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快?不留下来一起吃饭吗?”边看电视, 边耳听八方的徐萍第一个反对。闻人笑了笑,露出脸颊的酒窝,直起身子:“徐姨, 我下次再来看你。”
“瞧你这伢子, 还这么客气。”大年三十一般都是回家吃团圆饭的, 所以徐萍不勉强他, 只一个劲叮嘱闻人有时间一定要多来玩。
闻人低下头去, 笑着点点头,轻声说:“我过了年就要去北京了,以后有时间一定回来看徐姨。”
“去北京啊?”徐萍愣住了。
“嗯, 我爸说投资我开画廊,不过一定要去北京。”他耸耸肩, 说得轻松随意。仿佛没有看到另外一对母女同时黯淡又惊异的面色。
注意到徐萍还想说些什么, 安意连忙开口:“刚刚想起, 家里白糖没了,闻人一起下去吧。”
“嗯。”闻人与寻点头。
“那走吧。”安意起身, 侧着身子把手里的饺子往盘子里摆好,再洒了把面粉盖住桌面上油腻腻的肉泥。
下楼的时候,闻人走在前,安意走在后。下了几层台阶,她忽然生出一种在出演送别的曲目的错觉。先是送莫可凡离开, 这下又是闻人, 不同的是这一次恐怕是真的送别了。
想着心情不免黯然, 连闻人什么时候停下来也没注意到。
直到听到他叫自己, 安意先是抬头, 前面没人,然后茫然地回头, 发现一直走在自己前面的闻人居然落在身后了。
“你看你,每次急着往前面走,都没有注意到我。”说一句话的时候闻人微笑着,脸上的神色一如既往就像是在开着玩笑打趣着她。
安意也想要一如既往跟他抬杠斗嘴,可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里像堵着什么似的,开不了口。目光下沉,低了头去,想该不该突然抬头跟他说话,把这话当笑话给就此揭过去。
“又在动什么歪脑筋?”闻人的声音在楼道里响起,半封闭的楼道光线昏暗,逆着光,其实看不出人的面目。他上半身斜靠在墙壁上,黑色长款风衣牛仔裤,在这略有破败显旧的楼道里如同一道奇异的亮点,连带着周身的光线都格外明亮,仿佛踱了层什么发光发亮。
“看什么?终于发现我也是帅哥了?”闻人低笑着打趣她。
安意没有立即回嘴,良久收回目光后顺着他的话说:“嗯,刚刚发现……原来你收拾收拾也算人模狗样的。”
闻言他皱眉,对安意的话很不满意。
“对了,你怎么就突然决定要去北京的?”
安意害怕这样沉寂的气氛,总觉得哪里不安,盯着灰白斑驳的墙皮转了话题。
闻人摇摇头:“也不算突然,他找了我很多次。”
“你以前不是都不肯的,这一次怎么就……”安意问完才觉不妥,可是说出去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没得收回的可能。看着闻人逆光不清的面容,她歉意地道,“抱歉,我不该问的。”
“在你之前也有人问过我。”闻人说着移开目光,视线在狭小的空间里游移,并不看她,“可我也说不出原因。或许是我妈说的那句话吧,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老爸,既然他肯出钱出力,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
他说得简单轻松,可是安意却能轻易自他的话里听出嘲讽和讥诮。
安意有心安抚,却苦于找不出合适的词来,只能默默看着他。
“行了,行了,别一副没了主人的小狗样。”闻人说着抬手去揉她的头发,松松挽在脑后的长发被他一抓一揉几缕散下来垂在肩上,衬着外套下碎花的居家棉质睡衣,愈显慵懒。
安意恼怒地撇开头,嚷嚷:“说清楚,谁是狗?”
“谁激动就是谁喽。”闻人长眉上挑,轻易堵住安意的话。
安意又气又呕,鼓着脸气呼呼往前面赶。心里庆幸着被他这么一打岔至少不用这么快面对。
可在下一刻,她的庆幸成了妄想,闻人没有动,连脚步都没有移动半分,在她身后一字一字问:“安意,如果没有他你会不会选择我?”
突如其来的问题犹如走在路上结果半路飞出个球,打得她措手不及。安意愣了好久,拿捏不准该用什么表情语气来回应。
回头看不到闻人,他们分别站在两层错开的台阶上,由安意这个位置只能看到尚未被遮挡的藏青色牛仔裤腿。穿过空隙投射来的光束里有浮尘飘动,一束一束虚幻如影。
就在她准备认真回答的时候闻人忽地笑了,低低的笑声在楼道里震出嗡嗡的声响:“你不用回答了,我希望你能幸福。”
他是笑着说的,可安意分辨得出他的笑并不纯粹,声音里夹杂着三分自嘲,三分无奈,三分豁达,还有一分失落。而这失落,她几乎从没有自闻人脸上看到过,因此格外心虚,连眼神都不敢撞过去。
良久,安意轻咳两声,终于找回声音:“闻人,你会遇到更好的。我们不适合。”
“你和他就适合?”
闻人与寻的声音蓦地尖锐起来,他快步走下来,浅褐色如琉璃的眼眸让她不敢正视。
“至少和他在一起我很轻松。”
他注意到提起那个人的时候安意眼睛都亮了,弯弯的带着自然而然地喜悦。闭了闭眼,他知道自己是真的输了,却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追问:“要是我一开始就挑明的话,是不是就能够……”
“闻人。”安意打断他的假设,很认真地抬头看他,不躲不闪,“我们太熟悉了,于我而言你一直都是我的亲人。”
亲人,这便是她对自己的定义。闻人目光黯淡。
安意瞧着于心不忍,却也明白这一次必须把话给说清楚,不能再拖泥带水牵扯不清。
她笑了笑,半开玩笑地说:“你也知道于阿姨她从来都不怎么要求你,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是绝对不会同意你娶个比你年纪大的。”
“够了,不用找理由。”闻人摆摆手,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安意,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幸福。要是……要是……”
“要是他敢欺负我,我就一定告诉给你听,让你给我报仇。”她笑嘻嘻地接过话茬。
闻人深深看她一眼,点点头:“行了,上去吧,外面冷别感冒了。到时候记得给我送机。”
“放心吧!一定会去的。”安意用力点头,郑重其事地保证说。
最后还是送到楼梯口,靠在门洞上,瞧着闻人离去,安意长长呼了口气。
心里面一直压着的重物一下子消失,还有点不大适应。
插在口袋里的手摸到手机,她忍不住掏出来发了条短讯出去。
“刚刚我拒绝了一个对我表白的人。唉!”
看着屏幕图案一闪一闪,安意猛地清醒想要去按掉,画面一变,提示已发送。
抓着手机,她想象不出程方宇收到这条短讯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一天下来,她先后被这两个人弄得头昏脑胀,居然做了这么蠢的事情。
安意悔得要命,可心里又忍不住猜测着程方宇的回应。
他们认识不过两个月,在一起四舍五入算下来也不过四天。这样的进展速度对安意来说真的是太快了一些,而且程方宇在她面前表现出来的种种的好,都让她有种错觉,这样的好男人她真的能把握得住吗?
女人多多少少都是虚荣的,安意从不否认,她喜欢跟着程方宇的那种轻松愉悦,尤其是他宠自己的时候,那种语气神色仿佛她要天上的星星都会给,只要她开口。
刚刚想到发那个短讯也是突发奇想想要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说她矫情也好,无聊也罢。
过了几分钟没见动静,倒是她站在楼道门洞里被风吹得鼻子通红。失望地把手机收回口袋,准备上楼,手还没从口袋里抽出手机就振了下。
安意惊喜地点开短信看过后不免失望。
“嗯,做得对。”
什么嘛!这反应也太过平淡了,安意又看了一遍,鬼使神差居然觉得有种哄小狗的感觉,只差没有摸着她的头来说这句话了。
浑身一抖,电话接着来了,是他。
接了电话,她恶人先告状:“你怎么就不问问那人是谁啊?”
“你这不是已经打算跟我坦白了吗?”
那边很吵,到句末的时候声音才变得清晰一些,程方宇应该是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来跟她打电话的。想到这里,安意忙问:“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很重要,一定要回答吗?”
“也不是,要还是你忙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她忙不迭要挂掉,生怕因为自己影响到他。
对面传来男人清朗的笑声,她才意识到上当了。
“是家庭聚会,人多自然就吵。”程方宇解释着,把话题带回最初,“你不是要跟我说向你告白然后又被你给拒绝的人吗?怎么不说了。”
他加重语气在拒绝二字上,语气里是慢慢的自信。
安意不满地撅嘴:“不说了。”
“嗯,拒绝就好。以后都要这样。”程方宇依旧是不愠不火的语气,甚至隐约还能听出丝笑意来。
安意听着,想他应该是知道说的是谁了吧!真是个自大的人,可嘴角还是不自觉翘了起来。设想了那么多,这才是程方宇会有的反应,他总是给予自己最大的信任,不会强迫她,而是用着他的那一套方式来引导着她。
聊了几句,听到那头有人叫程方宇,两个人才挂了电话。
抓着手机,安意忽然想到在超市里莫可凡问自己的话,闻人那么出色,说没动过心是假的,只不过那种感情现在看来不过是小女生对异性的盲目崇拜,与爱情无关。
正如她所说,闻人一定会找到更好的女孩子来配他。而她,现在已经觉得很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