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匹健壮的马儿带着我们颠簸到半夜才终于在景睿勒紧缰绳中停了下来,景睿把我抱下马,我才看见我们来到一处湖边,眼前是一排竹屋错落有致。
我们刚下马便忽然从湖边出现了无数的人头,黑暗中那银色的盔甲借着月光打在湖面泛着寒寒的光,这样的场面不比前几日看见梁军时惊诧,我下意识退后两步被景睿牵起:“不怕,是我的人!”
他的人?他怎么会有军队?他明明早已被周王孤立又怎么可能放兵给他,我不可置信的望着景睿,他为我整理了下衣裙问道:“累吗?”
这几日我已感觉经历太多惊险与焦虑早已忘了累为何物,便摇摇头。
他扬起唇角向着远处层层叠叠的人喊道:“离天亮也就几个时辰了,大家打起精神!过了今晚大局就能定了!”
“是!”所有人并没有因为下半夜而困顿,声音中全是抑制不住的亢奋。
和我们同行的人把马匹牵走,景睿牵着我走进一个竹屋,屋里亮着微弱的光线,暖暖的,有人已经为我们端上了热腾腾的粥,而我已经顾不得去吃只急忙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把粥端到嘴边替我吹了吹热气再递到我手上:“蓝儿,这几日你随我吃苦了,不过以后都不会了。”
我接过粥直接放在一边:“景睿,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他不答反问“若当初我能许你未来你会走吗?”我会走吗?显然不会!那时我已对他动心,否则也不会在他娶慕矜遥时负气离开睿王府。
“可我当时不能,太多人等着抓我的小辫子好让我连个虚空的睿王名头也失了,我甚至不能对你表现出过于特别,你懂吗?否则就会置你于险境。
然而你和景延的事情是我心中的结,我不敢相信你与他有什么联系,每当我看见你和他在一起,看见他看你的眼神我就忍不住想杀了他!不过今天我终于确定你和他是清白的。”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今天,今天我们一直在大梁的军营而后仓皇逃命,他为何偏偏在今天确定我和景延是清白的!
我觉得眼前的人越来越复杂难懂,初在大梁宫里与他重逢的悸动也减了不少,本来熟悉的感觉却越来越陌生。
我和景睿对坐着吃粥,刚吃到一半竹屋门被打开,那个刚劲的男人大步走入目光炯炯:“禀睿王,成了。”
我看见景睿的手似乎抖了一下,眸子一瞬间亮过之后是死一般的暗淡:“都已经?”
“是的,周王和太子都已经,去了。”
我捧着的碗哐当掉在地上,他们打了一晚上的哑谜我竟不知道景延早已到了赤虎山,更不敢相信不过是一碗粥的功夫周国的两代君王就这么没了!
“现在怎么样?”景睿不过失神了片刻再次恢复清明。
“两军已经打起来了,傅奕将军在做拼死抵抗。”
“梁军虽然能压倒我们周国的兵,但已经在赤虎山耗了七日,现在立马让我们的人出发支援傅奕将军,只要能和他们再僵持两日,他们必定撤退!”
景睿的样子在烛火摇曳中显得意气风发,好一场隔岸观火,渔翁得利!我终于看到他埋藏多年的隐忍在今天全部爆发的样子。
他扬着胜利的笑说道:“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回都城!”
那人走后,景睿灼灼的看着我抿唇浅笑:“他景延能给你的,我也能!”
我回视着他激荡的眸子心里五味杂陈。
外面的人已经备好了马车,我蜷在马车里疲惫爬满了身心,一路随白梵的人来救景睿,我做好了豁出去性命的打算,任何结果都想过,却从来没有想到我会跟随景睿打了一个翻身仗,然而我却并没有因为这场胜利在即的战役而兴奋,相反的,我心里有着隐隐的不安与彷徨。
我总会想起临别时白梵那失望到极致的眸子,德酝茶馆最后一瞥像挥之不去的梦魇烙在我心中让我的脑海时常浮现那对幽深的黑眸。
迷糊间景睿上了马车坐在我的身旁,他把我揽进怀里我调整了个姿势沉沉的睡去。
我没有想过有一天我能再回到睿王府,这里一切如旧却又感觉都不一样了。
景睿把我安顿在西厢的那处院子中,我犹记得这里曾经被一片大火燃着,景睿还一度认为纵火的人是我,慕矜遥过门前这里就已然被修缮一新,新妇入门当然府中要一片新气象。
景睿拉着我准备进院子,我却抬眼看见院门上写着“蓝溪苑”。我的脚步顿住看着这个名字不解的望向景睿,他目光中饱含着暖意和一些伤怀:“高情自与俗人疏,独向蓝溪选僻居,这处蓝溪苑本就是为你而建。”
我的手抚上“蓝溪”二字,内心有无数的百转千回,离开睿王府那日恰巧看见夏灵指派着下人修缮这处,景睿为大婚的用心便刺激着我毫无留念,现如今看着这三个字反而觉得世间的事兜兜转转仿若戏弄人一般。
“你为何不早早与我说?”我放下手。
景睿扳过我的身子:“现在也不迟。”
他动情的眼神望进我的眼底,手却已经抚上了我的脸,我不自觉的躲开了,他眼中闪过一抹痛意轻轻的放下了手。
“我还有要事,你好生歇着。”景睿没再看我急急的走了。
他走后我踏进院中却诧异的看见满院的紫藤花坠坠得开着,脑中却浮现起那个白色而清淡的身影,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睿王府了。
连日来的疲惫终于在宽大的床上放松了身心,第二日起来后却发现蓝溪苑中多了几个下人,其中一个叫清萍的姑娘告诉我他们是睿王特地派来服侍我的,我很想问问慕矜遥现在在何处?清雪、夏灵、何容他们知不知道我回来,如果知道应该会来看我才是,可是就这样过了好几天都没见着我这处院子有人来访的动静。
我问清萍可知道睿王府的风居苑里住着一位贵客,清萍告诉我她是大半年前进府的,她进府这么长时间风居苑一直是空着的,我点点头没再多问,看来楚渊在很早以前也离开了这里。
清萍倒是告诉我好几次夜里景睿都是宿在蓝溪苑,只是他每每回来都已经很晚了我也已经睡着。
然而没几天清雪急急来寻我说有人找我,我感到诧异以为是夏灵他们忙让她把人请了来,可来人却是司卫和付殷,我让清萍候茶把他们请进院中便不待他们多歇就急急问道:“那日我让宋总管托你们送的信,后来你们送到了吗?”
虽然景延最终还是去了赤虎山但我并不能确定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
司卫说:“第三天的夜里送到的。”
“你们确定他看了那封信?”
“我们送到一个时辰后他从太子府出发去往赤虎山。”付殷补充,我的心像被什么牵扯忽然一疼,初听到景延已经不在了的消息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毕竟,不管他对我如何我与他依然毫无干系,现如今亲耳听见景延是因着我的那封信才动身去往赤虎山心里便堵得十分难受,愧疚占据了整颗心脏!
虽然这的确是我写那封信的目的,但我从没想过景延会因为我的信而丢了性命,我还单纯的认为他不过是个饵子,引周王出宫的饵子,却不曾想大梁又怎会放了周国未来的储君,终究还是觉得自己害了景延,心里便难受的厉害。
“蓝姑娘,我和付殷今天就要动身回夏国了,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吗?”司卫问我,是啊,他们是白梵派来救景睿的,如今他们能做的都已经帮我做了,也不算辜负白梵的嘱托,现下要回去也理所当然,可我回去吗?我知道白梵不希望我来找景睿,可我执拗的一意孤行,他说若我为景睿离开他,不管生死,天涯海角他也不会再寻我,当初那般决绝,现下我如何回去与他重归于好,想到他冷漠的眼神心里的疼痛就更加清晰。
我勉强朝他们笑笑:“我不回去了,见到白梵替我谢谢他,这个人情我会还。”
付殷想说什么,司卫拉了一下他便起身告辞,他们走后我枯坐在院中待了好久,直到月亮缓缓升起我依然坐在那里心里一片死灰,我的心已经随他们回了夏国,可我不能走,起码现在不能!
忽然院门被推开,景睿看见我后微微愣住,好几日不见他明显瘦了很多,他朝我勾起一抹斜笑:“你在等我?”
刚才还一潭死水的心忽然跳动了一下缓缓站起身:“你喝酒了?”
他有些摇晃的来到我身边:“喝了不少。”他笑着神情慵懒:“蓝儿,你可知今天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身上的酒味很大我不禁皱了皱眉,他却并不在意靠得更近:“这天,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他的眼光越来越迷离,我赶忙闪躲开他的眼神转过身:“你喝多了早点休息吧。”说完就准备回房却被他猛地拉住,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打横抱起,失重的那一刻心里猛然升起一股强大的恐惧,我用力挣脱着狠狠的说道:“景睿,你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