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无眠,寒冽陪楚若安说了一整晚的贴心话,直到东方泛出鱼肚白,他才看见她一直紧绷的脸色终于放松。
还好,他们还能有明天。
“夫人,为夫的手艺可有精进?”寒冽将螺子黛轻轻放在梳妆台前,微卷的袖口露出他结实白皙的手臂。
自从在此落居,他每日乐此不疲要替楚若安画眉,从最初的手残到现在的精致,也不过用了半个月的功夫,所以说他天赋异禀,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
海棠抢先跑上前细细看了半晌,抿唇连连颔首陈赞:“今日画得不错,没有浪费咱们夫人的好相貌!”
面对海棠这不知是陈赞还是贬斥的一句话,楚若安忍俊不禁,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粉黛微施,长眉入鬓,面色略显憔悴,而身后一席墨衣的男子,青丝如瀑布,身形挺拔,眉目俊朗,她忽然觉得自己老了。
“画得不好。”她轻轻撅嘴,小女儿的姿态尽显无疑,顿时让寒冽又是欢喜又是不安。
“哪里不好?”寒冽匆忙从身后将她拥住,对着铜镜中她撒娇的模样又爱又怜,“我瞧着比前两日好多了呢。这可是丰兄弟大老远托人买回来的上好螺子黛,就算我手艺只有七分,剩下的三分它也足以弥补了吧。”
他这话说得格外心虚,他的妻子美貌无双,就算不施粉黛都无人能及。所以他所谓的手艺,只会拉低她本来的档次。
楚若安侧首,掬一把他的青丝在手里把玩,低低道:“你把我画得老了十岁,哪里像是你的妻子了。”
猝然,寒冽心疼不已。她日日夜夜都在害怕死神的降临,每一秒都过得胆战心惊,每一次的嘱咐都像一场庄严的告别,他知道她活得好累,他知道她早就被熬干了心血。
“胡说,哪里老了。我的若安永远是天下最美丽的女子,就算我成了糟老头,你也一样是最美的。”
寒冽抱着她,声音微弱,呵气如兰,她虽是满足得笑着,却与他一样,早就不相信什么永远和轮回。
一切,都是命。
“小安安!”
萧风咋咋呼呼的声音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温馨,这让寒冽很恼火,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毕竟人家是师兄妹,也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但他实在受不了萧风总是粘着他的妻子。
“萧堂主,起这么早啊。”寒冽阴阳怪气的声调并没有让萧风觉得奇怪,他的蚕丝面具在阳光沐浴中闪着熠熠夺目的光彩,越发让他的笑容看起来感染人心。
“现在还早?”萧风反调笑起了他们,“自从嫁给你,小安安变得特别懒,你也真是的。这么好的天气不带她出去转转。”
“我……”
“算了算了,庄里的事情那么多,也难怪你没有时间。幸好我最近得闲,小安安很久没下山了,我打算带她去镇上逛逛。”
“好啊,今天就走吗?”楚若安不等寒冽回答,顷刻挑眉,先前阴翳的心情一扫而光,“那我让海棠也跟着,那丫头整天陪着我,估摸着早就闷得不行了。”
“哈哈哈,好啊。”
眼看着这师兄妹一唱一和,说风就是雨,寒冽终于忍无可忍,咬牙道:“你们当我是死的么?”
低沉的不悦瞬间渲染了整间屋子的气氛,楚若安强忍着笑意,转而默默整理着发髻,萧风则依旧懒懒挑眉:“庄主,你那么忙,哪有时间去逛街呀。”
“谁说没有!本庄主今天就特别闲!非常闲!”
寒冽赌气的模样很可爱,楚若安很感激老天爷赐给她这一段美好的姻缘,哪怕不能长久,哪怕随时就要分开,但她毕竟曾拥有,已是天大的幸福了。
谁料,他话音刚落,就有随侍书房的属下捧着厚厚的资料而来,沙哑的声音略带紧张,似乎有些害怕寒冽:“属下参见庄主,丰长老命属下前来禀报,周国与齐国已经剑拔弩张,虽然庄主曾下令不许咱们参与其中,但似乎周洛安想要拿夫人做打算,丰长老请示庄主的意思。”
这个消息如惊雷击下,很快让他们的好心情消失无踪,尤其是楚若安的脸色,更加焦虑不安。
“拿夫人做打算?”寒冽不明白话中的意思,转而凝眉拿起他递来的资料仔细阅过,目中神色愈发深沉起来了,“混账!”
这一声低吼令人分外胆战心惊,萧风一敛先前的张狂之色,也不由得挑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都已经躲了这么远了,难不成还要被他们牵扯进去。”
说起周洛安,萧风就很生气。之前宇文彻虽然难对付,但至少没有那么卑鄙,不管是好事坏事都是明面上来,可是这个周洛安却狡猾的很,不声不响就将所有人都算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当年的仇还没有清算,现在他便又要兴风作浪了么?
楚若安长叹一声,清风吹开了半掩着的窗户,梨花瓣簌簌而下,远远看去就像在下一场普天盖地的大雪:“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总以为老天爷已经网开一面,所以我才能安稳活到如今,现在看来,好像一切并没有那么简单。”
寒冽的心情越发沉重:“周洛安放出消息,说你身在周国皇宫,并且要昭告天下封你为妃。这分明就是对宇文彻发出战帖,刻意要挑起事端。”
“宇文彻又不傻,怎么会中计?”萧风冷冷一笑,不由得想起宇文彻浑身那不寒而栗的森然冷气,禁不住脊背有些发冷。
“宇文彻当然不傻。”寒冽将手里的信笺在掌心揉成粉末,“只不过,齐国一直都没有放弃和周国的争执,又或许宇文彻等得也是这个机会。”
此言一出,房间的气氛瞬时更加冷冽了。
楚若安想起当日在灵犀山谷,周洛安用灵犀谷百姓的xìng命要自己发誓不许泄露行踪,一来她也想远离世俗的纷扰,二来对周洛安的为人十分不放心,所以才做出邀月山庄这个举动。如今想来,当初他就已经算计好了一切,今日所做的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
忽然间,她觉得周洛安好可怕,工于心计的那份胸有成竹,像排山倒海的火焰,眨眼功夫就足够将他们烧得尸骨成灰。
“不错,周洛安处心积虑,此人野心极大,我看他一早就存了要进攻齐国之心,他混迹齐国多年,想必并不只是欣赏山水风景那么简单。”楚若安凝眉,虽然两国纷争与她没有什么相干,但齐国多少算是她的家乡,更何况若是战事真得因为自己一触即发,她就算是再落拓,也不能坦然接受自己成为huòguóyāngmín的罪人。
寒冽微微眯整理了一番脑海中的线索和思绪,淡淡道:“若安说得不错。他当年对还是雍肃王妃的你心动,一再遭到贬斥,若非如此,恐怕以他的才华早就能够在齐国朝廷安插不少自己的党羽。”
“可是……周洛安并不像个为了美人就放弃天下大业的小男人,难不成他对小安安的感情比珍珠还要真?”萧风有些头疼,他一向最不喜欢猜测别人的心思和想法,尤其还是皇权战事这些复杂的东西。
“哼。”寒冽冷哼一声,笑意未达眼底,“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难在宇文彻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所以被贬斥到穷乡僻壤反而更能让他施展拳脚。”
想到他在齐国待了那么多年,楚若安就冒出了一阵阵的冷汗:“寒冽,现在怎么办?我们要不要阻止?”
闻言,寒冽亦沉默不语。
无论阻不阻止,他们已经bèipò参与其中,但无论是宇文彻还是周洛安都不是个好得联盟者,点刹楼的元气还没彻底恢复,他难道还要再那所有人的xìng命去冒险吗?
——****——
齐国,皇宫。
宇文彻听到周洛安要纳楚若安为妃的消息后,气得将龙案上的笔墨纸砚都掀翻在地,吓得所有宫婢都俯首求饶。
十四首当其中,淡huángsè的铠甲上还残留着朱砂的痕迹,那封从周国集市带回来的皇榜安安静静躺在地上,仿佛在嘲讽宇文彻的气急败坏。
“皇上息怒,此事必定是周洛安设下的诡计。”十四抱拳,冒着生命危险开口劝道。
宇文彻手握成拳,双目赤红,周身散发着许久不曾再出现的凛然煞气和杀气,令四周的空间骤然变得像冰山炼狱般寒冷:“哼,他欺人太甚!”
芍药将地上的狼藉都收拾干净,皇榜上的字迹触目惊心,但的确有太多的漏洞,小姐明明下落成迷,怎么会忽然就要被周洛安封为皇妃了呢。
“皇上,臣妾知道您心里在想什么,既然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那臣妾支持您的决定。”芍药淡淡开口,声音极低却极其震慑人心。
宇文彻猝然抬眸死死盯着芍药的脸,像要看穿她心底所有的秘密,就连十四都被她的话震惊到,芍药的存在一直那么温婉宁静,像一朵独自盛放在四季中的芍药花儿,不争朝霞的绮丽,也不失清风般的出尘脱俗。
而今,她那坚定如铁的目光胜过了天下所有,不知不觉间让宇文彻的心软软塌陷了一方。
她,成了第一个看透他想法的人,也成了唯一一个支持他决定的人。
她,是他多年名义上的女人,却更像知己,更像个旧友,随时都能让他平静下杂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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