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道:“本宫一向不主张皇上专宠,此番几位妹妹都得了晋封也可见皇恩浩荡。虽说你入宫时日是短了一些,但是有此良机也无需惴惴不安,日后勤谨奉上便是。”
宁嫔道:“臣妾谢皇后娘娘教诲。”
皇后道:“彤妃生产的这些日子,宁嫔侍奉圣驾辛苦,本宫都看在眼里了,这嫔位是你应得的。”
恬妃道:“若说侍奉圣驾的辛苦,谁又能比得上皇后娘娘和静贵妃娘娘呢?又要抚养皇嗣,又要侍奉圣驾,还需料理后宫琐事,真乃后宫女子之懿范啊。”
皇后道:“本宫早年刚进宫之时,只觉得和妃与恬妃等潜邸里就侍奉圣驾的娘娘们为人谦和有礼、不问世事,不想如今看来恬妃倒是越来越有主见了。”
彤妃道:“如今恬妃娘娘有技艺傍身,自然与以往不同。”
恬妃道:“臣妾今日多言了,向皇后娘娘告罪。”
皇后道:“无妨,你如今身在妃位,提点嫔妃等事也是应当做的。你刚才所言倒也提醒了本宫。本宫所生的四阿哥和两位公主正是需要玩伴的时候,今日午后若是姐妹们得空便带着小阿哥和小公主来承乾宫聚一聚吧。”
静贵妃与彤妃道:“是,皇后娘娘,臣妾遵旨。”
祥贵妃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妾午后要去寿康宫侍奉太后,因此并不得空闲。请皇后娘娘恕臣妾不能遵旨之罪。”
皇后道:“那改日再带五阿哥和五公主来承乾宫吧,哥哥姐姐都很想念她们。”
祥贵妃听皇后此言,隐隐有以长幼之序压她的意思,心中不快,但只能说道:“谢皇后娘娘,臣妾遵旨。”
皇后笑道:“说了这会子话,本宫也乏了,想来各位姐妹也累了,今日这就散了吧。”
众人道:“臣妾告退。”
是日午后,静贵妃小憩片刻便带着六公主和六阿哥和几个乳母一同去了承乾宫。
进了院子,只见宛如亲自迎了出来,说道:“给静贵妃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已在内殿等候娘娘,彤妃娘娘刚刚已经到了。”
宛如引着静贵妃进了内殿,彤妃见静贵妃驾到连忙起身行了个礼,说道:“给静贵妃娘娘请安。七公主太过年幼,臣妾因怕她出门吹了风,因此不曾带她前来,请静贵妃娘娘莫怪。”
静贵妃快速往前两步,扶起彤妃道:“彤妃妹妹不必客气。快坐下吧,外面天寒地冻,你刚出了月子,一定要小心身子。”
皇后笑道:“这孩子就是礼数多,刚才本宫早已说了,无妨。本意也是姐妹们聚一聚,襁褓婴儿自然是要好生留在宫里。这冬日风寒的天气,添了病可怎么好?”..
静贵妃落了座,说道:“正是。”
彤妃也坐了下来,说道:“臣妾当年被贬携芳殿之后便长了心眼,不敢再坏了规矩。那般万劫不复的绝望之感,臣妾永生难忘。”
皇后向宛如、宛兮道:“你们快带六公主和六阿哥去找詝儿他们玩儿。”
宛如、宛兮答应着带着六公主和六阿哥及几个乳母下去了。
皇后对彤妃道:“这些日子以来,你都做得很好,如今你已在妃位,又为皇上生下公主,日后也有了依靠,更加不用再担心这些。”
彤妃道:“可是皇上对七公主似乎并不很喜欢,她诞生至今仍没见皇上给予封号。”
皇后道:“大清很多公主都是出嫁前才获封的,并不是皇上不喜欢七公主。而且七公主长大成人之后必定是会获封和硕公主的,你放心。”
静贵妃道:“公主的名儿可定下来了?”
彤妃道:“皇上说了,叫寿淳。”
静贵妃道:“《淮南子》有云:浇天下之淳,析天下之朴。皇上是希望七公主心思恪纯,诚恳待人,为天下女子之表率。”
皇后道:“是个好名字,皇上近年来如此宠爱你,又怎么会不宠爱七公主呢。”
彤妃道:“皇后娘娘、静贵妃娘娘说得是。臣妾明白了。”
正说着,皇后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伸手揉着太阳穴。
静贵妃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
皇后道:“这几日总觉得疲乏,不如从前那样有精神,偶尔还会头晕目眩。”
静贵妃道:“可传太医看过了?”
皇后道:“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开了些凝神静气的药,本宫服下了症状却仍然不减。”
静贵妃道:“为保无虞,还是宣齐楚来看看吧。”
皇后道:“齐太医新婚燕尔,本宫也不好总是劳烦他。”
静贵妃道:“皇后娘娘的凤体安康最要紧,齐楚成婚也有好些日子了,难为皇后娘娘为他考虑。”
皇后道:“此番你陪嫁的风眠丫头嫁与了齐太医,也算是你的功德一件。”
静贵妃道:“难得看到两个有情人,便成全了他们罢。”
皇后道:“说得是很容易,可是那是你的心腹,你能舍得已然不易了。当年随本宫陪嫁入宫的宛如、宛兮,已过了二十五岁,本宫却还是舍不得她们出宫。”
彤妃道:“那皇后娘娘可要给她们指个位高权重的太监对食?”
皇后道:“那也太委屈她们了,本宫万万不会如此。只是她们素来谨慎,也没什么心仪之人,本宫也不好随意指派。大不了就像太后身边的淮秀姑姑那样,留在宫中日夕陪伴本宫罢了。”
静贵妃道:“若是她们心甘情愿留在宫中服侍皇后娘娘也就罢了,若是心不在此,日后难免会心生怨念。”
皇后道:“出宫嫁人又有什么好?难再有齐太医那样又有才德,又有情义的官宦人家指给她们,日后还不是要吃苦受累?她们二人在这承乾宫里无论大事小情都说一不二,除了本宫贴身的事儿和管理银钱,旁的也就训导一下小丫头罢了,既不累身,又不累心的。”
彤妃道:“皇后娘娘说的是。宫中锦衣玉食,宫外怎么比得了?身为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婢又体面又宽裕,好处必然是胜于出宫嫁人的。”
皇后道:“正是呢。这些年本宫赏了她们多少金银珠宝,本宫自己都记不得了。”
彤妃道:“皇后娘娘刚刚位正中宫,肯定是千头万绪,正是需要左膀右臂的时候。”
皇后道:“彤妃说的是。即便是本宫有心放她们出宫,也总要等宫中情势稳定下来。你们没看祥贵妃和恬妃那个样子,她们心中不服啊。”
静贵妃道:“那也难怪。她们服侍皇上时日久一些,资历深必然会对权位有所期待。从前的孝穆皇后和孝慎皇后都是在潜邸里就是嫡福晋,她们自然只能仰人鼻息。如今心里的想法儿是再也藏不住了。”
皇后道:“想在宫中得名位,资历深浅固然重要,最要紧的难道不是恩宠与子嗣么?由得她们痴心妄想去。”
彤妃道:“皇后娘娘自从入宫就是专房之宠,子嗣上更是有一位阿哥,两位公主,都深受皇上喜爱。她们也只能是痴心妄想了,口头上占些便宜罢了,皇上也不会因为这个就多宠爱她们一分。”
静贵妃道:“祥贵妃和恬妃年纪都不小了,恐怕再难有子嗣,臣妾要劝皇后娘娘谨防她们狗急跳墙。”
皇后正说着话突然又感到一阵晕眩,伸手扶住了头。
静贵妃道:“还是请齐太医入承乾宫为皇后娘娘诊脉吧。”
皇后道:“也好。”
静贵妃道:“皇后娘娘多多歇息,臣妾和彤妃就先回宫了。”
皇后已没了说话的力气,只是点了点头。
静贵妃于是带着六阿哥和六公主回了永和宫。
彤妃也回到翊坤宫看顾七公主去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回 调琴瑟情长得以继嗣 痴儿女命苦难为春宵
是日傍晚,齐楚从承乾宫请过脉出来,正前往永和宫。
忽然起了一阵风雪。
齐楚裹紧衣衫,快步往永和宫走来。
走近永和宫,只见门檐下有一个小太监,一直搓手呵气,冻得直跳脚。
小太监也见到了齐楚正走过来,连忙迎上去,说道:“齐大人,您总算来了!雨落姐姐让奴才在此等候齐大人,您快里面请吧!”
齐楚边走边说道:“有劳公公了。”
小太监道:“未曾想突然下雪了,这风也刮得人脸疼。”
齐楚道:“若是冬日面颊、手脚有皴裂,公公可去御药房取些药膏,近日调制药膏颇有些成效。”
小太监道:“那敢情好!多谢齐大人为我们奴才着想。”
齐楚道:“公公怎么称呼?”
小太监道:“奴才小陵子。”
齐楚道:“听夫人提过公公的名讳。”
小太监道:“难为风眠姐姐还记得奴才。咱们永和宫的奴才都比别的宫的奴才更幸运些,有齐大人常常亲自看顾。”
齐楚道:“静贵妃娘娘仁德爱下,的确是底下人的福气。”
说话间二人已进了永和宫大门,行至内殿门前。
雨落早已等在此处。
雨落道:“齐太医,娘娘早已等着了,请随奴婢进来。”
齐楚拱手道:“有劳。”
说罢便随着雨落进了内殿。
齐楚行了大礼,说道:“微臣给静贵妃娘娘请安,静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静贵妃见是齐楚,连忙问道:“去看过皇后娘娘了?”
齐楚道:“皇后娘娘凤体违和,微臣已去过承乾宫请脉。只不过微臣无能,并不能诊断出皇后娘娘究竟是得了何症,也只能开几副固本培元、养心安神的补药给皇后娘娘。”
静贵妃长舒一口气,说道:“你去看过,本宫就放心了。许是皇后近日太过紧张劳累所致,并无大碍。”
齐楚道:“微臣也是做此猜想。”
静贵妃道:“皇后之位乃是众矢之的,少不得有人会打主意。依本宫看,今后皇后的凤体还是由你亲自看顾为好。”
齐楚道:“微臣领命。”
静贵妃道:“温夫人的病调理得怎么样了?”
齐楚道:“已见成效,今后只要按方抓药便可无虞。”
静贵妃道:“那便好了,日后多将心思用在皇后娘娘的病上罢。即使暂时不知是何因由,无从根治,也要使皇后娘娘痛楚稍减。”
齐楚道:“微臣谨遵静贵妃娘娘旨意。”
静贵妃道:“明天是皇上恩准的命妇入宫拜谒之日,齐太医不知肯不肯放风眠回来?”
齐楚道:“启禀静贵妃娘娘,微臣的夫人已有了身孕,不知可否向娘娘告假?”
静贵妃大喜,与雨落对望一眼,雨落闻言也早已喜上眉梢。
静贵妃道:“你二人真是好福气,这么快便有身孕了。齐太医,本宫要恭喜你了。”
齐楚也面露微笑,说道:“谢静贵妃娘娘,微臣感念娘娘的恩德。”
雨落道:“娘娘可要赏风眠些什么?”
静贵妃道:“便赏你去以她做伴儿吧。”
雨落道:“奴婢与娘娘说正经的,娘娘却只顾着打趣。”
静贵妃笑道:“怎么不是正经的呢?风眠与你自小情同姐妹,孕期难免需要多一些关怀,本宫就遣你去齐大人府里替本宫看望风眠,可好?”
雨落笑道:“谢娘娘,奴婢去去就回。”
静贵妃淡然道:“不急。”
齐楚道:“微臣替夫人谢过静贵妃娘娘。”
静贵妃道:“本宫当风眠是亲姐妹一样,齐太医不必客气。只要见到你们二人琴瑟和鸣,夫妻恩爱,本宫就心中安慰了。”
雨落道:“娘娘,那奴婢哪日去?正巧齐太医在此,安排好了也能早做准备。”
静贵妃道:“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心急了?后日就去吧。”
雨落拜谢道:“谢娘娘成全。”
静贵妃道:“本宫近日并无不适,齐太医,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出宫回府吧。”
齐楚道:“静贵妃娘娘保重身体,微臣先告退了。”
静贵妃点了点头。
齐楚退了出去。
待其出走后,雨落道:“娘娘,可要带些什么去看风眠?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静贵妃道:“那年在圆明园,皇上御赐的孩儿枕可还在?”
雨落道:“御赐之物奴婢都好生收着呢。”
静贵妃道:“找出来赐给风眠吧。今年夏日正是她身子沉重之时,京中暑热难耐,有了这个瓷枕可以安睡得更好些。”
雨落道:“可是这御赐之物若是不见了,哪天皇上问起来,娘娘如何交待?”
静贵妃道:“都这么多年了,皇上想必已经不记得了,即使问起来找个由头搪塞过去即可。就算知道是本宫赐予风眠安胎,皇上也不会说什么。”
雨落道:“那奴婢这就去找出来。”
说罢一眨眼的功夫又没了踪影。
静贵妃笑着叹了口气,又摇摇头,自己起身往寝殿走去。
京城温宅,晚膳后。
方盈正在房中刺绣。
温宪轻轻推开门,方盈抬起头,吓了一跳。
温宪将房门掩上,默默走近方盈,看她手中的刺绣纹样复杂,富于变化,便问道:“这绣的是什么?”
方盈道:“这是十相自在图。”
温宪问道:“这却是个什么名堂?”
方盈道:“寿命自在、心自在、愿自在、业自在、受生自在、解自在、神力自在、资具自在、法自在、智自在。令东、南、西、北、东南、西南、西北、东北、上下等十方与年、月、日、时等时辰俱自在。可以免除刀兵、疾疫、饿馑及水、火、风等灾难,使所在之处吉祥圆满、眷属和睦、身心安康、去处通达、所求如愿。”
温宪道:“却有这许多的好处?”
方盈道:“此图绣好了想献给额娘,祝祷安康。”
温宪道:“你有心了。前些日子,我看到景行带了个虎头帽甚是可爱,听说也是你亲手所绣。”
方盈道:“往年无事时总是饮酒,可是额娘说,多饮伤身。我就找了这个事情做,打发时间罢了。”
温宪在方盈身边坐下,说道:“我此番前来是听说你明日要进宫拜谒。”
方盈道:“皇上下旨封了皇贵妃为皇后,我等命妇理应入宫拜谒。可有什么要嘱咐的?”
温宪道:“那倒没有,只是近两日天气阴晴不定,时有风雪,你明日务必穿得暖和些,让下人带着手炉,别冻坏了身子。”
方盈道:“吉服是额娘一早就让人赶工的,加了貂绒,自然是不怕风雪,手炉也已经备好了。”
温宪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摆着一个南瓜型紫铜手炉。
温宪不自觉地起了身,走到手炉前。
那镂空雕刻的炉盖是喜鹊绕梅的纹型,炉身明雕陆游的《梅花绝句》:幽谷那堪更北枝,年年自分著花迟。高标逸韵君知否?正是层冰积雪时。
温宪的手指触到了“君知否”三个字,心中震动不已。
他蓦地抬头,看到方盈泪眼朦胧、泫然欲泣,正望着他。
温宪放下香炉,不敢再看向方盈,低头说道:“明日还要早起,今夜早些休息。我改日再来陪你。”
话音刚落人已移步到门前。
门一开一关,那人便再次消失在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