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东生继续介绍：“脑机融合的内部代号为‘碧藕哪咤’。古典神话小说里，哪咤割肉还母、剔骨还父，只剩一点灵魂。太乙真人而后以碧藕为骨、荷叶为衣，为哪吒再造肉躯。碧藕哪吒项目取材于该神话传说，寓意以脑机融合等技术为人类制造一具机械躯体。”
姬素素哦哦而已。
姬素素业余时间博读群书，因为好奇心理及关注前沿科技的必要，此前泛泛了解一些脑机接口概念。譬如洛克希德·马丁（lockheed_martin_space_systems_company）年初推出的hulc（人类负重外骨骼），hulc系统为代表的外骨骼即是脑机接口技术应用之一。
然而，前沿技术之所以是前沿技术，便是因为方方面面都处于原始蛮荒状态。
譬如基于响应速度来说，脑电信号是外骨骼系统最优的信号获取策略。但是，人类目前对大脑的工作原理还不甚了解，脑电信号既不能完全反映大脑信号，机器也较难解读脑电信号，导致貌似最优的脑电信号策略的稳定性远远不如肌电信号、肢体动作。各家外骨骼系统的实践选择，也通常是肢体动作优于肌电信号，肌电信号优于脑电信号。
综合来说，人类对大脑工作原理的理解严重限制脑机融合的发展。
想发展脑机融合，必须先发展脑科学。
姬素素认知里，脑机融合不属于计算机范畴，而是生物学、医学、生命科学等。因此，姬素素对脑机融合缺乏更深层次的认知，也不理解春秋搜索为何立项脑机融合。
魏东生没有长篇大论阐述他的产业布局，笼统概括解释：“就像你刚才所说，互联网革命将如蒸汽机一样方方面面改造旧时代。春秋若想长盛不衰，便不能把自己限制在搜索引擎和网络游戏等既有窠臼。倾资研发脑机融合，亦是一种广撒网策略。”
姬素素对春秋集团的了解浮于表面，再度哦了一声。
尾随魏东生上楼下楼穿过数道走廊，姬素素来到了脑机融合实验室。这间实验室非常辽阔，也非常空旷，留白面积最少六七百平方米。环视这间色彩单调的实验室，除了必须存在的承重墙，科研器械寥寥无几，更像一间没有停车的车库，而非传说中高大上的脑机融合前沿科学研究实验室。
姬素素意料之中的惊讶：“这是实验室？”
魏东生：“看起来不像，对吧？”
姬素素吐槽说：“我更愿意相信它是地下停车场。”
魏东生哈哈笑起来：“不是所有的研究员都像电影那样穿着白衣行走在一堆设备之间，不同的科学研究需要不同的设备，不同的科学研究也需要不同的方法。说起来，这间实验室的绰号，可是金光洞呢。”
姬素素不解：“金光洞？”
魏东生：“《封神演义》小说里，太乙真人修行于乾元山金光洞。脑机融合项目叫做碧藕哪吒；研究员们当然就是以碧藕为骨、荷叶为衣，替哪吒再造身躯的太乙真人；实验室是研究员们修行的地方，称呼它为金光洞岂非理所当然？”
姬素素呵呵笑起来：“都是神话啊。”
魏东生：“奇怪么？”
姬素素：“有点儿。明明是高大上的科学研究，结果又是哪吒、又是太乙真人、又是金光洞，听起来好封建迷信。”
魏东生摇头：“这可不是迷信。”
停顿两三秒时间，魏东生追加解释说：“我国2007年发射的首颗绕月人造卫星，也取材于嫦娥奔月神话。以嫦娥命名绕月卫星，不是封建迷信，而是以人之力践行神话。”
“神话并非生来就有，一切的神话都来源于世人对未知的想象，也象征着世人的好奇。数百年前的《封神榜》《西游记》，畅想神仙伟力时，只会描述遮日遮月、截断黄河、一击碎山；现在的仙侠小说，特别宇宙流修仙，畅想伟力时，力量却有了亿万倍增幅，神仙变成肉掌抓住恒星、一拳击碎银河系、宇宙大爆炸式再造新世界，等等。出现这种情况，并非神仙力量真的增强了，而是现代作者更加了解物质世界的本质。”
“科学从来都不神奇，科学也从来都不神圣。”
“嫦娥也好，哪咤也好，都是以现代科技实践神话幻想中的伟力。古代神话小说里，神仙才能追月，嫦娥才能旅居月亮；而以嫦娥一号及阿波罗登月工程为代表的工程技术，则告诉我们月球并不遥远，未来或将人人都能轻松登月。哪咤也是这样，莲藕化身属于神秘力量、神仙力量才能做到的奇迹。而现在，我们一点儿又一点儿剥掉神话小说的信仰，一点儿一点儿剥掉仙侠小说的信仰，导向人人皆可为哪咤的未来。”
姬素素又听不懂了。
字面意思，姬素素懂。
但是姬素素更懂魏东生，魏东生真正想阐述的绝不止字面意思。
说话间，实验室突然不知从哪里涌出一群研究员。这群研究员身穿特制连体衣服，航空服似顶着头盔，衣服材质看起来也非常特殊。两名研究员走向魏东生，询问：“boss，现在开始第三轮实验？”
魏东生点头：“嗯。”
魏东生转向姬素素：“昨晚在车上熬了一夜，现在困不困？”
姬素素：“我买的是卧铺，昨晚有睡觉。而且早上去人事部报到，有人帮忙领路，期间抽空洗了澡又换了衣服，我还借一间悬空舱补睡了两个小时。现在一点儿都不困呢。”
魏东生：“如果不困，咱们今天就入队？”
姬素素应诺：“好。”
魏东生点头，嘱咐说：“实验室需要纯净环境，不能携带手机等电子产品……”
姬素素了然：“手机放在哪里？”
魏东生举手招来一名女研究员：“麻烦你帮她换一套衣服，再告知她一些基本规则，她今天跟进实验。”
女研究员惊讶望了姬素素一眼。
不过，女研究员没有多问，她沉默执行魏东生的吩咐。
姬素素不是特例。
事实上，实验室里许多研究员，女研究员都不熟悉。陌生面孔报到，然后加入脑机融合团队，早已经是“金光洞”司空见惯的画面。虽然姬素素比较年轻，虽然魏东生似乎异乎寻常的看重姬素素，女研究员只会惊讶姬素素的重要性，而不会质疑魏东生令姬素素即时参与脑机融合项目。
脑机融合项目团队，由来自世界各地的陌生人才组成。
其实何止脑机融合项目，春秋搜索乃至盘阳市，都是由一群又一群陌生人构造。
数年之前，盘阳还是一座内陆五线小城，基础建设及人才储备都非常寒酸。随着春秋、智宇、智星、祝为不间断数亿数十亿一轮又一轮砸钱，随着盘阳市市政-府以优质固定资产抵押向各大国有银行拼命借款，才能在极短时间内演绎一幕又一幕奇迹。发展到2009年，盘阳市影响力越来越强，其经济成就渐渐响遍全国。舆论里，盘阳市号曰继申海浦东、深鹏之后的“新特区”，今日的盘阳速度更胜往日的深圳速度。
近些年，盘阳市挥舞高薪高待遇鲸吸全国乃至全世界范围的人才储备。就像姬素素的同学好友，他们或她们虽然不看好盘阳市的潜力，却因为扶持政策下的福利补贴高于燕京总部而心动。如果没有资本优势，如果没有工薪优势，东勤勤、秋亦可等学子再信赖姬素素，也不可能说来盘阳市就来盘阳市。
除了高薪高待遇物质方面吸引力，盘阳市还有许多以城市信用体系为代表的政治改革。
宋宁星反腐打黑同时，又于2008年底启动涵盖公立医院在内的国有企业改革探讨。宋宁星的国有企业改革，不是简单引入私有资本掀起新一轮私有化瓜分盛宴，而是重新审视国有企业定位。国有企业及集体企业，该加强的加强，该退出的推出，该改革的改革，该涨价的涨价。譬如饱受争议的医生待遇，盘阳市市政-府一方面降低事业单位特质，国有资产思维引入会计制度多层次监管公立医院的运营，遏止医疗机构的种种灰色收入；另一方面则加强政-府补贴比例，参考市场经济抬高挂号费等项目收费。
宋宁星的执政思路，政治改革和经济资本互为表里。盘阳市经济开发区配备的新式公立医院，医生待遇有了大幅度提高。与燕京、申海、广羊等地三甲医院的福利待遇相比，盘阳市公立医院的奖金补贴直接抬高两倍到三倍；部分被职称禁锢的一线医生，待遇甚至有五倍到十倍增幅。
凡此种种，盘阳市以政治改革自强，然后以资本优势面向全国挖人，各地优秀人才遂扎堆涌向盘阳市。
盘阳市五线小城市历史是它的劣势，很难依赖自己形成正循环；盘阳市五小城市的历史也是优势，窘迫的过往较难滋生排外情绪，各地优秀人才都能在盘阳市快速找到自己的归属。女研究员眼里，姬素素不过前来盘阳淘金的一群又一群人才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