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章

代幸川的车缓缓开进代氏,停好车,却没有急着下车,他揉了揉眼睛,捏了捏汗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他拧开了一瓶水,一仰头喝进去半瓶,随手拎起副驾驶上的外套,下了车,他一边朝办公楼走,一边想着接下来自己该说什么,路灯的光,办公楼里零星的灯光,月亮的冷光,种种光交错,让这黑暗的夜晚有了一丝生机,代幸川的身影在光影交错间有些疲惫,他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办公室,灯亮着,她一直在等他。代幸川加快了步伐。

赵已然躲在落地窗的墙边,她不知道代幸川有没有看见她,从医院回来,她就一直在窗边望,有一种信念在支撑着她,下一秒他就会出现,他说来就一定会来,她心中努力构建起来的冷冰被一点一点融化,在等待犹豫中一点一点耗尽,可是她知道,他心里住着一个人,从一开始就知道,背叛和仇恨让曾经的高幸川一去不返,但是却重塑了一个冷血的代幸川,她竟觉得高兴,以为她有了机会,直到她在英国听到他结婚的消息,才明白即使是地狱,她也是没有资格陪他一起去的,他要的始终都不是她,从来不是她,根本就不可能是她,所有的等待陪伴改变,感动的只有她自己,代幸川是不会感动的,不,他也许也会感动,但是感动得到的不是爱情,只有同情,她突然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但是她就是不死心,仿佛那种买彩票的彩民,总觉得自己会是那个幸运儿,会被上天眷顾,自己是不一样的,只要坚持自己就有机会,哪怕是百千万亿分之一,也要紧紧抓牢,如果放手,根本不会有一点可能,她说服自己,麻痹自己,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又露出自己那标志性的已然姐姐牌暖心微笑,她坐在沙发上,优雅从容,“你终于来了。”她掩饰着自己的欣喜,稍带责怪,“嗯,我要等她睡着再……”代幸川话说了一半,他震惊自己为什么要解释,“我知道,她睡着了你才安心嘛。”“嗯。”“坐吧。”代幸川把衣服随便搭在椅背上,自己并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坐进自己的圆椅里,赵已然低头无奈的一笑,随即站起身来,“回公司的感觉怎么样?”“没什么感觉。”“没什么感觉?那是因为有我在,没有鸡飞狗跳,要是现在一团糟,上千份文件堆在你桌子上,你就有感觉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唉,你现在怎么老说这种话。”赵已然有些打趣的说,“我是说真的,辛苦你了,还有谢谢你!”赵已然抬头认真的看着代幸川,是的,仇恨和冷血已经褪去,他不是代幸川了,只有她不愿意相信,“你真的要和我说谢谢吗?”她双手撑住办公桌,死死盯住代幸川的眼睛,那种质问里有嫉妒有恳求有卑微,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小丑,练习了千万遍的魔术只换来一句还行,谢谢你,“代幸川,我不要什么谢谢!别和我说这种客气的空话!”代幸川望着她的眼神没有一点波澜,“Tina.回英国去吧。你有很好的发展前景,未来一片光明。”“你让我回去?”“你本来就是光明的,身家清白,才华卓越,不管是在代氏还是在别的公司,你都是佼佼者,你可以生活的很好,不要搅在污泥里!回去好好生活。”“污泥?我从来没在乎过,我就是喜欢污泥,我就要活在这堆污泥里。”“Tina,我知道你固执,可是别拿自己的人生赌,你要对你自己负责。”“我不可以活在污泥里,她就可以吗?你不是爱她到不要命吗?为什么她可以!!”“是,我爱她,天堂地狱我们都要一起,做人做鬼都在一起!所以她可以!”“你这是什么鬼逻辑,说的通吗?你爱她会舍得带她下地狱?”“不舍得,可是有一点你说错了,地狱不是死后去的地方,你我所在的这个世界即是地狱,人间炼狱,我要抓紧她的手,不会再放开!”“哈哈哈,好借口,是啊,这还真是人间炼狱,那我是什么恶鬼?你是什么?她又是什么?!身家清白?所以不配站在你身边吗?我要怎么样,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像五年前那样?我永远都不奢求你会像对她那样对我,我只希望你能像五年前那样就好,我们一起工作练武,你做你的代氏继承人,我做你的臂膀,这样就好。”“已然姐,你知道的,回不去了。我一直叫你已然姐,因为我真的把你当做最好的姐姐!”“已然姐,已然姐,是啊,上次在代家,你叫我Tian赵的时候,我好伤心,可是现在听见你叫我已然姐,我还是一样的伤心,这么多年,你知道我的心意吗?说实话,别骗我。”“你回国以后知道的。”“觉得可笑吗?还是感动?同情?”“已然姐,没有,你知道我的心里有了一个人,我为她疯魔,为她生为她死,这辈子都不可能忘,以至于我在一开始完全没有发现你的心意,可是现在,我不管怎么做,你都会难过,但是我无法说谎。”“好,我知道了,我是会难过,但是不会难过那么久,谢谢你不觉得我可怜可笑,今天能把话说明白,很好,我不怪你,我们都没有错,你还是代幸川,我还是赵已然,恭喜你找回挚爱,为你高兴,天堂地狱都是一双人,很让人感动,公司这边有我在,我还是你的臂膀,永远不会变,你回去医院吧,时间不早了,也许她醒了正在担心你呢。”“已然姐。”“傻愣着干嘛,快去吧。”“嗯。”代幸川的眼神从犹豫变成坚定,抓起衣服小跑着出了办公室,门关上那一刻,赵已然的眼泪应声滑落,这也是她为什么催着他快走的原因了,她不想让他看见她的脆弱和崩溃,所以才说那番话激他,只是看见他眼里的担心和急切,她的心又被狠狠的扎了几刀,她的眼泪一颗一颗砸下来,她知道她再没有机会了,是时候放弃了。诺大的办公室里,她无力的仰面躺在地毯上,哭着哭着就笑了。

第二天清早,代幸川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自己家的卧室床上,本来还睡意朦胧,一想到李星辰立马从床上弹起来,睡意还没完全褪去,脚一软,撞在门上,咚的一声,“少爷,您没事儿吧。”代幸川听见山子的声音,更生气了,开门出来,“你怎么也回来了!不是让你在医院吗。”“少爷,您别担心,邢警官来了,在医院守着呢,我这才敢回来的。”“什么?他在医院?那你还敢回来,你更应该在那待着了。你快点回去,快点快点快点!”“好好好,知道了。”代幸川急忙冲进浴室,洗漱出门。他一边洗漱一边回忆昨晚自己是怎么回的这个家,只是不管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可是自己并没有喝酒也没有吃药更没有被袭击,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像沈青禾说的那样,有人对他进行催眠了,可是赵已然也没有那个手段啊,到底怎么回事呢,越想头越疼,他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除了瘦了一点没有什么异样,一把水冲洗干净脸上的泡沫,匆匆换了衣服鞋子出门。

还没走进病房,就听见刑天佑和李星辰说说笑笑的,代幸川就像沉了脸,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醋劲儿这么大,门口的山子看见脸拉的老长的代幸川,立马知道什么意思,使劲儿咳嗽了一声,声音也提高了一个八度,“少爷,您来了?”代幸川停下来,皱着眉,咬着后槽牙,盯着山子,山子不去看他,转过去把门打开了,代幸川真想给他一脚,刑天佑从里面出来了,“川儿,昨天休息的怎么样?”“额,挺好的,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昨天晚上。”“哦。”说着两个人一起走进了病房,一进病房,代幸川就看了那束白玫瑰,“幸川。”李星辰朝他伸出手来,他看见那袖口处露出的淤青,心疼的厉害,马上握住那只手,坐在她的床边。“星辰,你今天感觉怎么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李星辰看了看刑天佑,然后握紧代幸川的手,“幸川,我都好了,我也不怪你了,你不要再责怪自己了好吗?我很快就可以出院了。”“真的吗?”“真的。”代幸川高兴的像个五岁的孩子。

上午九点,沈青禾走进了医院,她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个小时,胡医生看见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沈大医生竟然会早到一个小时!”“胡医生,早啊。”“不是我早,是你早,不是每天上午十点吗?今天怎么这么早来。”“今天周六,我心情好。”“周六不是您老人家睡早觉的日子吗?平时怎么约你你都不出来。今天这么神清气爽的。”“凡事总有例外吗。”“这个不叫例外,这个应该叫奇迹,简直比医学奇迹还奇迹。”“就你嘴贫,不和你说了,我要上去了。”“哎,青禾,李小姐的病怎么样了?”“全好了,两次谈话就好了百分之八十,三次就好了百分之百。”“这么说三天你就把她治好了?”“不是三天,是两天。”“哇,你这也太神了吧。”“不是我神,而是她这本来就不是啥严重的心理疾病,心结解开,立马痊愈。”“那你怎么还往这儿跑?”“我现在说好了,代幸川能信么?”“哦,对,他肯定是不信的。”沈青禾趁着胡医生思考的时候一溜烟的跑开了,“哎,青禾,你什么时候像敢质疑你的人低头了?!”沈青禾一边小跑一边抿着嘴笑,刚跑上楼,一转弯儿就撞到一个人,沈青禾一边捂着头一边皱着眉抬头看,“沈医生,对不起啊,我走的急了。”“没事没事儿,我也刚要说对不起呢,我走的也急了。”“是吗,你刚才是要说对不起吗,我看你那样子是要吃人呢。”“邢警官,我是那样的人吗?我不小心撞到了你,当然要道歉的。你竟然说我要吃人,这么说小心我催眠你。”沈青禾有节奏的晃了晃手里的笔,“傻瓜,你还真盯着笔看啊,你这是碰见了我,你要是碰见了张忆,现在都在给人家写遗嘱继承财产了。”刑天佑揉着肩膀,心想这个疯女人叽哩哇啦说的什么啊,力气怎么那么大啊,神经兮兮的,她真能给人看病吗,她自己看上去就有病,“喂,你想什么呢?”“没有,没有,沈医生,我还要去车里拿东西,我先走了。”沈青禾还气的抱着胳膊看着他,刑天佑感觉后背发凉,急忙走了。

沈青禾用手顺了顺头发,又甩到背后这才进了电梯,不一会就来到了李星辰的高级病房,“李小姐,今天感觉怎么样?”“我今天感觉很好,伤口也恢复的很好。”“吃没吃到甜甜的汤圆?”李星辰笑了,沈青禾又看了看代幸川,“代董,您早。”“沈秘书,早。”代幸川已经这样演了几天,还是演技拙劣,不知道为什么,什么枪林弹雨,什么恶棍混蛋,他都见过,而且根本不放在眼里,偏偏这个心

理医生,他总是不敢面对的感觉,每次他都命令自己看她的眼睛,告诉自己回答她的话,他要让李星辰快点好起来。他一次一次的告诉自己。沈青禾已经从容的走到了沙发边,放下手提包坐下了,她和李星辰有说有笑的,仿佛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代幸川偶尔要在这场谈话中说些什么,他知道这是很关键的一步,大约一刻钟,刑天佑拎着一个大袋子进来了,三个人都齐刷刷的看向他,“是他,他忘了拿上来,都是些生活用品。”李星辰和沈青禾都憋着笑,李星辰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憨傻的样子,“哥,你快进来吧。别杵在那丢人现眼了。”“代董,公司有些事情,我需要和您单独谈谈。”“额,好。哥,你帮我照顾星辰。”“嗯,好,你们谈。”刑天佑马上进门站在一边,让开门的位置,沈青禾和代幸川一前一后出去了。

“星辰,你别担心。会好的。”“天佑,当时是我太冲动了,要不是那天我情绪激动说那么多伤人的话也不会让他这样。”“星辰,这也不能怪你,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承受了太多,加上亲人离世的痛苦,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他也会理解的,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自责不是吗?川儿长久以来经历了太多不幸打击,一个人经历这么多事情难免会心理崩溃,你要相信沈医生,她那么快就能解开你的心结,发现川儿的不对,她的能力一定超强的。我们要相信她,也要帮助她。”“嗯。”“星辰,你要快点好起来,只要你好起来了,他就能无医自愈了。”“嗯。”刑天佑看着李星辰的脸,温柔的笑了,他没敢说昨天晚上代幸川晕倒在路边的事,昨天晚上代幸川出了办公大楼,开着车瞎转,后来干脆停了车,一个人抽着烟瞎逛,可是不知是体力不支,还是精神紧张,竟然晕倒在路边,还好山子一直跟着他,山子始终不放心,让亮子来医院守着,自己悄悄的跟着代幸川,要是换了以前,跟踪代幸川早被发现了,可是现在的代幸川心理负担太重,精神紧张,竟一点都没发觉,山子发现代幸川倒下去了,立马下车冲了过去,也巧,刑天佑的电话这个时候打过来了,山子简单说了情况,刑天佑立马奔代幸川的别墅去了,山子背着代幸川上了楼,不一会儿,刑天佑也到了,刑天佑看着代幸川的样子,他真的心疼他的弟弟,他明明那么优秀,老天爷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戏弄他呢。,难道这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不能十全十美?他和山子守着他半宿,看他睡的很沉,他这才放心,山子给他在这幢别墅里选了一间房让他休息,明天一早早些离开,不要被代幸川发现才好。否则代幸川一定会追问昨天晚上的事,万一解释不清楚说出了生病是他自己的事儿,就不好进行下一步治疗了,所以索性当做没有发生过。事实上代幸川也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家的,虽然想不通,也没有产生怀疑,而就在刚刚,代幸川在自然状态下,放下心理包袱,脱口而出那声哥的时候,沈青禾立马抓住了机会,她知道最佳的治疗时机来了,成败在此一举,而对于沈青禾而言,只有成功没有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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