了,而且两人互不同属,打了色格印,他若是叫起撞天屈来,胤禛可就算落了擅刑朝廷命官的罪过。穿上皇子服饰,胤禛端着的就是皇阿哥的派头,色格印既然是上三旗下子弟,就是正宗的皇家奴才。儿子教训老子的奴才,似乎也算是名正言顺。只是,宝柱总是觉得这事被胤禛绕的有些乱。
胤禛穿戴完毕,提着马鞭就奔色格印的车马而去,宝柱只有紧紧跟在后面,生怕这位四爷再生出什么新招来。
此时已近黄昏,所有车马都停了下来,一群军士正在扎营,宝柱带着胤禛找到色格印的营帐,色格印的戈什哈瞧见胤禛一脸怒容,连忙纷纷跪下参拜请安道:“奴才们给四阿哥请安,四阿哥吉祥!”
胤禛一摆手,淡淡道:“爷我吉祥的紧,叫你家色大人滚出见我。”
戈什哈都是伶俐人,早看出胤禛来者不善,立刻就进去通报了色格印。
色格印早在帐中听到了胤禛的声音,他寻思胤禛与自己素无交往,怎么会突然到访,莫不是自己畏战装病之事已经东窗事发?他自己早就心中有鬼,偏偏此时就来了胤禛,立时心惊肉跳起来。
色格印头上冷汗频流,腿肚子都快转筋了,出帐一看,又吓了一跳,胤禛竟是穿了全套皇子之服,便单腿下跪打了一个千道:“奴才……。”
胤禛冷笑一声,打断道:“别介,四爷我担不起。我听说色军门阵前中暑了,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怎能安坐帐中不过来看看?”
色格印心里更为忐忑,小心翼翼道:“四爷折杀奴才了,奴才就是点小病,却劳动四爷余尊降贵来看奴才,奴才怎么挡得起?”
胤禛咧嘴一笑,道:“你都二品大员了,一口一个奴才的,面上觉得不太好看吧?”
色格印愈加陪着小心,道:“奴才正黄旗下,宫中侍候皇上十年,皇上和四爷您都是奴才的正牌主子,甭说奴才现在二品,奴才就是一品,还不一样是主子的奴才?”
“哦,这么说,你承认是四爷是主子了?”胤禛微微一笑。
“这是奴才之福。”色格印愈加纳闷胤禛的来意了。
“那好,四爷今天就来关心一下自己家的奴才,宝柱,去,叫李崟来给色军门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