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是那样的话,会不会……”她小脸一阵红一阵白,心口很闷很痛,“他现在心情很糟,会不会……”
桑姨又笑着摇了摇头,这下,眼底也慢慢腾起一丝湿气。
“不会的。姑娘,你当这是打仗?你被捅了一刀,捅得疼了,就得立马一刀捅回去?我们现在……”她解释着,“我们现在手里没有刀,也捅不回去,所以只能让它先疼着,血先流着,没有办法。”
她又安慰她:“不过也不会一直都没有办法的,需要忍,需要等待。这么些年他都忍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君扬从来都是自己受些委屈没关系,但是他绝对不会让她也受委屈的。一直都是这样。”
沐染听出了桑姨话里的意思,禁不住轻声问道:“以前还有过这样的时候?”
“有。”
“楚君逸是十六岁那边被宣布成为楚家家产继承人的,他俩生日其实挨得挺近,那年也正是君扬的成人礼。你想想,当时他们在那一栋房子里庆祝,所有人都在,他的亲生父亲也在,可除了他自己之外,另外的那三个人才是一家三口,而就在他成人礼当天,被宣布那一栋房子以后将与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只不过在楚傲天死之前他都可以一直住在里面罢了……”
“那时候虽然十八岁,进入公司很久了,可到底那时候还是个孩子,是不是?”
那个孩子心里,会怎么想呢?
接下来的话,桑姨说不下去了。
回忆起过去时来,的确有很多很多不堪回首的时刻,命运悲惨有很多种方式,但没有哪一种会贯穿一个人的人生始末,当时桑姨看着楚君扬长大,就在想,再大一些,再大一些就好了,这样就不必再忍受那个家庭了。
可楚氏就像个泥沼,转眼这么多年过去,到现在了,他这一仗却还是没有打赢。他还是没能摆脱。
沐染听得愣了。
要说细数从小到大的悲剧,她不觉得自己很悲,但绝对算不得上特别幸福。可原来悲惨还有另外一种定义方式,在她单单只看那个人的时候,却从没在他的身上和眼神里看到过。她要靠听别人讲,才知道这些。
深夜。
梦醒。
沐染醒来,是因为做了梦,梦是因为桑姨刚刚说的那些太真实,她第一次真的梦到楚君扬,梦见有一把刀朝他刺过来。
他眉眼冷峻,神情淡漠地看着,避都不避。
胸口的那种刺痛感,还在。
这梦太过真实,她才醒了。
满头,满身,都是汗水。
她小手支撑着剧痛的额头,缓了好一阵,外面空气凉凉的,空调调的温度不够高,她缩了缩肩膀,想要滑进一个人的被子里去。
昨晚一直等到半夜,楚君扬都没有回来。
可……
沐染水眸一颤,发现了不对,她的被子旁边,有睡过的皱褶。
那种皱褶是沉沉压下去之后再起来弄的,因为走得匆忙,被子甚至没来得及帮她盖好,她望着那一片掀开的地方,愣了神。
整栋别墅还是很安静。
沐染穿着棉质的睡裙下了床,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往外走。
他回来了。不在这里,还会在哪儿呢?
一整个二楼都是黑着灯的。
楼下也是。
唯一的一点点光亮,像是从二楼深处的一个角落里传来的,门缝只开了一点点,淡淡的光芒从里面映出来。沐染绕过一堆客房,往最里面的角落走去。
门,虚掩着。
半夜才赶回来的男人,面容微微憔悴,却还是精神矍铄,外套和领带脱了,只穿着浅蓝色竖条纹的衬衫,左手被纱布厚厚地又缠绕了一层。
他站在那里,看着一张放在书柜上的照片,伸手,轻轻去碰。
即使沐染看不到,也大概知道那是一张女人的脸。
他用手指轻轻地碰着,情绪没有那么激动,像是缓慢流淌的暗色河流,好半晌以后,低哑地开口说话。
“你总说我最聪明。可即使我那么聪明,说给你听的话,你却从来都不肯听。”
醇厚低哑的嗓音,不带一丝冷冽,是最掏心的,最发自肺腑的话。
“我的那些话,如果你肯听一句,你跟我,现在就不会是这样了。”
“你都知道么?”
那些年,八岁的楚君扬都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在母亲签署那些文件的时候,在她登上去欧洲的飞机的时候,在她回来的时候……
裴清伊输在她太善良太天真,哪怕知道这个世界非黑即白,也相信着自己没有身在恶地。
而结果,就是她灰飞烟灭。
“吱呀”的一声门的轻响,就在他情绪微微失控,手指开始微微发抖到时候响起!
“谁?”冷冽的眼神死死克制住眸里腾起的血丝,他长指扣住了照片,哑声冷冷地呵斥了一句。
门外,那纤小的人儿心口剧痛,惊慌失措。
刚刚看到他低哑说话的时候,那个从没见过的真情流露的楚君扬让她心颤起来,她小手抖了一下,竟让门响了起来。
楚君扬冷冽的眼睛泛着猩红,缓缓走了过来。
丝毫没得商量地,将门打开。
那个纤小的女孩穿着绵软的睡裙,头发凌乱地散着,脸色白白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不好好地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
“对不起。”她率先出声,细小的嗓音里透着哽咽,水眸里雾蒙蒙的,“我看到床,知道你回来了,才想要过来看看……”
“看看什么?”他嗓音冰冷得有些吓人,缓声问道。
“我身上发生的事所有人都看到了,怎么就没那么多人跟你似的多管闲事,要来看看我怎么样?”他逼近她,盯着她看,眼里的血丝更红更重了。
沐染惊慌失措,望着他的样子,吓得一步步往后退。
她的小手无措地往后抓,抓到一个东西,她回头才看到,是通往阳台的栏杆。
“怎么,没人说你多管闲事吗?”他冷笑着,像个嗜血的恶魔,张开双臂将她冷冷逼到角落,一丝空间都不留,恐怖的气场几乎将她逼到窒息,“连桑姨都不管你来管什么?你算什么?你不过是这里一个寄居的人,沐染你不明白吗?你怎么就天真到觉得你可以来安慰我?”
沐染被吓到了。
心口一阵阵刺痛之间,她察觉了这里的栏杆下没有楼梯,掉下去直接是底层的花坛。
堆砌着一堆砖块和小型外景盆栽的花坛。
“我也有过这种情况,所以我才想要来看看你……”
他停下了,冰冷的气息颤抖着收了收。
“是,”他承认,哑声道,“你有那个资格。毕竟你跟楚君逸和我都交往过,你有那个资格选,那沐染”
他猩红着眼睛,大力拉过她来,问她:“如果有一天我跟楚君逸发生冲突,要拼个你死我活,你选谁?你想要谁生谁死?说给我听听,我也想知道知道这个每天睡在我怀里的人怎么想!说!”
他这样的动静,真的要吵醒桑姨了。
沐染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问这些话的时候就禁不住流出泪来,纤瘦的身体颤得停不下,她受不了了,想要推开他,楚君扬却死死抓着她的胳膊,继而抱住,借着一点点光线看到怀里的人儿红了眼睛,他心口才猛地一震,整个人才逐渐情绪平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