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
林苡薇目送着那辆车,脸色苍白地想起那一次来。
因好奇闯进来的那个人,正是苏心然。
那一次,慕修辞前脚从她这里走,苏心然就跟了上来,好奇地在门口打转了半天,还是亲自走进门来。
林苡薇弯了弯嘴角,有些凄冷嘲讽,道:“我累了。我们进去吧。”
两个临时工赶紧收敛神情,架着她往里面走去了。
外面春意料峭。湿气透身。
慕修辞上一次过来,多少是带着探究的目的的,那时候顾时年刚刚知道她清醒的事,回去了免不了要被慕修辞盘问。林苡薇当时在楼上,一听见底下所有人叫“慕先生”的声音,就立马反应了过来。
她不能叫慕修辞知道她已经清醒了,在摸清楚他跟林家的关系之前,她只能继续装疯。
抓了一把水果刀,林苡薇当即就冲出去,装疯卖傻一阵,弄坏了不知道多少家具。
刀尖无眼,她也不想伤到任何人,索性就朝自己胳膊砍了过去!
慕修辞果然还是个很好的男人,当即拉开了所有的女佣,亲自上前制止她,蹙眉满脸担忧地将她抱上了楼。
林苡薇疯疯傻傻那么多年,没人看得透她当时是装的。
也包括慕修辞。
她佯装睡了过去,只听得慕修辞站在她床边,轻声道:“你为什么就是不肯醒呢?你醒了,或许有些事我可以帮你;也或许你醒了,也可以保护年年。”
林苡薇眼眶湿润,却不敢醒,继续装着沉沉睡着。
他起身,继续低哑道:“我不过想为她多做点事,哪怕是治好你,她也会稍微开心一点。”
淡淡的一抹嘲讽溢出嘴角,他无奈苦笑:“没想到连这都是奢望。”
嘱咐了佣人好好照顾她,他出去了。
林苡薇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琢磨慕修辞留她在这里目的。
——就是为了囚禁她,牵制年年,得到她的孩子吗?
——那有必要花重金为她医治,一瓶药的价钱大几千块,请一堆女佣伺候在她身边吗?
养一个林苡薇,顾家都嫌贵养不起,把她留精神病院那种畜生都不肯呆的地方,慕修辞却做得如此好!
林苡薇猜测原因有二:
第一,他对年年是真感情;
第二,他察觉了自己的身份。
在茗山这座宅子呆的越久,林苡薇就越来越肯定这两点。
只不过慕修辞不知道,长期的慢性毒药和精神病院电击治疗,早就让林苡薇的精神和身体从根儿上垮了,她可以清醒但不强壮,可以工作但愈发虚弱,她已经是个废人了,她什么都不能做。
她就维持这一口苟延残喘的气息,等自己精神达到最好的时候,再找个办法,好好地,像当初藏起自己一样,藏起自己的女儿。
她只要做到这一点,这一辈子她也就值了。
没想到突然的,那一天慕修辞走后,苏心然就来了。
林苡薇勉强忍着刀伤剧痛起身时,就听见楼底下,女佣和苏心然带来的人吵成一团,还差点儿拳脚相向。
苏心然好奇得很,她一定要知道,慕修辞隔一段时间就往茗山跑,这里到底藏了什么人?难道他的情人还
不止顾时年一个?这不可能!
等林苡薇苍白着脸出来,苏心然眼皮才骤然跳了跳!
果然不是情人。
眼前这个女人,漂亮是漂亮,但看年纪已经三四十岁了,跟慕修辞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苏小姐,这是慕先生亲自嘱咐过要加紧照看的地方,您就这样闯进来,跟他那里交代得过去吗?”小蔡据理力争,搬出慕修辞来吓唬她。
苏心然幽然一样看过去,气质尊贵且淡然,道:“我是慕先生的妻子,你觉得他做什么事,我会不知道吗?我是来看望这位小姐的,有什么不妥?”
“你……”小蔡都被她搞得语塞,派人闯进来,这叫看望?
林苡薇也是第一次见苏心然,听见别人叫她“苏小姐”的那个瞬间,林苡薇腿一软,剧烈颤抖着扶住楼梯,刀伤一下子裂开来,血流如注。
她吓得脸色都是白得,左右看着,多年的恐怖经历让她瞬间想找地缝躲起来,躲起来!一定要躲起来!
两个女佣上来架住她,担心地捂住伤口,一直喊她的名字。
喊“林小姐!”
当着苏心然的面喊“林小姐!”
林苡薇吓得三魂掉了两魂半,她用苍白的手遮掩着脸,颤抖着哑声道:“我……我是年年妈妈……”
原来是顾时年的妈妈!
让人将她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还真是煞费苦心。
原来又是一个被牵制的傀儡!
得知了真相以后,苏心然傲气地坐了一会,便抬脚走了,丝毫没察觉到那个“林”的姓氏,和林苡薇眉眼长相之间跟林女士的相似。
再说了,满屋子的消毒水和西药味,闻得她简直要吐!
只要不是慕修辞又在外面养了不该养的东西,那就行!
等苏心然走了,林苡薇才整个又崩溃了一次。
她不能再等了。
她要继续跑。
或者让年年,一定一定,一定要跑掉。
***
天色晴朗。
顾时年抱着电子阅读器在太阳下慵懒晒着。
每天一个小时,她能用这种没辐射的电子阅读器阅读自己从网上下载的资料,每天看完就删掉,那些资料她都能倒背如流。
她要养好身体。
据说这样顺产会特别特别的顺利,网上甚至有人说,因为自己保养妥帖,生的时候连痛都没感觉到,顶多就是憋胀。
希望自己也能争气。
顾时年闭上眼睛,让太阳把眼皮晒成红色,她心思烦乱,知道无法做到心如止水,也许生产的时候会相反的痛苦很大。
不过她不怕。
她丝毫不怕。
人在绝望的时候潜力是无限的。
尤其母亲对孩子的感情。
顾时年突然想给自己的宝宝起个名字,跟她对话那么久了,她都没想过给她起名字。
她喜欢一个“蓉”字,有点俗气,也不算太好听,但是“蓉”同音于“荣”字,寓意欣欣向荣。
愿她的人生能如芦苇般茂盛,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
外面传来车声。
顾时年一惊,一双水眸颤了一下,接着,动作迅速地将电子阅读器拿起,删掉上面所有的文件资料,留了一些可有可无的。
车子开了进来。
车里的人脱了外套后才下来,但即便如此,顾时年还是看得出来,他大约是刚刚从外面拍外景回来,衣服是欧洲中世纪的贵族绅士装扮,脱了外套其实跟一般的衬衫马甲装无异,但她还是一眼看得出来。
看了一眼这个男人好似永远不会老的一张英俊的脸,她连欣赏的欲望都没有了,闭上眼,继续晒太阳。
慕修辞走过去,在另外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午后。
两个人就这么晒着太阳。
自上次决裂以后,他这是第一次回麓园,也应该是最后一次了,因为她的预产期就在后天。
两人谁也不说话。
“孩子还好吗?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终于他开了口。
太阳椅上的那个毛绒绒的慵懒娇小的身影,话都不说,抬起一只手来,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他冷笑。
“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了么?”一双含着忧伤的冷眸看向别处,嘴角弯弯带着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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慵懒娇小的身影一丝动静都没有。
看来她恨他。
已经恨得彻底入骨了。
“我来是想跟你说一声,婚礼的日期,也在后天,跟你的预产期是同一天。但是,预产期可能不会太准。”
“那几天两大家族都有的要忙,第一不会有太多人烦你,你放心生产;第二不要以为就没人看着你,你一定要好好生产。”
慵懒娇小的身影仍旧没有一丝动静。
“生完之后对你会有妥帖的安排,会有人带你去一个地方,不要担心你以后会没人照看。人生长得很。”
顾时年不关心自己生完之后慕修辞的安排。
她有自己的安排了。
慕修辞拎起了外套,最后看了一眼她隆起的腹部,眼眸中猩红浮起,想去触摸一下抱抱她,但忍住了,沙哑道:“那我就先走了。”
“很期待见到我们的女儿。年年。”
嗓音沙哑如砂砾。
可我的女儿,却不会想见到你。
恨意翻涌,顾时年抱着肚子安安稳稳继续晒太阳,听见车声由近至远,直到再也听不见了。
她睁开眼睛。
见你最后一面,然后忘得干干净净。
慕修辞。永别了。
***
预产期当日。
慕林两家联姻。
全球盛世。
一早起来就感觉新闻媒体都忙疯了,铺天盖地的报道,现场照片,视频采访,却连当事人的边儿都没碰着,慕氏新买下的庄园覆盖了一整个故宫般的面积,现场情况盛大,热闹非凡。
顾时年醒来的时候,却连一丝丝阵痛都没感觉到,肚子很平静。
她昨晚一夜没睡,刷着新闻,等着肚子有动静。
因为夜里阵痛白天就可以生,生产不知道要多久,她还需要时间去恢复体力。
可顾时年一直看那些新闻文字、照片,看到双眼呆滞,左胸腔麻木至死,腹部却还没有心脏痛得厉害。
顾时年走下去,道:“我想吃炒鸡蛋,新买的油放在壁橱下面第一个抽屉,炒完端上来给我。”
那一小瓶油,被她偷偷拆开换成了蓖麻油。
催生。
今天一定要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