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中,皇帝袁兆正坐在榻上陪小儿子袁珏玩儿,一岁七个月的四皇子天性聪明活泼,生得健壮结实,玉雪可爱,一张小嘴儿能说会道,他一边说着话儿,小脸上的表情还十分生动有趣,反把陪着他玩的袁兆逗得哈哈笑个不停。
父子俩玩的是搭房子游戏可忍,几十块上百块被涂上各种鲜艳颜色的小木块,照着图纸搭放好,不一会就能建造出一个小巧玲珑、精美漂亮的小型庭院,有轩屋画楼,小桥亭阁,还有假山林木,荷池花园,再把几个小小木质人偶放在其间,俨然一副安静怡然的居家图。
为迎接新婚夫妇,皇后重新入内整理妆容,走出来看到父子俩玩得高兴,便笑着说道:“不玩了吧,该收拾起来了,我瞧着七弟他们也该到了!”
袁兆指着搭建好的庭院房屋问:“朕记得这些彩色小木块,瑾儿和好儿都有,他们的却不是这样,只能搭建个房舍或桥梁城堡什么的,你说那是夏依晴替孩儿们想出来的玩具。这会子却多出许多样来,好几重的庭院,又有湖林山石,花园子弄得如此繁杂,倒像是老七的手笔了!”
皇后笑道:“皇上说得没错,珏儿这套确实是七弟弄出来的!七弟就是看了温国公夫人让工匠做的那些,认为太简单了,说光有房舍没有园子,叫人怎么住?回去他就自己做出这一套来,送给珏儿玩,听说花了他两个多月时间呢!”
袁兆切了一声:“这个老七,就是不爱做正事,玩物丧志!”
皇后抿了抿嘴儿,没接上去,示意身边人把玩具收起来。
便有两名宫女拿了锦盒上前要收起玩具,袁珏也帮着拾起小木块放进锦盒,一边奶声奶气叮嘱宫女:“轻点儿,弄坏了,就没有了!”
宫女忙答应:“是,奴婢明白!”
袁兆把小儿子抱到膝上,点着他的小鼻子说:“朕的傻儿子,木头做的东西,不容易弄坏,就算弄坏,再做就是了,怎么会没有?”
袁珏认真道:“七叔说,弄坏了,他就不给做了!很累的!”
袁兆哈哈笑:“他不做,有人给做就是了!放心吧儿子,你想要什么,父皇都能拿得出来!”
皇后走到袁兆身边坐下,伸手爱抚地摸了摸袁珏的小脑袋,微笑道:“珏儿年纪虽小,却极会爱惜物品,与哥哥姐姐们一块玩儿,哥哥姐姐们都跑走了,他就一个人落在后头把样样东西收拾好,这才肯离开!”
袁兆捧起儿子的脸端详:“周嬷嬷说,朕幼时就是珏儿现在这副小模样,也是很聪慧可爱的。只是朕肯定不会像珏儿这般细心有耐性,珏儿这性情,像你,也像一个人!”
皇后楞了一下:自己生的儿子,除了像父母,他还能像谁去?
袁兆呵呵笑道:“阿真看不出来么?像阿琰啊!朕与阿琰在一起那么些年,对阿琰可是了解得透彻,朕与他……很不一样!”
其实袁兆想说的是:朕与他,性情不一样,却能相容互补,亲密无间,只可惜,可惜阿琰不是女人!
左右太监宫女十数人,没人能猜得到皇帝心里的遗憾,皇后自然也猜不到。
闫总管从外头进来,躬身禀报:“湘王与湘王妃来到了,正在凤仪殿外听宣!”
皇后忙站起身,示意乳母从袁兆怀里抱走袁珏,自己则准备和皇上相携走到前边凤仪殿去见新婚夫妇。
袁珏也想到前头去:“我想和七叔玩儿!”
皇后劝抚道:“钰儿乖,先跟着嬷嬷玩,一会哥哥姐姐从书房回来,你们小辈的再一起出来见过七叔七婶,好不好?”
袁珏听话地点了点头:“好的!”
袁兆赞赏地拍拍他的后脑勺,对闫总管问道:“不是说湘王与王妃一早就进宫了么?何以此时才来到坤宁宫?几位太妃都住在一起的,敬个茶要这许久?”
闫总管低垂着头:“回禀皇上:湘王与湘王妃到得好一会了,只是……在宫门前正巧遇见贵妃娘娘,王爷与贵妃娘娘说了些话,不知为何,王爷很生气,自顾拉着王妃进来,贵妃娘娘倒落在了后头!”
袁兆顿了一下,问道:“难道秦贵妃不知今日湘王妃要进宫敬茶认亲?何以比新人来得迟,还与湘王夫妇起了争端?可知是为了何事?”
闫总管答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昨夜吩咐奴才们往各宫传话,告知湘王妃要进宫敬茶认亲,王婕妤与宁嫔、婉嫔、珍嫔一早就在凤仪殿候着了,贵妃或是因为有别的事情绊住,直到刚刚才来……至于贵妃与王爷说的什么话,奴才们离得远,没听清楚,所以不知贵妃与王爷为了何事!”
袁兆脸色不虞:“贵妃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新媳妇进门敬茶认亲,这规矩有谁不懂?这样的日子竟然迟到!若是别人也就罢了,是湘王,朕的亲手足!湘王妃,连朕和皇后都要高看她几分的!”
徐皇后叹了一声,说道:“不怪得湘王生气,秦妹妹这般怠慢夏氏,也不是第一次!皇上可还记得万姑娘?”
袁兆怎会不记得?秦贵妃时常缠着他,就是总想将她那位表妹送进袁广的湘王府,偏偏袁广死活不肯答应纳娶,秦贵妃却老在耳畔提起万姑娘,说的次数多了,害得袁兆上朝一听见“万岁”,就想起万姑娘,烦不胜烦。
袁兆没好气道:“这又关那万姑娘什么事儿?”
皇后说道:“秦妹妹觉得万姑娘与七弟是良配,一直想将万姑娘许配给七弟,可七弟一心一意只想娶夏氏为王妃,自然是要推拒掉贵妃好意,秦妹妹为此不满。夏氏初次随温国公夫人进宫之时,秦妹妹也在,夏氏自然是要拜见贵妃娘娘,秦妹妹竟让夏氏在地上多跪了一时半会!此事不知怎么的,教七弟知道了,越发不肯理睬万姑娘。就连此次湘王府办喜宴,秦妹妹好心好意想要去帮忙,七弟也拒绝了!七弟的性情,皇上是知道的,若非真正触动到他,平平常常的,他却是很能容人!就怕秦妹妹方才与他们夫妻相遇时,对新弟媳说了什么话,听进七弟耳朵里,又惹起他的气性也不可知!”
袁兆皱起双眉:“秦贵妃明知老七要娶夏氏,还那般对待夏氏?你怎么不制止她?”
皇后道:“那时还未赐婚,就是要先看看人嘛,所以臣妾便让温国公夫人带夏乐晴进宫来。贵妃身份尊贵,夏乐晴只不过是五品官员之女,臣妾若是当众制止,岂不是抹了贵妃的面子?”
“面子面子,什么时候讲究不行,非得搁到老七这儿?你们看老七平日温润和气,以为他好欺负,可那不是他真性情!他要犟起来,朕也拿不下他!朕这里尽量顺着他,就想留他在京城好好住着,怕他一不高兴想要回湘南封地去……他舍得下朕,朕还舍不得他呢!你们招惹谁不好,招惹他做什么?”
袁兆越说越生气,皇后低下头道:“是臣妾的错,请皇上息怒!如今七弟和弟媳已来了,且先按下此事,先过去见新人吧?待过了今日,臣妾再与贵妃好好谈谈!”
说完又忙对躬身候在一旁,仿若透明人似的闫总管说道:“你赶紧过去,请贵妃从侧殿先行到凤仪殿,与王婕妤、宁嫔她们等着迎候新人!皇上与我这就来,准备宣湘王与湘王妃进殿!”
闫总管答应了一声,刚要退出,却听袁兆道:“慢着!”
皇后忙问:“皇上,何事?”
袁兆脸上神情松缓了些,声音却冷冷淡淡:“新人敬茶认亲,有朕与皇后在,便足够了!你去告诉秦贵妃:她身体不适,请她自回去歇息养病!”
闫总管领旨而去。
皇后张了张嘴,接触到袁兆的目光,只好闭嘴垂下眼眸。
袁兆牵起皇后的手道:“快走吧,让新人久等可不好!”
凤仪殿外宽阔的廊沿下,湘王揽着乐晴站在一侧,秦贵妃独自站在另一侧,冷眼瞅着两人埋头交颈喁喁细语,不时发出一两声笑声,根本当她不存在似的,越发恨得牙槽痒痒,心想这夏氏果然手段了得,哪一个内外命妇进得坤宁宫来不是规规矩矩,谨言慎行的?她倒是大胆得很,敢在坤宁宫与男人**!如此狐媚惑人,怪不得把湘王迷得魂儿都没了,心里眼里只有她一个,别人便是千好万好,他也看不见!
万表妹身段容貌都是上上之选,比夏乐晴有过之而无不及,真不知湘王是什么眼光!
自己前前后后收了万家姨母十几万两银票,红口白牙许下的承诺却至今无法兑现,万家表妹每次进宫都是催命似的哭哭啼啼,偏偏自家母亲也帮着瞎着急……秦贵妃每每思及此,便不由得一阵气急!
正抬头抱怨里头怎么还没动静,就见皇后身边两名宫女走出来,含笑对着湘王和夏氏行了一礼,脆声道:“皇上、皇后娘娘请湘王、湘王妃进殿!”
秦贵妃待要跟着两人一起进去,却见闫总管快步走来,右手拂尘往左臂弯里一甩,躬身道:“洒家给贵妃娘娘请安了!皇上口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