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话. 最糟糕的时代

夜色中•的冥想大殿,古老的宫墙披上了白色的月光。这栋建成于国王纪元第二年的雄伟宫殿见证了黎明王国三十年来的起起伏伏。

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了,燕公主伸出双手,拉住父王的衣角,似乎不愿让身边这个男人离开自己。

“爸爸,爸爸,讲故事!不讲故事睡不着,讲故事嘛!”

燕公主凝神的注视着父王,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像通透的水晶。

银须国王宠爱的轻抚燕公主的小额头,然后从口袋中拿出一本小巧精致的书,书上写着几个大字:黎明王国年纪。

“那爸爸给你讲一个故事,故事的名字叫:黎明王国的黎明。”国王说。“那可是一个最糟糕的年代……”

在很久很久以前,由于南方王国的暴政,许多无辜的百姓都生活在沉重的压迫之中。苦于苛捐杂税的压力,他们之中的一群人决定东迁,去找寻梦想中的世外桃源。

东迁之路非常艰难,成片的沙漠让移民们感到毫无希望。补给很快就消耗完了,有的移民选择放弃并且原路折返,而有的则体力不支,永远倒在了浩瀚无边的沙漠中。最后,只有一小撮人能够顺利的穿过沙漠,在上帝的恩典下,他们看到了一片如天堂般美丽的平原。

平原紧靠着两座巍峨的大山,四季如春,这里还盛开着一种奇特的梅花。一到冬季,梅香散满大地,给人一种进入梦幻世界的感觉。于是,这些牧民就给这片平原起名梅灵大陆,而这些游民,就是梅灵大陆的祖先。

后来,游民们决定在这片土地上建立起自己的家园,并将它取名为黎明王国,寓意为世界上最早看到太阳升起的王国。人们建起了祭坛,屠猪宰牛,感谢上帝的恩赐,这是一片如此完美的栖息地。

梅灵大陆沿接着一条大海,叫做漩涡海。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这片海面的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漩涡,整个海水都随着这个漩涡均匀的转动。起初,人们对这片漩涡十分好奇,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以这种方式存在着的海水。渐渐的,来漩涡海观光的村民越来越多,这神奇的地质景象吸引了大量的旅客,每天都会有数以千记的人在海边安营扎寨,欣赏这自然美景。

但是好景不长,这瑰丽的漩涡有一天消失了。

由于强大的向心力,漩涡存在时,海水是牢牢的被吸住的,海水不会随便跑出漩涡中心的范围。但是漩涡一旦突然消失,海水就像被甩出的炮弹,肆无忌惮的向各个角落喷发。

那一天,甩出的海水形成了好几米高的海啸,向内陆席卷而来。海边的村庄几乎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被连根拔起。

黎明王国处在漩涡海的下游,地势较低,如同倾泻般的海水从东方一路灌溉下来,使得还在雏形中的王国遭受了一次重大的大冲击,损失惨重。但那时国王相信这仅仅是一次偶然的天灾事件,并没有给予太多的重视。

国王纪元第二年(黎明王国的年号),一年中漩涡消失了两次,好不容易才建设起来的王国再次遭遇重创,北部的农舍及粮仓全部遭到摧毁。直到这年,人们才开始意识到这些灾难绝不是偶然,并且开始寻求治海的办法。

在之后的五年里,漩涡频繁消失,人们建起的堤坝在脱缰的海水面前不堪一击。整个王国处在了最艰难的时代,人们甚至怀疑当初来到梅灵大陆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国王纪元第七年,一个叫做长钉的巫师来找国王,向国王展示了一块白色的石头,他说,这块石头来自大陆最南面的悬崖,本来是一块巨石,但是经过悬崖上露水几百年的冲刷,现在已变成一块如此小的摸样。这块石头能够吸收大海的力量,它能够制造漩涡!只要有人能够带着石头进入漩涡海,并且能把它准确地投入漩涡的中心,那漩涡就将永远不会消失!

国王虽然半信半疑,但是苦于没有更好的对策,只能放手一试。他派人召集了全国上下最擅长驾船的水手,由长钉巫师领队,准备进行了一场搏命的冒险。

三天后,十五名水手遵照约定来到漩涡海岸集合,长钉巫师身穿一身红色斗篷,身后拖着一条巨大的绳子。

这条巨大的绳子足足有两个人宽,一端绕在岸边最粗的香樟树上,当中的部分就像蟒蛇一般一圈一圈的盘绕着,没人知道到底有多长。国王的侍卫帮助长钉巫师把绳子的另一头固定在船上。大家这才明白,这样做是为了能使大船尽量靠近漩涡中心,并且不会被漩涡吞噬。

反复检查后,长钉一行人终于出发,向吞噬中心驶去,这到底是一去不复返的亡命之旅还是能够拯救整个帝国的希望之行?大家心里都没有底,只是低头沉思着。

大船离岸边已经有一段距离了,起初大船是朝着漩涡直行的,但是不久后船员们发现,船只开始渐渐的偏离直线方向。

随着水流速度的增加,大船已经不再朝漩涡中心直接驶去了,而是随着水势,螺旋式的前进。连接大船和岸边大树的绳子正在一圈一圈的脱开,而船员们也开始紧张起来,虽然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是谁也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过了不久,岸边的大树已经看不清楚了,大船上也只能听到巨大的海浪声,水手们可以清楚的感觉到,他们坠向漩涡中心地速度越来越快。这时,长钉向船员们大吼道:“插桨!减缓速度!”

水手们拔出船桨,用力插入水面,一股巨大的冲击马上传到水手的双手上,有一名水手的桨叶直接被湍急的水流击飞,弹出几十米远。

速度虽然有所延缓,但是靠近中心的位置越来越近,大船始终在不受控制的前进。水手们几乎无法握住手中的船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一片一片的随着湍流飞走。船体此时开始倾斜,这说明船只已经进入了漩涡的不可逃离范围,站在边缘的四名水手被强大的离心力甩了出去,在远处的湍流中溅起几片水花。

大船已经倾斜了30度,水手们第一次看到如此震撼的场景。整个海平面就像一个巨大的斜坡,光滑如丝。所有的海水向一个中心奔去,仿佛那是它们的归宿。漩涡中心不再是吵杂的水流声,而是一种像野兽嚎叫般可怕而又空灵的声音。朝漩涡的另一面看去,是一堵由湍流组成的碧蓝色大墙,似乎就要遮住整个天空。

他们正在以飞快的速度向中心坠去!

就在水手们还沉浸在这不可思议的画面时,长钉巫师用他最高的音量怒吼道:“巨绳快要见底,赶快减速,不然绳子会被冲断!”

水手们马上从梦幻中恢复了意识,拔出了另一把特制的船桨,足足有原来一倍宽。船桨刚插入水面,就有两名水手被这巨大的阻力甩出去,而剩下的那些人也无比艰难的挣扎着。

船体已经倾斜了45度角,他们可以清楚的看到漩涡的中心,一个像黑洞般漆黑的地方,像蔚蓝的天空中一只深邃的眼睛。突然,一下猛烈的撞击,船只停止了前进,湍流摩擦船身发出撕裂般的声音震耳欲聋。船员们清楚的感受到,身后的绳子已经拉直了。

“长钉大师,快投石吧!”水手说。

长钉沉思着,在狂风和大海的怒吼中,他就像一尊石像。

“太短了。”长钉说。

“什么?什么太短了?”水手们抓着船沿,努力让自己站稳,飞溅的水花使他们几乎睁不开眼睛。

“绳子太短了!”长钉说。“我们靠近中心还是太远,再用力投石也无法把石头送入中心。石头太轻了,它会随着水流这样无休止的旋转下去,永远到不了中心!”

没有人说话,周围是雷一般的轰鸣,但他们心中却是死一般的寂静。他们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如果石头无法顺利抵达漩涡中心,那大家付出的一切都是白费,那些早早就牺牲的水手们又怎能得到安息呢。

“准备弃船!大家沿着绳子爬回岸边,千万小心周围的巨浪!”长钉巫师吼道。

“请等一下!”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的水手,名叫音月,大概就16,7岁的样子,是这些水手当中唯一的女性。精细的脸颊,细长的身材在大海的衬托下像一个温柔的女神。海水打在她飘逸的长发上,凌乱,却有一种清澈的美。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能够盖过嘈杂的水声。

“石头重量太轻到达不了漩涡中心,但是如果……如果我带着石头一起跳入漩涡呢?这重量应该……应该足够坠入中心了吧。”

长钉的身子明显的颤抖了一下,的确,如果有人带着石头一起跳向漩涡,那重量就足够了,石头一定能成功坠入漩涡。

“所有人往船尾集合,准备弃船!”长钉对着船员们喊道,但是眼睛却平静的注视着音月,似乎在说,傻孩子,我不能牺牲你们任何一个。

长钉转过身,弯着腰蹒跚的向船头移动,他拉住船舵,使自己能够站直身子。向下看,无底的深渊似乎在吞噬长钉的灵魂。孩子们,保重了,长钉想。

突然间,长钉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背后传来,他重重的摔倒了甲板上。那是音月,早猜到长钉想牺牲自己,她矫捷的从另一侧跑来,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将长钉从船沿上拉了下来。

“大师,你不能去,那么多水手需要你指挥他们安全返航,如果你不在了,那我们不知道还会白白牺牲多少弟兄!”音月说完,从长钉手里抢来了那块石头,艰难的站起身来,爬上了船沿。

长钉想去拉她,但是甲板被一束湍急的水流击中,大船剧烈的震动,使得长钉向后方滑出了一段距离。

时间在此刻凝结。

音月转过头来,她笑了,就像在孩子们最恐惧的时候安抚他们的母亲。随即,她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转瞬之间,变成水墙中的一朵小花。那朵小花飞速的在水中盘旋,越来越快,最后消失在那一片黑色的中心地带里。

所有人呆呆的站了很久,直到有人反应过来,艰难地爬到船头来搀扶坐在地上的长钉。

“如果黎明王国还能看到黎明,那她就是那个驱散黑夜的人。”他喃喃的对水手说。

所有船员在长钉的指挥下有序的爬上了那条巨绳。巨绳足有两人宽,足够容纳一个人在上面爬行。但是,水流过于湍急,巨绳在冲刷下摇摆不定,这使得移动非常的困难。

仍有人不停的扭头向船头看去,但是平整的水面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回家的路并不容易,有几个水手已经筋疲力尽,在大浪的摇晃下,他们再也没有力气抓住绳子,最后坠入海底。剩下的人也在挪动中前进,不过幸好越靠近岸边,绳子的晃动也就越不明显,他们渐渐加快了移动,最后终于着陆了。

能够成功回到岸边的水手只有六名。这是一场无比艰难的冒险,幸存下来的人都恍如隔世,久久不能从漩涡边回过神来。

来不及整顿休息,长钉带着水手们一刻不停的奔回冥想大殿,当时的国王知道长钉成功完成了任务,亲自来到大殿门前迎接。

后来,国王并没有大设宴席庆祝,虽然石头顺利的进入了漩涡中心,但是这也并不能保证漩涡可以永远不消失。长钉和国王的心情一样,都在焦急的等待着时间的考验。

两年,三年,十年……大陆中的积水已经慢慢退去,漩涡海像一匹已经被驯服的猛兽,海水再也没有脱缰般的袭击梅灵大陆。如同长钉大师说的一样,这神奇的石头确实镇住了漩涡!

大陆终于恢复了最初的平静,国王决定举行一个超级庆典,并且在中心广场竖起了长钉和音月的雕像。

“后来长钉被封为国师,他便成为了我们黎明王国的第一任国师,而那块石头,被人们亲切的称为音月石。从此,最糟糕的时代结束了,黎明王国迎来属于我们的黎明。”

银须国王合上书,床上的燕公主已经安静的进入了梦乡。国王低头轻轻地吻了燕公主的额头,然后吹灭了床头的蜡烛。

银须是黎明王国的第二代领袖,他一生只有两个孩子,另一个孩子麒王子,比公主大十岁,非常英俊,当时被认为是整个黎明王国的希望。

夜依然宁静,宫殿外洪水已经退的差不多了,地上依稀还有残余的水潭,在夜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不远处工人们正在加班加点地排水,在他们中间有一个士官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几天前发生的灾难仍历历在目,国王背过身去,收起复杂的思绪。

他离开燕公主的寝宫,来到宫殿的大堂,大堂的悬梁上挂着长钉大师的画像。

“如果你在该多好啊。”国王注视着画像沉吟着。“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能不能告诉我……”

国王纪元三十七年的夜晚,这一年,注定不寻常,这一年,将会被载入王国的史册,这一年,燕公主五岁。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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