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万象,难守初心。人世间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最是迷人心窍。
眼看着盛颜快要化成真身,就被柳清欢蛮横的打断,拉进了九曲红尘谱中。
她大概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给困住,一入红尘谱,便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姑娘,站在人修的城阙中。
但九曲红尘谱这一招“红尘万象”并不只是单纯的迷境,更是道术,里面蕴含的种种杀机,比蜃兽的幻境还要防不甚防。
柳清欢炼制此谱可谓呕心沥血,将自己种种感悟一一融合进去,“红尘万象”便包含着他对七情六欲的理解,其中恨为钢刀、怒为利刃,怨为颈上绳、欲为穿肠毒,一旦妄动,便会犹如万蚁噬心、痛苦万分,从自身开始崩溃。
盛颜是一头化形蜃兽,只要化了形,就有了人心,就逃不过七情六欲的腐蚀。更何况妖兽修体,于道心上原本就不如人修那般坚定,更是沦陷在“红尘万象”中难以自拔。
柳清欢在外冷眼操纵,看着盛颜在里面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时大杀四方,糊涂时浑浑噩噩,渐渐连自身是妖兽都忘记了。
这让他有些意外,毕竟他也是第一次施展红尘万象。此术用的是当年他取自洗宝池的忘幽寒水,只要做到七情不动,便能破境而出,却不想盛颜越陷越深,这可真应了“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
见盛颜已被牢牢困住,柳清欢总算有空抬起头,寻找其他人。
因大家都是元婴以上修为,一招一式威力巨大,更何况这是在海底,流动的海水会将威力传得更远,所以各自为战的几人都刻意拉大了彼此的距离。
远处,翠虚、苦海二人正与已化成真身的蛟龙斗得旗鼓相当,他们周围的海域几成风暴中心,激烈得让人难以靠近。
让柳清欢吃惊的是,那位蓝姓修士竟与背着乌龟壳的妖修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离得太远,还是已经趁机逃走了。
这时,他听到了苦海高声说道:“敖兄是吧,你与我等也并无血海深仇,现你的友人一人被困住,一人已逃走,你我又何必打得两败俱伤呢?”
双方短暂分开,敖藏化为人形,身形颇有些狼狈,却高昂着头道:“少废话,你为人修,我为妖修,原本就誓不两立,再来!”
“人修妖修,殊途同归,何来誓不两立。”另一边的翠虚淡然道:“我承认你很厉害,但再厉害也不可能打不过我两人,而时间拖得越久,你的胜算便越低,不如就此歇手吧。另外,我可以以道心起誓,以后绝无伤害盛道友的意思,真是找她帮一帮忙而已,这样可以否?”
“这……”敖藏眼中闪过犹豫,不由迟疑。
他心知对方说的是事实,而且他也不过是收了点报酬,还不至于为此而危及自身。
归墨那缩头乌龟,怕是早就发生今日情形不妙,所以得了好处便溜走,哪还管别人的死活。
他往柳清欢那边看了一眼,心中微凛,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甘心地道:“要我罢手也可以,先将盛颜放出来!”
苦海哈哈大笑:“对嘛,老和尚我最喜欢一团和气了,何必打打杀杀,不如一起吃酒?”
敖藏抽了抽嘴角,对这油滑又厚脸皮的老和尚颇感吃不消。
柳清欢望见罢手言和后又朝他而来的三人目光微闪,准备看苦海怎么说。
苦海撩起衣袍,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只金钵,道:“柳师侄,你将盛道友放出来吧。”
柳清欢无声念了几句法诀,九曲红尘谱缩回卷起,露出迷障中的盛颜。
盛颜呆呆站在原地,眼中残留着迷茫,苦海在金钵中一捻,一道金光突然飞出,钻进了其眉心。
“你!”敖藏一闪身挡在她身前,怒道:“你敢出尔反尔?!”
盛颜终于清醒过来,尖叫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啊啊啊,为什么我的精魂上会有道枷锁!”
苦海念了句佛,不慌不忙地道:“道友勿慌,那不过是一道我佛门的禁制罢了,只要你带我们找到度朔山,我自会给你解除。当然,你若是中途想要逃走,那……”
形势比人强,盛颜即使再恨,吵闹了一阵后也莫可奈何。等听了苦海等人依约发下心誓,才稍稍心安了点,不情不愿地同意了帮忙。
她瞥了柳清欢一眼,眼中残留着惊惧与仇恨:早知如此,当初她就该趁此人还是金丹时一爪捏死,不然何至于今日被胁迫!
她却不想这些年自己诱杀的修士何其多,也不想曾经将柳清欢困了一百多年。老鸹飞到猪身上,看的见别人黑,看不见自己黑,原本也是常情。
而那敖藏早在盛颜吵闹之时便已悄然遁走,再留下,他怕会永远留下。
柳清欢倒真有些想将之留下,蛟龙一身是宝,不管身上哪个部位,用来炼丹炼器都有大用。
然而敖藏之前明显没用全力,若是逼得狠了,实难预料会发生什么。之前一只四阶中期的蜃兽就让他们追了这么久,更何况是明显是在四阶顶峰的蛟龙,所以在这关头,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之后,柳清欢三人便将盛颜有意无意的围在中间,回到了海面。
在前往与梁静安会回的路上,翠虚道:“好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们如何寻找度朔山了。”
盛颜板着一张脸:“寻那座山,需要动用我体内精魂的力量,现在我精魂被封,寻不到。”
“是吗?”柳清欢微微一笑,生死剑意骤然出现在手中,一个闪身便架在了她纤细的脖子上,冷冽无比地道:“既然如此,那便没必要留你性命了!”
见另两人完全没阻止的意思,盛颜慌忙叫道:“你们发了心誓的!”
苦海一脸悲天悯人,念了一句佛:“那是建立在你全力帮忙寻找的前题上。你若不能做到,我们自然也不必遵守承诺。”
盛颜僵坐在翠虚拿出来的云舟上,好一会儿才泄气地垮下肩膀,恼恨道:“奸诈的人类!”
她斜了一眼脖子上的长剑,不耐烦地道:“可不可以移开?”
柳清欢不为所动,大有对方不给他满意答案下一刻便要动手的架式。
“好吧好吧。”盛颜大叫,看了看天:“度朔山平时飘渺不定,即使是它现在出现于我们面前,不等我们靠近它就会再度飘走,只有在血月之时才会停下来,所以想登上那山,只有趁那时候。”
翠虚盘坐于云舟头部,道:“你平时能找到度朔山的方位吗?”
“找到也没用。”盛颜嗤笑道:“那山跟鬼似的,没等我们赶去恐怕它就跑了。”
“那么说,你还是能找到了?”
盛颜神色阴沉下来:“你们知道我是怎么寻找的吗,每动用一次搜寻之术便要耗费数十年修为,这个你们补?”
柳清欢缓缓收起剑,无所谓地道:“这个我们可不管,那是你的事。”
这话说得颇有些无赖,但三人中,必要有人唱白脸,有人唱黑脸,还有人和稀泥,翠虚和苦海都是前辈,这个黑脸只有他来唱最合适。
苦海笑呵呵地道:“其实也不会让你随便耗费,说起来下次血月应该还有大半年,到时你只需在血月即将到来之时搜寻几次,我们赶过去就行。”
翠虚沉吟道:“血月持续的时间,最短几天,最长半个月,大蜃海又这般广阔,要是到时度朔山出现的位置与我们正好一东一西,怕是来不及赶过去,此事我们还要从长计议,看能不能想个最稳妥的法子。”
几人一边商量一边赶路,不久后便寻到了落脚在一座海岛上的梁静安。
众人也不再另寻地,翠虚几下布好法阵,将此岛当作了一群人暂时的居处。
等将盛颜安顿好住处,云梦泽的四人聚在新建的洞府里,商量接下来的行事。
翠虚招呼有些拘束地梁静安,温和地道:“坐吧,这里就我们几个,就不讲究那些规矩了。”
梁静安站于一旁,在座四人只有他还是金丹期,听到这话朝柳清欢嘿嘿一笑,从善如流地坐到了方几空着的一边。
几上摆着大蜃海的地图,苦海点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道:“难啊,难啊。”
柳清欢和梁静安都是才从“黑牢”中放出来,对这些年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此时便暂时没开口。
翠虚道:“先把这个放一下,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联系其他人。据说联盟在我们这拨人之后,又派了三批修士到达这里,虽然不确定如今还剩下几人,但多一人便多一分力量。”
苦海点点头:“这样也好。”
几人商量一会儿,翠虚最后道:“那便由我和梁小友出去寻人,中间若遇到我云梦泽修士,便告知他半年后会合,但不必现在就过来,让他们也一起找,这样便能以最快的速度将人聚到一起。大师,你带着那妖修试着找一下度朔山,看她说的可有虚假。”
他转向柳清欢:“柳师侄,你便去大蜃海中心处找一个合适的岛屿,之后便留守在那里,接应到来的道友。”
柳清欢想了想道:“要不,我和梁兄换一下,我出去?”
“不用。”梁静安忙道:“你才刚结婴,最好是多巩固一下修为。”
苦海也道:“留守的岛屿最好留下一个元婴修士坐镇,若是有异界之人发现这里,也能迅速将之压灭。”
当然还有一点,柳清欢的身份不同于其他人,以前或许因修为不够不能服人,但他现在也已是元婴修士,相信在这小小一隅的云梦泽修士中算是身份最高的人了。
商量毕,几人休息了两天,便各行其事。
柳清欢花了大半个月,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岛屿,然后建立法阵、准备洞府。
因他身上有水镜,所以另外三人能直接查看到他的位置,方便了很多。
此后,他便一边巩固修为,一边等待其他人,三个月后便陆陆续续有人到了小岛,等到半年之期即将到达时,岛上已经有了接近四十位云梦泽修士。
这一日,又有两人一起赶到,在验明身份时,柳清欢看清手中的玉牌,心中一震:“你、你们……”
猜一猜,谁到了。或者说,你们想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