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娘拜晋王叔为义兄了?”
赵愭愕然看向选秀太监。
选秀太监白着脸色,讪讪地道:“是,说是……说是李凤娘是李道将军之女,是贵女,却从三十七秀女中落选,实在丢人了些。
晋王殿下担心宫里莽撞,伤了君臣和气。所以出面补救了一下,认下李凤娘为义妹。
如此一来,因为差了辈份,李秀娘才不得入宫,如此便不伤了李家体面。”
他咽了口唾沫,又道:“所以,晋王殿下在李凤娘离开皇宫当天,就把她认做义妹了。
晋王还拉了正在王府的礼部官员们做见证。
如此一来,当日收的义妹,那是晋王先收的义妹还是太后先剔的李凤娘,外边可也说不清了,自然就能保住李姑娘的清誉。
这都是晋王殿下为了官家的一番苦心。”
“那朕还要谢谢他喽!”
赵愭气的脸都红了。
他觉得这是在挑衅他,这是在打他脸,这是在蔑视他这个堂堂天子。
赵愭的心思是比较敏感的,他父亲为人方正,生母死的又早,父亲的续弦谢氏,整天忙于小妹宁儿病弱的身体。
作为三兄弟中的大哥,他的心理压力和两个弟弟是不同的。
而且,二叔性格跳脱,所以很看不上他这么本分的孩子。
可父亲又太宠二叔,所以他很怕二叔。
好不容易熬出头做了皇帝,可二叔又成了摄政皇叔。
而且二叔是太皇太后亲手养大的,太皇太后对二叔比对他爹亲的多,两宫和晋王一个鼻孔出气。
所以,他做了皇帝,却还是要看二叔的脸色。
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可是眼看就是亲政的大喜日子,二叔他却又来给我添堵。
二叔这是在提醒我,哪怕我亲政了,也依旧不能无视他的存在么?
赵愭咬紧牙关,恨恨良久,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息,道:“此事,容后再说,明日朕要去祭天、地、庙、社,分不得心。”
选秀太监见官家没有怪到自己头上,暗暗松了口气,连忙答应一声,一溜烟儿溜了。
其实晋王如果认了李凤娘为义女,还真没啥用。
因为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但辈份……
难道朕要效仿蛮夷,结‘差辈亲’?
朕,恨呐!
……
“二叔好,我是你妹子呀。”
杨沅是王爷,皇帝今日要祭天、地、庙、社,他也得陪同。
杨沅明显感觉到,小皇帝今天的情绪不大好,对晋王有些冷漠。
不过,杨沅也不知道这对叔侄之间发生了什么。
眼看着晋王就要还政了,而且还政之前,晋王也从不独断专行,相当尊重他这位皇帝,这赵愭什么毛病?
只可惜,他也没找到机会问问赵璩。
这一整套流程走下来,晋王还要随皇帝回宫内,推敲一些明日交接仪式的细节。
所以,杨沅就打道回府了。
结果,他刚到府门前,就看见一乘腰舆抬来。
到了府前,从舆上走下一个俏丽的少女。
一见杨沅,那少女便提着石榴裙,跑到他面前,一脸的雀跃。
杨沅愕然道:“什么二叔你妹的,没大没小,你说什么呢?”
李凤娘吐了吐舌头,眉飞色舞地道:“晋王殿下认我做了义妹呢。二叔你可是晋王殿下的妹夫。”
“啥?”
李凤娘俏脸一红,慌忙摆手:“我不是说我这个妹妹,我是说先帝的妹妹,大长公主。大长公主也算晋王殿下的妹妹嘛。”
“哦……”
杨沅神情依旧愕然:“晋王认了你做义妹?你没选秀进宫?”
“没有啊,人家现在是官家他小姑,差着辈儿呢。
他是大宋的皇帝,可不是金国、大理、西夏、吐蕃一类地方的皇帝。
他敢让我选秀入宫,不怕大臣们唾沫星子淹死他。”
李凤娘沾沾自喜地道:“二哥,我这刚成了晋王殿下的妹妹,马上就来拜会鹿溪姐姐了,你看我对你好不好?”
杨沅呆了半晌,大概明白今天赵愭见到赵璩,为何总是臭着一张脸了。
“二哥,你看着我发啥呆呢,走啊,咱回府看姐姐去。”
“这不对啊,那你该叫二嫂。不对,你该叫二姐,叫我二姐夫……”
杨沅还没理清楚这复杂多变的亲戚关系,就被李凤娘一把扯住袍袖,把他拉进了府去。
……
正旦之日,举国同庆。
赵愭就在今日,举行了“亲政仪”。
这两天,赵愭一想起李凤娘那明艳无双的容颜,心里就有些犯堵。
今天举行“亲政仪”,心情方才好了些,不料亲政大典上,又出了问题。
问题就出在赵愭临时下了口谕,对楼忘臣等东宫属官所做的调整上。
因为之前京中文武按照品阶高低,要分别在大庆殿内、南宫门外、午门外三个地方向皇帝行礼。
因为赵愭一句话,一班东宫属臣便破格进了大庆殿。
这一来就麻烦了,因为大庆殿里一下子变的太拥挤了。 本来就是因为皇宫里太挤,才把群臣分在三个地方,这一下大庆宫里拥挤不堪。
原本该在大庆宫行礼的官员,原来的站位什么的都要调整。
而刚调进来的东宫属官们,不仅站位要重要调整,行礼等流程的安排也需要重新熟悉。
毕竟在天子交接权力的当场,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要比候在午门外的官儿复杂的多。
所以,“交政仪”当天,出了两件事。
一是一个东宫属官甩袖跪拜之际,不慎把袍袖刮到了铜鹤的尖喙上,拜倒之际刮倒了铜鹤。
铜龟铜鹤,都是殿上摆放之物,用来象征国祚长久和天子长寿。
这铜鹤砸倒,就很不吉利了。
结果,在齐声高呼万岁,并行三跪九叩大礼的时候,对于大庆殿内仪式流程不熟悉的东宫属官又出现了提前高呼和滞后跪倒的事情。
小皇帝是个沉不住气的,由此开始,整个典礼期间,一直都黑着脸色。
最后,小皇帝受宝宣表,赐宴颁诏时,东宫一众属官,也就全部丝滑地转入了朝堂。
所有的东宫官,普遍升了那么一两级。
这距高位,当然还差得远。
仪式结束,皇帝赐宴开始之前,赵愭先把原东宫官召到了偏殿,大发一番雷霆。
“官家,臣等仓促从午门调到大庆殿,自然无法很快熟悉流程。”
楼忘臣等东宫官员请罪辩解道:“而且官家宏恩,允臣等进大庆殿见礼,礼部官对此颇有微辞,所以之前指点我们礼仪时,也不尽心。”
小皇帝以前被管的太严,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威望不足,镇不住场面。
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又沉下来。
一众东宫官侍候他时间久些,而且一直用心揣摩他的心思,见他神情不悦,一众东宫官便趁机进言了。
“官家,朝廷诸公看不起臣等,这便是因为臣等是因为官家就位大宝,这才得以进入庙堂。”
“是啊官家,臣等要想更进一步,就需要实打实的功劳。”
“如今不过是一个‘亲政仪’的典礼,他们对臣就如此敷衍,以后臣等如何为官家效力?”
主管侍卫步军司公事楼忘臣恭声道:“治理地方,见效太慢。
要想尽快立下实打实的功劳,唯有军功。
官家,没有官家,就没有臣等的未来。
没有臣等,官家如何做干纲独断的官家?
臣等需要一份军功,来堵庙堂之上衮衮诸公的嘴巴。”
赵愭想起李凤娘,不禁冷冷地道:“他们何止敢给你们脸色,便是朕,他们现在又何尝不敢羞辱?
你们要军功,简单。待朕亲政之后,就会重启对金之战!
如今的金国,已然残破不堪,不堪一击。
只要你们给朕打出一份漂亮的战绩,到时候,朕要提拔你们,还有谁敢多嘴?”
楼忘臣等一众东宫属官闻言大喜,忙不迭便是一堆“圣明”、“英明”、“神武”的马屁奉上。
小皇帝听了,也不禁有些飘飘然起来。
赵愭亲政,改了年号。
皇帝登基时便会改年号,一般于次年生效。
当然,世事无绝对,也有极少数皇帝,迫不及待地当年就改了年号。
至于皇帝亲政,年号可改可不改。
赵愭为了尽快抹去其他人在他的王朝的痕迹,终究还是改了年号。
赵愭的年号是为“建武”。
自从汉武帝首创年号制度以来,尽管历代帝王用过很多年号,但有意重复前朝年号的并不多。
中国字那么多,翰林学士们个个满腹才学,并不是取不出一个新的有吉祥喻意的年号。
特意定年号为“建武”,这显然是刻意为之。
果然,还没出正月,官家赵愭便开始了一系列的举动。
去年秋天御前会议,定下的所谓在两三年时间彻定平靖西夏故地、再图收复中原的策略,全然成了一纸空文。
也不能说是空,这些事做还是要做的,只是小皇帝迫不及待,只争朝夕。
他不是不做,他是诸般举措同时做。
他做事,比隋炀帝杨广还要激进。
赵愭已经做好了受晋王赵璩阻挠的准备,如何反制也有了预案。
不过,赵璩并没有管他,这个侄儿不愿受自己管教,他并非感觉不到。
赵璩先去请示了两宫,然后与两宫一起,迫使赵愭捏着鼻子封了李凤娘为郡主之后,鹅王就恢复了浪荡闲散的模样。
这一下,赵愭总算彻底放下心来。
转过年来,赵愭便频频召唤亲信大臣,商议军机大事。
杨沅虽然依旧挂着陕川暨陇右宣抚使的职位,却已完全被排除在外。
赵愭的东宫旧臣们需要一份足够大的功绩来加官进爵,站上庙堂高处。
赵愭自己也需要一份在他手上诞生的丰功伟绩,来树立他少年天子的无上荣光,建立完全属于他的朝廷班底。
到那时,他才是真正意义的天子。
一言九鼎,干纲独断。
他想要的一切,才再没有人可以阻拦。
赵愭磨刀霍霍,准备大展身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