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存慧和马氏心里都有些愕然,一时不敢置信。
“慧儿,还不快谢过你爹!”马氏松了口气笑吟吟说道。
姚存慧心中暗怒,却不得不依言上前恭声答应。
姚老爷摆了摆手,与马氏等一众人去了。
“二小姐,婢妾知道今儿之事一定不是二小姐所为,请二小姐莫要放在心上。”摒除左右,四姨娘望着姚存慧说道。
“姨娘真心这么想我便放心了,若只是为了稳住我的心才这么说我也无话可说。”姚存慧苦笑轻叹。
“自然是真心这么想!”四姨娘亦叹道:“在这个府上,老爷的确很疼婢妾,可他在外头做事,婢妾却是整日生活在这大宅院中,婢妾能依靠的只有二小姐。二小姐若有心要害婢妾,先前也不会提醒婢妾,也不会用这么显眼的法子,何况,夫人的为人——”
马氏的为人,谁能比在她身边伺候了十年的她更清楚?
“你既是个明白人,我也放心了!”姚存慧不由得对四姨娘多了两分怜悯,微笑道:“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孩子就要生了,等过了年,就该安排稳婆了!这段日子,你也别被这事给吓着,这次不得手,没有人那么蠢会再次出手,你放宽心好好养着,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四姨娘含笑点了点头,忍不住眉间微蹙:“找稳婆的事,还请二小姐,还请二小姐帮帮婢妾……”
生产的时候,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是一尸两命还是保子弃母,经验丰富的稳婆有的是法子做的滴水不漏,光是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两人都明白,马氏应该不会错过这个最好下手的机会,而偏偏找稳婆这种事,本就应该由当家主母来安排。
“到时候我会让容妈在一旁盯着,她老人家你总信得过吧?”姚存慧笑道。
“那就谢谢二小姐了!”四姨娘略略放心。
众人皆以为今日四姨娘不留神摔倒一事会酿成极其严重的后果,会让姚府陷入一场大麻烦,不想,就这么悄无声息、平平静静的解决了,让一众等着看热闹的众人失望不已。
棠梨院中的毛氏没趣,马氏心中也闷得发慌,咬牙切齿不知同乔妈妈两个骂了多少声小贱人。
最起码四姨娘也应该早产不是吗?谁想流了一点子血居然就没事了!
莫非,真的是姚家祖宗在天之灵保佑?马氏生生打了个冷颤,立刻将这个荒唐的想法从脑海中摒除掉!
马氏哪儿知道,姚存慧早就教过四姨娘,万一发生意外的时候,该怎样反应以求最大限度的保护胎儿,四姨娘可是一直谨记在心!临危时刻,居然也没有忘记。
冬祭之后,正式进入了过年倒计时的准备,打扫卫生、刻桃符挂灯笼、准备年礼节礼、亲戚朋友迎送往来、查收各庄子上送来的各种野味瓜果特产、给下人们裁制新衣裳准备赏钱林林种种无数的繁琐事务需要处置,马氏忙得团团转,连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也就更腾不出手来找姚存慧或者四姨娘的麻烦。
姚存慧每日里除了在四姨娘处、姚诗赞处坐坐,便是关起门来在落梅院中逍遥,难得过了几天舒心清净日子。
转眼之间,就到了除夕夜。
姚存慧没有想到的是,姚老爷竟然将赵纪远叫来府上一同过年。
在正院外头一小片梅林中碰到赵纪远,听到他微笑着叫“二小姐”的时候,姚存慧有些微微的发怔,眨了眨眼睛努力看了两眼,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
“二小姐,好久不见了。”赵纪远笑得有些腼腆,拂了拂新做的藏青色圆领暗纹长袍,薄薄的唇漾着得体的微笑。
“赵公子!”姚存慧向他微微点头,依旧客气而疏离。
赵纪远略微有些失望,他以为经过上次相助一事,姚存慧对他或多或少总有些不同的,谁知,仍是一样。
几日不见,不想这一片梅花开得如此之好,胭脂般红艳艳的色泽格外讨喜,姚存慧无意瞥见,正想顺手采摘几枝供瓶,谁知又碰上了赵纪远。
“二小姐是要折梅花吗?我来帮你吧!”赵纪远笑着上前,心中却有些恍惚。
眼前这女子,如梅般清冷,亦如梅般娇艳,每每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总有一种魔力,将他的目光牢牢的黏住,再也挪不开半分。
就好比刚才所见,她披着大红绣金的出风毛斗篷、戴着同色暖帽,站在高高怒放的红梅树下,螓首微仰,露出一角光洁的额头和轮廓柔美的侧脸,隐约可见浅浅柔柔的笑,雪白的玉手攀上梅枝,身形俏丽,姿态优雅,活脱脱一副美人撷梅图,他看着看着,一颗心情不自禁的温柔起来,如脉脉的春水,汩汩轻流。
他本不欲打扰她,只想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后,欣赏这一副美人图,不想鬼使神差的,却又走到了她的身边。
“谢谢赵公子。”姚存慧微微一笑,脚下轻轻后退了两步。红蓼忙将烧得暖暖的手炉递到她的怀中。
赵纪远来者是客,人家主动帮忙,她若拒绝,倒显得小家子气了。不过,对眼前这梅花却没有多大兴致了。
“二小姐想要哪一枝?”赵纪远眼睛亮了亮,连忙笑问。
“赵公子随意。”姚存慧低头,指尖轻轻拨弄手炉上的花纹。
“小姐,咱们该进去了,而且这外头冷,小姐小心别冻着了!”红蓼适时在一旁加了句。
赵纪远便不再犹豫,略一判断,便干净利落的折了四枝开得正盛、姿态各异的,递给姚存慧。
“这几枝倒还不错,二小姐请吧。”
“谢谢赵公子,我先走了!”姚存慧示意红蓼接过,向赵纪远微微点了点头,主仆二人转身相携而去。
赵纪远一手撑在苍黑遒劲的梅干上,怔怔的望着两道款款离去的婀娜身影,嘴角微微露出一丝苦笑。抬头望望满树的怒放的红梅,娇艳如初,芬芳如初,只是树下少了那一抹纤影,却如同没了魂。
晚饭时分,看到赵纪远也在,毛氏仍不住“咯咯”一笑,似笑非笑的目光在赵纪远和姚存慧之间流转,打趣笑道:“赵公子也来了?就当自家人一样,赵公子不要客气拘束了!”
赵纪远呵呵笑了笑朝她拱拱手,客气而礼貌。
“你少说两句!”姚二老爷微微蹙眉扯了扯她的袖子。
马氏立刻瞟了姚老爷一眼,姚老爷恍若未闻,正牵着宝贝儿子的手笑说着什么。
“马上就要摆饭了,弟妹你也来帮帮忙吧!”马氏生怕毛氏三不着两的又说出什么暧昧不明的话来,亲热的笑着将她叫了过去。
姚老爷会把赵纪远带回家来吃年夜晚,马氏心中大为不安。在她心中,姚存慧非嫁给马家人不可,否则,迟早有一天,她们姐弟俩联起手来,自己在这个家中再无立足之地!
“好啊,大嫂!”毛氏一笑,自未拒绝。
一时摆上饭来,众人坐下,热热闹闹的吃起了年夜饭。年头年尾之际,谁都想图个吉利,一切的勾心斗角与阴谋算计暂时都摒弃在旁,人人面上都绽着最真挚的笑容,一顿饭下来,并无意外。
用过晚饭,姚老爷和马氏、姚二老爷等又给几个孩子发了红包,姚存慧等各自笑着谢过,坐在厅里说话品茗。
四姨娘不宜久坐,姚存慧便起身送她回榴花山房,姚诗赞、姚诗礼又嚷嚷着要放烟花,姚老爷和姚二老爷便笑呵呵的领着他们到院子里放。马氏和毛氏则叫了两个管事娘子坐下抹牌。家下丫鬟婆子众仆人们也各有各的去处,各自找乐子去了。上上下下,一片热闹。直至三更过后,众人方各自散了回去休息。
毛氏和姚二老爷一回到棠梨院,毛氏便迫不及待打开姚老爷给两个孩子的红包,每一个是一千两!夫妻二人一时惊得都有点儿不知所措。
“大哥,大哥不会看花眼给错了吧?”毛氏瞧着手中四张面值五百两的银票,吭吭哧哧说不出顺溜话来。
对侄儿侄女姚老爷素来疼爱,可往年的红包也就是五十两!
一千两,太不正常了。
“你胡说什么!”姚二老爷没好气瞪了妻子一眼,大哥天天跟银子银票打交道,还能眼花拿错了?笑话!
“你还不明白吗?”姚二老爷叹道:“大哥这是借两个孩子的手给咱们的!我就知道,大哥从来不会扔下我不管!你以后不要再说大哥的不是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大哥的不是了?”毛氏不服气的嘀咕着,手中握着银票,心花怒放,哪儿还管姚二老爷说的什么?早盘算着这笔钱该如何分配花用,低沉了许多天的心情也一下子开朗了起来。
次日一大清早,管家便领着众仆人们磕头拜了年,欢欢喜喜的领了红包。姚老爷和姚二老爷率着阖府家眷在祠堂上了香祭拜之后,便出门往米行里去了。
这是姚家米行每一年的例行公事,对于留守米行的掌柜伙计们,东家需亲自前往看望问候一回,赏钱自然也是少不了的。还有郝掌柜、林账房以及几位核心掌柜管事那里,也需亲自上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