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元生肃然道:“宣徽娘娘但请放心,安平王只不过是饮多了酒,不仔细撞在树上,所以旧伤发作罢了!方才娘娘吩咐四周侍者避开,亦是为了安平王好,毕竟在宣室殿里醉酒大闹不是什么好名声啊!”
牧碧微与阿善一起沉默了片刻,方道:“这个旧伤发作,却不知道安平王可会不测?”
“安平王福泽深厚,自然无恙。”聂元生轻描淡写的道,“只不过一来旧伤发作,二来,饮酒过度伤身,怕是接掌左相之位也好,推辞左相之位也罢,都要过些时候了。”
“这可真是不幸!”牧碧微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掩盖不住的喜色,一本正经的说道,“阿善回去叫挽衣将晚膳做得丰盛些,本宫为安平王今日受伤甚感忧虑,须得好生进补进补才是!”
阿善点头:“娘娘说的极是,待会,奴婢亲自下厨给娘娘掌勺!”
聂元生也道:“宣徽娘娘还请节哀……”
三人在这里说的既肃穆又开心,权当几丈外的桃花树下没有安平王这个人——左右聂元生已经表示他一时间也死不了,不想东暖阁方向却忽然传来吵嚷声,三人脸色顿时一变,聂元生不愧是出手之人,早有准备,手腕一翻,就从袖子里取出一只酒囊来,一个箭步冲到昏迷过去的安平王跟前,捏开嘴角胡乱给他灌了几口,将剩下的兜头给他泼了下去,又眼疾手快的将他衣襟弄乱、鬓发弄散,作出一副醉酒倒地的模样来。
阿善已经迎着东暖阁方向去拖延了,牧碧微看了眼远处的澄练近侍,几步走到聂元生身旁,忽然解起了腰间玉佩,聂元生道:“怎么?”
牧碧微几下解下了玉佩,却是捏住了那块玉佩,对聂元生道:“你让开些!”
聂元生依言退后几步,压低了嗓子提醒道:“别留痕迹!”
“放心吧,这是弥补呢!”牧碧微信心满满的抄起玉佩——她今日带的这块玉佩是一个极为简单的祥云款式,约莫西平如今的手掌大小,上头纹饰不多——这也是牧碧微仔细看过的,对着安平王的双颊,啪啪就是几下打下去!
聂元生倒抽了口冷气,道:“痕迹……”却见安平王原本略显苍白的双颊因这么几下开始泛红,他顿时明白了牧碧微的意思,“不错,饮酒之人即使如今天寒地冻的确面颊泛红,倒是我不常饮酒忘记了……可这玉佩……”
因牧碧微下手时用足了力气,虽然这块玉佩纹饰不多,到底安平王乃是皇室血脉,身娇肉贵的,却也留了几处痕迹,若与玉佩对比,自然能够看出。
不想他才提醒,牧碧微端详安平王,觉得差不多了,又因为担心人来,退后几步,利落的上了回廊,扬起手,将那块玉佩往回廊上铺设的地砖上就是狠狠一摔!
哐啷一声玉碎,牧碧微拍了拍手心,不屑道:“这小家子气的,本宫又不缺了这么一块玉佩,被他碰过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
说着一指安平王,“这人饮多了酒冲撞进来,撞坏了本宫的玉佩,再把自己脑袋撞到桃花树上去也不奇怪——只不过安平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醉酒之后冲进宣室殿来呢?”
“自然是因为将得左相之位,心中喜乐。”聂元生立刻接口,似笑非笑的说着,见牧碧微点头,却话锋又一转,“不过,安平王虽然醉酒,但入宫时却还看不出来,怎么忽然就冲撞了宣徽娘娘?恐怕,是因为安平王先前虽然将那冷美人与雪美人送与了陛下,但心中却实在不舍,因此今日醉中在回廊上见到娘娘身边的宫女,一时眼花误以为是冷美人或雪美人之一,这才险些冒犯了娘娘!”
牧碧微肃然道:“本宫就觉得奇怪,安平王乃是陛下嫡长兄,论起来也是本宫的大伯了,素日都是知礼的,不但舍身救驾,而且陛下已经颁旨,任其为左相,可见也是国之栋梁的人物,怎么今儿一个照面,本宫还没招呼,就往本宫身边凑?想来安平王胆子再怎么大,也不至于在宣室殿里公然轻薄本宫的贴身宫女罢?”
说着,扫了眼不远处的挽袂、挽襟,两人对望一眼,挽襟忙道:“正是如此,奴婢方才也被安平王突如其来的行径吓了一跳呢!”
“娘娘,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想着娘娘平常穿的衣裙都是素雅的,所以今儿就穿了件藕色襦衫,想来安平王醉中望之如雪色,倒把奴婢误以为是冷美人或者雪美人了!”挽袂反应也不慢,立刻寻出了更加有力的佐证。
牧碧微赞许道:“这也不能全怪你们,到底这宣室殿里也不是随便就能失仪的地方,素日你们更娇艳的颜色也不是没穿过,怎么就没人无礼呢?可见今儿这事到底是安平王做的不对,你们不要难过,本宫定然会为你们做主的!”
聂元生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娘娘……”
话说到了这里,前头的吵嚷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却见阿善叫了一声娘娘,引着一人穿廊而来——正是出来追牧碧微的小龚氏,小龚氏虽然和牧碧微只是前后脚出来,但一来牧碧微含恨而走,步伐迅速,二来她追出来时既替牧碧微伤心,又觉得自己也也委屈,难过之下,却又怕自己落泪反而叫牧碧微下不了台,所以寻了个角落敛了敛情绪才继续出来,不想倒遇见阿善吩咐澄练殿的宫人打发附近的宣室宫人避开。
——阿善早在牧碧微使眼色时就明白了她的打算,这种死无对证先下手为强的事情,她们主仆也不是头一回干了,打发走附近宣室殿的宫人时,她打的却是安平王的幌子……
小龚氏过来时,听闻之下,自然是觉得安平王欺人太甚,他送进宫来的冷美人和雪美人处处与牧碧微过不去,如今竟还打算亲自为难牧碧微吗?
因此就吵了起来。
一直到阿善过去才劝开,带了她过来。
牧碧微听完阿善含糊的解释,也有些感动小龚氏对自己的维护之情,却又有些啼笑皆非,心道小龚氏既然过来了,那么这件事情想脱身也不能了,倒不如一起落井下石把安平王抹得更黑一点。
因此便携了小龚氏的手到安平王左近,小龚氏本是一头雾水,见着安平王昏迷桃树下,不由目瞪口呆,道:“娘娘,这是……?”
“还能是什么事呢?”牧碧微还没答话,旁边挽襟已经气愤的说了一句。
小龚氏先前心神都放在了牧碧微身上,到了这儿随牧碧微站定又被安平王吸引过去,听挽襟说话就向她一看,这么一看倒是呆了,却见挽襟稳稳的扶着挽袂,如今挽袂这澄练殿的大宫女、向来被认为牧碧微身边除了闵阿善外头一个得意的人,平素里也是负着泼辣的名声的,这会却是怯生生的躲在了挽襟身侧,眼中噙泪不说,连袖子也破了一处,一副心惊胆战、心有余悸的模样。
“挽袂这是怎么了?”小龚氏呆呆的打量着她,诧异的问。
“唉!”牧碧微一副无可奈何又说不出口的模样,挽襟就代她道:“中使不知,今儿个安平王许是喝多了才进宫来的,方才在回廊上,咱们娘娘遇见聂舍人在和安平王说话,因左右没有旁的路,想着聂舍人是陛下信任的臣子,安平王呢是陛下的嫡长兄,都不是外人,所以就想着还是从这儿走,到了近前,娘娘才想和安平王见礼呢——安平王就往娘娘跟前扑了过去!”
小龚氏惊叫了一声,以袖掩嘴道:“什么!他好大的胆子!”又紧张的问牧碧微,“宣徽娘娘你没事吧?”
“初一放心,当时阿善挡了一下,本宫倒没被碰到。”牧碧微忧虑的望了眼暗自垂泪的挽袂,叹道,“可本宫的挽袂却是受委屈了!”
小龚氏奇道:“莫非那安平王对娘娘这样无礼,却还敢对娘娘身边的人动手不成?”
“安平王哪里就不敢了?”挽襟撇着嘴,大声道,“就没见过这样急色的皇亲!奴婢进宫伺候这许多年,还从来没听说过哪位大王府上缺了美姬娇婢伺候的,按说安平王妃也是大家子的女郎,若不是十分不规矩的人,断然没有拦阻着的道理!却不想这安平王竟把主意打到了娘娘身边的人身上来不说,这光天化日之下的,就对娘娘身边的宫女动手动脚,这是哪门子的道理?!咱们固然是宫女,却也是伺候陛下和宫里头的贵人的,可不是由着安平王胡来的!依奴婢看,往后啊安平王再进宫,咱们可都得小心点!不然别说将来年纪到了出宫嫁人了,羞也要羞死了,莫如直接跟主子求个痛快,也免得丢了脸!”
小龚氏听了,怒气填膺,骂道:“我就看冷美人和雪美人那两个贱婢不是好东西!果然送她们进宫的安平王自己就是个缺德的!怪道会寻那么两个人送进宫来呢!分明就是自己心不正,挑的人还能正吗?”
“中使不知。”阿善竖起一根手指,小声道,“安平王刚才扑向挽袂却也是因为醉酒弄错了人呢!拉着挽袂的袖子叫的却是……却仿佛是冷美人和雪美人的名字呢!”
她意味深长道,“不然,咱们娘娘怎么会立刻叫人把附近的侍者都赶开?还不是念着陛下的情份上,给安平王留些体面?否则兄弟争两女,这名头传了出去,好听么?”
“娘娘就是太为陛下想了!”小龚氏越发的不平,愤然道,“陛下却还那么对娘娘!”狠狠的瞪了眼树下的安平王,怒道,“若不是为了陛下,我就要劝娘娘不如把满宫里的人都叫过来看一看这位大王的性.子!怪道安平王妃出身那么好的王妃,都被他气得在娘家不回王府呢!不愧是当着公主的面追砍过原配的!”
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了这几日与冷美人雪美人争宠时受到的明枪暗箭,一股脑儿都堆砌到了安平王身上,实在是气愤难平,举目看了周围都是澄练殿的人,眼珠一转,忽然蹬蹬几步跑到了安平王跟前,嘴里叫道:“你这个畜生!叫你送那两个贱人进宫害人!叫你对宣徽娘娘无礼!”
抬腿一脚就对着安平王身上踹去!
牧碧微与阿善都没把她这泄愤的举动放在心上,到底小龚氏不过一个寻常少女,那安平王好歹底子放在那里,让小龚氏打几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所以都站在原地,口中关切的道:“龚中使切莫气坏了身子!”
“初一别生气,唉……你踹的可别叫人看出来!”
冷不防聂元生平静而低声的在牧碧微主仆跟前道:“既然喝醉了酒又把自己撞晕,先前若是没撞出几处乌青来却是奇怪了,龚中使果然细心!”
此话一出,牧碧微立刻道:“初一,本宫觉得安平王这厮实在欺人太甚!”
“龚中使,踹人若想对方最疼,发力却该是这样的……”阿善不肯落后,现场教导道。
连挽襟也凑热闹:“龚中使穿的是丝履,当心踹疼了自己的脚,奴婢今儿倒是恰好穿的木屐,中使请看这底是拿上好的木头锯的……”
…………………………
哈,让你们失望了
安平王木死
毕竟是太后嫡长子
就这么死了事情就大了
当然
他又要养伤了……
还有,裳裳汝要的虐挽袂,你看,名声上小虐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