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为了一口裹腹的食物,二人可以如野兽般厮杀,互相拳脚相向。今朝二人争的是天下,互相距离那张椅子已经极近,自然谁也不肯相让。
两场战斗或许本没有什么区别,因为退后就是死亡,没有其他选择。
现在二人已经沉入战斗中,对身外的事情一无所知。目光紧盯着对方,微微喘息,互相都有些吃力。
野原火突然从马背上跃起,跃到李行哉身后,将他从马背上拽了下来。李行哉断然没有想到对方有这一招,一时不察滚落在地上。他的反应半点不慢,就势向前一扑,拽住野原火的双腿,将他掀翻在地。
这种程度的战斗,招式已经不重要,姿态和体面更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双方的想法是一样的,用牙齿或拳头,用一切能够用上的东西,想尽办法弄死对方。
二人都丢了兵器,在黄土地上缠斗。表情狰狞,姿势狼狈,薅头发,掏下阴。你一招猴子偷桃,我一招野狗撒尿,完全不像两个皇的王者之战,倒是像街头混混顽童的缠斗。
两者或许本没有什么区别。
两人缠斗又分开,互相嘴角撕裂,眼眶青肿。然后恶狠狠看对方一眼,几乎同时向对方扑去。
徐问天看着这一幕,如二人现在的战斗几乎已不可能分出胜负,无非是两败俱伤的结局而已。
不过,现在岂不是弄死野原火的最好机会。快马出动,斩杀野原火只在片刻之间。
当徐问天想到这一点时,对面的三十六白马仆从也同时想到这一点。双方蠢蠢欲动,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几乎同时向前方冲锋。
想法都是一样的,竭尽可能搞掉对方的首领,然后救己方指挥官回营。
徐问天一身武艺堪称无双,不过他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三十六白马仆从分成两队,一队袭杀李行哉,一队拦住徐问天。
城头上的戚继光看到这一幕心中一惊,如果李行哉有个闪失,己方必败无疑。
他急忙下令,命令三军出动,无论如何也要将李行哉抢回来。
只不过,李行哉离开本阵已有一定距离,怕大军赶到已来不及。
一切希望只能寄托在徐问天身上。
徐问天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他与拦路的白马仆从撞在一起,一柄大斧开路,硬生生撞开一条血路。
他险之又险的来到李行哉面前,俯身将他从地上拽起,丢在自己马上,回身一招将前面的攻击挡住。
这一番行动,一环扣一环,任何一环出现问题,后果都不堪想象。
不过,他终究是做到了,两军将士,无论敌我,都齐刷刷为他叫了一声好。
徐问天还想再杀野原火,而趁着这个时间,野原火也被抢回己方军中,徐问天再想动手也没了机会。
江南军此刻赶到,戎族恰恰也杀了过来,两支军队狠狠撞在一起。
双方士兵拼命厮杀,刚刚野原火与李行哉的战斗只能说是开胃菜,真正的胜负将由他们用鲜血和生命决定。
戎族擅长野战,又多以骑兵发起冲锋,两军正面抗衡,江南军几乎不占任何优势。
但幸运的是,城门前地形狭窄,戎族也无法投入大规模兵力。双方在兵力上几乎持平,而李行哉与野原火一番血战,很是鼓舞了三军士气。大家一腔战意,凭着这一点,勉强能同戎族战平。
千钧重担都落在戚继光一人肩上,他是此战的指挥者。李行哉亲自上阵厮杀,而将指挥权交给他,这代表莫大的信任,也代表莫大的责任。
便是戚继光也赶到了紧张,心脏砰砰直跳,握着令旗的手不停出汗。
当真不能有任何意外。
挥动令旗,命令传达三军,左翼掩杀,右翼与戎族拉开距离,中军后撤……左翼同右翼向中间掩杀,将戎族隔开。
口袋阵。
戚继光几乎完全复盘了关鱼的打法,如果说野原火同李行哉的老师是程大雷的话,那么关鱼便算是戚继光的半个老师。
野战,戎族未必无敌。戎族唯一一次败绩,便是关鱼指挥的江南军,击败了戎族的冲锋。
那次戚继光就在关鱼身边,目睹了他指挥作战的全过程,之后对其心折不已,暗暗将他当做前辈追赶。
不好说戚继光已经完全得关鱼所长,但至少已掌握其五六分精髓。
一名指挥官对战斗的影响是巨大的,从这种角度来说,李行哉并非完全没有胜算。
将戎族先锋队裹进口袋中,切断他们与本阵的联系,限制骑兵的威力,然后再行杀人害命的事。
戎族自然不会束手就缚,外围戎族想要打破口袋,里面的戎族向外冲锋。
一阵又一阵的厮杀,再付出极大代价后,终于将口袋里的戎族消灭,之后再放一支戎族进来,继续之前的勾当。
戚继光全神贯注,不敢有任何闪失。李行哉亲自上阵作战,士兵拼死血战,即便如此,伤亡才勉强能与戎族持平。
再杀戮戎兵的同时,江南军也在承受着同样的消耗。这是以命换命的打法,没有将戎族耗尽前,或许先崩溃的便是江南军。
双方都在不停减员,眼看江南军已经无法形成像样的战斗力。这时候,从落凤城中再次涌入一支队伍,补充了刚刚损耗的兵力。
戎族单兵作战力要强过江南军,以命换命,其实李行哉不吃亏。
落凤城已经是江北最好一处阵地,江南已是帝国最好一处阵地。落凤城被攻破,江南岌岌可危,江南沦陷,则天下将落入戎族之手。
李行哉已是李家最后的代言人,这些拼死血战的士兵已是帝国最后的骨头。
他们身后已无退路,只能迎头冲锋。
这种以命换命,堪称断子绝孙的打法,自然是出自李行哉之手。
在这场战争中,他投入了比任何人都坚决的勇气。不惜代价,不计后果,那么是玉石俱焚的下场,也再说不惜。
面对这种打法,便是戎族也感觉一阵阵胆寒。穷得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而这次他们的敌人,又穷又横又不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