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枝心下一动,垂手道:“那日之事都是奴婢不当心,记挂着伺候娘娘,却不想那牧氏瞧着娇滴滴弱不禁风的模样儿,竟是个会武的,生生丢了娘娘的脸,还求娘娘责罚!”
“哼,这贱.人不简单,是个能哄会装的主儿,也是本宫高估了沈太君与徐氏世家之女出身,在邺都里的贤德名声!”何氏略皱了下眉,到底叹了口气,“只当她是寻常闺阁女郎,即使有几分小聪明,当时屋子里四个人,任凭她说得天花乱坠,一盆炭倒下去也就那么样了,千算万算却不料沈太君贤名遍邺都,教导出来的孙女儿居然是个会舞刀弄枪的!”
“哪里能怪娘娘,这都是奴婢们先前没打探清楚,只听说早先的闵氏是个多病的,而这牧氏自小除了闵家外,其他地方从来不多走,奴婢们当她与闵氏既然生得相似,怕也与闵氏一样的娇弱,不曾想这牧氏果然诡诈善伪。”桃萼赶紧道,觑着何氏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昨儿奴婢去看桃蕊,她还哭着说对不住娘娘呢!”
何氏皱着眉,顿了一顿,究竟问了一声:“她的伤如何了?”
“奴婢先代桃蕊谢娘娘关心!”桃萼心下一喜,赶紧说了一句,复回答道,“先前娘娘虽然恼了奴婢们办事不力,却究竟心疼着桃蕊受了烫伤,请了医官开了伤药,好在如今是冬日,桃蕊屋子里这两日停了炭火,伤口倒不曾化脓……”
桃萼说到了这里却被何氏打断:“虽然说冬日里天寒伤口不易溃坏,可是桃蕊身上那伤本宫当日也是看过一眼的,烫了那样大的地方,就是要叫它化脓挤尽了才能好起来,再说如今这样的天气,她挨了这一回烫身子本就虚着,还要叫不用炭火,晚上是怎么过的?”
“桃蕊若是晓得娘娘这样关心怕是这会就要好得多了。”桃枝笑着接话道,“只是先前医官也建议先停炭火,说是……桃蕊她心火太盛,须得设法败一败火……”
何氏叹息道:“是本宫当日心急了。”
“怎能怪娘娘?娘娘与郎君手足情深,这都是牧家不好,那牧齐身为雪蓝关守将,说起来牧家几代先人都是与柔然交锋多年的,当年也是他自请守关,结果守了这些年下来,连柔然的探子潜进关中都不晓得,丢关失土,害得关中百姓遭受劫掳,他倒是带着自己的嫡长子跑得快!”桃萼咬牙切齿的恨道,“可怜了郎君了!”
饶是何氏这一年来在宫闱里历练得声色不露,这会也不觉露出分明的痛色,凄声道:“最可怜的不是本宫,是本宫的母亲与妹妹——好歹本宫如今进了宫,何家的家世放在了那里,左右是帮不到本宫什么的,可母亲就海郎一个郎君,早先为了我们姐弟三人,母亲把那起子贱.婢生的货色压制得厉害,如今海郎一去,还不晓得母亲与三娘将来怎么办呢!”
“娘娘快快莫要伤心了,娘娘这样的盛宠,那起子贱.婢生的又怎敢对夫人与三娘子不敬呢?娘娘请想一想,先前娘娘还没进宫的时候,夫人收拾那些贱.婢并那些个贱骨头时又有谁敢不服了?”桃枝等四人本是何容华进宫时的陪嫁,进了宫后才改的口,对于何氏娘家的情形自然清楚的很。
何家虽然钱财不缺,又借着乱世之时脱了商籍,到底根基浅薄,子孙里头精明能干的也不是没有,可惜天赋都落在了商事上面,靠着银钱捐的一些小官官身,在京畿这个大吏勋贵到处走的地方委实算不得什么,所以何氏的母亲白氏出身也高不到哪里去,亦是小官之女,自然疏于闺仪,白氏为人泼辣嫉悍,将自己所出的三个孩子当做了心肝宝贝的疼爱,对庶出子女恨之入骨,只看何容华的同母妹妹被称为三娘子就晓得,在白氏眼里那些庶出子女是连排行都没入的,若不是上头还有长辈看着压着,何氏那些庶出兄弟妹妹们能不能活到现在还是个问题。
最要命的是,当初白氏容许庶出子女出生,一则因为自己进门后三年无所出,不得不同意停了侍妾的避子汤药,二则是后来好容易怀了身子,却只生了何氏这个女儿,等到何海出生,自己有了嫡子,她立刻盯紧了后院,再不许任何侍妾生出子女来。
何海只比何容华小两岁,当初去雪蓝关游历正是为了束发之后惯常的远游见识,兼之雪蓝关从本朝以来从未破过,这些话不提,重点在于何氏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年纪最小的一个也才比何海小了几个月——如今也有十四岁上了,这样的年纪就是白氏想带到身边养有了先前的相处也不可能养熟,白氏一辈子为了自己的子女将后院侍妾使女收拾得战战兢兢,庶出子女一个个教训的不敢多行一步路、不敢多说一个字,谁曾想何海一死,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局面到头来究竟还要便宜了那些贱.婢所出之子!
何氏对自己母亲的性情最是清楚,就是她在宫里还得着宠,听到了不免都堵心无比,又何况是白氏?简直要吐出一口血来!
这么想着对牧家上下越发的恨极了。
何氏沉思了片刻,没有继续说白氏,而是对桃萼吩咐:“你去取了本宫那儿的雪灵脂给桃蕊去,告诉她等伤结了痂后涂抹,可以将伤痕变淡,若是养得好,日后也难看出。”
桃萼连忙代桃蕊谢了恩,何氏又道:“叫她不要多想,专心养好了伤还是回来伺候本宫。”
说完了看向桃枝,“去传辇车,本宫忽然想起前儿得了陛下赐的一些云雾茶,想着左昭仪仿佛雅好此物,也有些日子不曾去华罗殿请安了,正好趁了这个机会过去歪缠一会。”
“奴婢这就去!”桃枝明白她的意思,郑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