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语然回头向声音来处看去,后面走过来一群人。当先一位,乌发剑眉,鹰目管鼻,相貌英俊,眼神凌厉,头戴束发镶红宝石金冠,穿一身石青绣金蟒纹圆领常服。正是那天邀请游逸与安语然游湖的华亲王。
说话的是华亲王身边一个穿宝蓝对襟长袍,脸色灰暗的干瘦男子,眼睛溜溜地直盯在安语然身上。
安语然被那干瘦男子看得心下不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男子反而更加贼忒兮兮地笑着道:“游夫人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此娇美,可说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游公子这么有艳福,真是羡煞旁人啊!”
游逸凌厉眼神扫了那干瘦男子一眼,哼了一声,压根没有理睬他。转身向华亲王行礼:“王爷。”
安语然赶紧跟着游逸也行了个礼。
华亲王点点头,看了一眼安语然说:“今日中元,本王携家眷来放河灯,路上巧遇出游的赵公子周公子他们,睿淇不如一起同行?”
游逸本是极为不愿让安语然和他们一起同行的,特别是有那个干瘦赵公子在的情况下,但华亲王亲自开口邀请,不便拒绝,只好点头说:“愿随王爷共赏中元夜景。”
安语然这才看见华亲王身后不远处还有一群莺莺燕燕,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珠翠满头,不停地互相说笑打趣,此刻也停下了脚步,都看着这里。她在这群人中并未看到世子世子妃,猜测他们大概是去了别处游玩,没有和华亲王一道。
这些女子年龄有大有小,都作妇人打扮。安语然不由暗暗咋舌,心说不会都是华亲王的妻妾吧?华亲王收编这么多,也不怕肾亏!
游逸低声对安语然说:“你和王爷家眷一起走,我陪王爷说会儿话,等会儿我们再放河灯。”
安语然点点头,她虽然不愿和那群莺莺燕燕一起,却更厌恶那赵公子。这会儿游逸和她缀在后面说话,那赵公子就故意也放慢了脚步走在他们后面。她与乐灵止住了步子,等后面的女眷们走上来。游逸则拉着赵公子一臂:“赵公子,走吧,不能让王爷在前面等我们吧?”
赵公子被游逸拉走时,还不停回头看看安语然,颇为遗憾地样子。
这会儿华亲王的女眷带着丫鬟们跟了上来,把那赵公子急色的样子看了个清清楚楚。其中一个绿裙女子笑嘻嘻地说:“年轻真是好啊!游夫人不化妆也这么可人。啧啧,看这皮肤!”
安语然心说,这时代的粉多半里面都含铅,涂了是美白了,不过容易铅中毒,皮肤更会早衰。姐才不会这么傻,往脸上涂毒品呢!
另一个粉衫红裙的女子也笑眯眯地说:“是啊,都说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今天看到游夫人才知道这话其实是错的。”
边上的丫鬟凑趣地问:“怎么说是错的呢?”
粉衫红裙女子继续笑着说:“你看游夫人不打扮不化妆,也不带什么首饰,头上随随便便插个簪子,却比我们这些人都要吸引人。看把赵公子迷得!”
一个黄衫白裙的女子掩口笑道:“瞧那个赵公子,连路都快不会走了。”
听了她们貌似恭维,实是讽刺的话,安语然自然知道她们在嘲笑她没什么首饰。今日她既然是作为游府少夫人出来的,自然着意挑选了考究的裙装,梳了精致的发髻。只不过她本就不喜欢在头上插金戴银,弄的头重脚轻,所以只在发髻上斜斜插了个玉簪。
她们说着,她也就淡淡笑着听着,她本就不在意这些蠢妇的看法。只是到后来,她们竟越说越不堪,话里已经有意思暗指她故意勾引别的男子。连乐灵脸上也露出了不忿之色,只是她性格老成隐忍,安语然还没开口,她不便抢着说什么。
安语然敛了笑容,慢慢地说道:“薇珏不擅化妆打扮,哪能比得上夫人们漂亮风流。不过薇珏虽然只是个没品没阶的普通民妇,却也知道礼义妇德,不会老是去注意别的男子目光。”
那个黄衫白裙的女子脸色一青,安语然明着是解释自己不会去注意别的男子目光,暗里是讽她不知礼义妇德,老是盯着其他男子看了。但是安语然是替自己解释又没明着说她,她连反驳都没法反驳!粉衫红裙的女子也脸色不太好,安语然这句其实把她也捎带到了。
绿裙女子看到她们吃瘪,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笑,心道这位游夫人年纪虽小,却也不是个好欺负的。
吃了个暗亏后,这群莺莺燕燕总算安静了,让安语然耳边清净了好一会儿。他们沿着河岸走了一段,找到个较大的沿河平台,这帮莺莺燕燕又热闹起来,纷纷下平台去放河灯。
安语然不想和她们挤在一起,便继续向前走去,寻到一个稍小的沿河平台,转头向乐灵道:“我们在这里放河灯。”
乐灵看了看前面几十米处,还在与华亲王他们一起说着话的游逸,诧异地问:“不等少爷一起放了吗?”
安语然接过乐灵手里的船型河灯:“不等了,他们罗里吧嗦的不知道要说到什么时候。这船灯这么大,虽然份量不算重,你却要举着手拿,太累了,不如早点放掉,让它自己在河里走。”
乐灵有些感动,提着这灯走久了确实累人,手臂一直都要举着,肩膀早就有些酸痛。但是做奴婢的哪有自己叫苦喊累的份,若不是安语然体谅,她就还得继续提下去。
等乐灵将灯中几根蜡烛点燃,安语然小心地提着灯船走下台阶,蹲下身将它轻轻放入水中。她静静地看着灯船在黑色的水面上越漂越远,渐渐混入其他人放的灯群中,渐渐漂出她的视线,就如那些已经离去的人们……
中元节放河灯是为了祭祀亡魂,放下河灯的人们,依据灯的漂浮状况,来判断亡魂是否得救。安语然心中默默地为死去的前身祈福。如果没有前身的那次投湖,她就无法穿越到这具身体里。那么此时也许她也只是一个孤魂野鬼,也许她连孤魂野鬼都不是,而是彻底化为了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