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跪的不利索
“杨主任，是这样。”罗浩正色回答道，“我上学的时候听一个海归的老师感慨的说到一件事。”
“阿美莉卡由盛转衰的节点是911，当年据说几千消防队员义无反顾的冲进火场，这是一种信念。”
“毕竟是冷战的两级，要是连这点信念和组织、动员能力都没有，那不是笑话了么。”杨静和杨主任笑道。
“但那之后，消防队员被辜负了。”罗浩道，“很多抚恤金以及后继的治疗费用都没到位，所以产生了一系列连锁影响。
当时老师很感慨的说，可能是因为没了对手，资本就开始藐视这些甘于奉献的人。”
“你要说什么？”杨静和冷静的问道。
讲到大道理？跟自己宏达叙述？站在道德高地上呲自己？
艹！
道德高地很冷的，高处不胜寒！
杨静和看罗浩的眼神越来越冷，早已经没了之前的温和。
“前段时间柴老来巡查，救治了一名羊水栓塞的患者。”罗浩正色道，“羊水栓塞，您是知道的，当时救治及时，之后要海量的血。医科大的同学踊跃报名，其中就包括陈娇。”
“我不想辜负她。”
“所以，只能来拜您的山门，这手术让我做好不好？”罗浩低声央求。
“呵呵。”杨静和杨主任笑了笑，“只要院里面同意，我肯定没问题啊。”
“救人么，癌晚的患者，小罗教授要是有心救人的话那是善举，我怎么可能说不。”
杨静和杨主任说得干脆，敞亮，和沈自在、申主任、冯子轩的描述完全不同。
罗浩一怔。
“你别听他们扯淡，我很讲道理的。”杨主任道，“你想做就做！患者收你们介入科，择期做，我这面一点意见都没有。”
杨静和杨主任的态度好到让罗浩发指的程度。
罗浩可不相信这位会因为自己刚刚的说辞以及柴老的名气直接被折服，这就跪了。
“放心做，小罗教授。”杨主任咧嘴一笑，大白牙似乎闪烁着寒光，“有任何问题来找我，我肯定全力以赴。”
说着，杨静和伸手握拳，锤了锤自己的胸口。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那……”罗浩犹豫了下。
“那什么那，你好好干。人家学生献血的时候不怂，咱治病的时候也肯定不能怂！”
“谢谢杨主任。”罗浩起身，鞠躬。
“太客气了。”
“杨主任，粒子的厂家……”
“害，别提了。”杨主任露出无奈的表情，“我这面基本没做过粒子植入的手术，和厂家也没联系。”
“是这样啊。”罗浩脸上露出愁苦的表情。
“小罗你自己联系，我这事儿实在帮不上忙。”
“那好，谢谢杨主任。”
等罗浩离开，杨静和杨主任咧嘴无声的笑了。
他的大白牙寒光凛凛，如刀锋剑芒。
拿起手机，杨静和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小李么，我，杨静和。”杨静和杨主任平淡说道，“我们医院供货要有我的签字，你知道吧。”
“知道，杨主任，您放心，我们点对点跟你接触，别的科室主任联系的话我会糊弄过去，就说没货。再说，货肯定要邮递到您手里，到底是谁要做粒子植入手术，这么不知深浅？”
“知道就好，最近又有人想要做粒子植入。”杨静和杨主任并没说是谁，“伱那面卡死。”
放下电话，杨静和抿嘴微笑，继续看电脑上的影像。
一个小小的带组教授，靠着背后有大佬就能嚣张跋扈？杨静和杨主任不信。
但他知道罗浩最近风头正盛，加上杨主任也已经五十多了，锋芒没从前那么锐利，所以“退”了半步，没有直接把罗浩给怼回去。
要是换沈自在，肯定是另外的做法就是。
小东西，道德绑架是不是？老子就没道德，看你怎么绑架！杨主任心里想到。
一日无话。
第二天一早，杨静和来上班，赫然看见办公室门口站着一个人。
“咦？小李，你怎么来了？”杨静和惊讶。
那人是粒子厂家的销售，姓李，昨天杨静和就是给他打的电话。
人在帝都，怎么今天就来自己办公室门口了？
“杨主任。”小李刚开口，腰已经弯下去，满脸堆笑。
杨静和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进来说。”
“杨主任，我来给罗教授送粒子的说明书以及办理相关资质。”
小李说的很明确，一点都不含糊，是给罗教授而不是杨静和。
“！！！”杨静和瞪大眼睛，宛如铜铃，恶狠狠的居高临下瞪着厂家的销售。
他很难相信厂家的人竟然说出这么“无知”的话。
整个医大一院只有自己有资格收放射性粒子！别人收，那叫违法！！
小李为难，不断弯腰道歉。
很快，杨静和杨主任冷静下来，“哼~”
他冷哼一声，坐到老板椅上。
“杨主任，您知道，我们公司隶属于核工业部。”
“那又怎么样！”
“昨天912的大佬给我们经理的老大打了个电话……粒子不送不行。”
杨静和杨主任愣住。
经理的老大，核工业部的大佬？
这家公司叫什么无所谓，但人家后面的背景是核工业部。
嗯，这个说法不严谨，现在叫核工业集团公司，但杨主任习惯性的称呼它为核工业部。
912……军方背景的医院。
根本不用捋，杨静和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妈的！
没想到罗浩的后台这么硬，更没想到行动会这么迅速。
“小李，你们……”
“杨主任，我们老总说了，哪怕不要整个东北市场，周老都亲自打电话了，还是要尊重老人家的。”
“！！！”杨静和惊讶，他没有无能狂怒，而是平静的问道，“我要是不同意呢？”
销售小李似乎并不惊讶，他安静的说道，“经理也说了，您要是不同意就撤销医大一院的资格证书。”
“！！！”
“再评审，他亲自来，有核工业部的大佬打招呼，应该一路绿灯。”
杨静和的眼睛里露出凶光。
“这次我是真的没办法，您是大佬，那面也是大佬，我们小销售夹在中间真的没办法做人。”小李不再平静，而是满脸谄媚的笑，不断解释着。
但杨静和杨主任知道自己是个狗屁的大佬！
人家估计连夜坐飞机来，粒子相关的一系列手续直接给罗浩送去，然后再来自己这儿道个歉。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无数恶气在胸中聚集，杨静和冷冷的看了一眼小李。
销售小李也很无奈，他弯着腰说道，“杨主任，周老可是912的老主任，人家跺跺脚，军工企业的老总都会卖点面子。我也是身不由己，您抬抬手，抬抬手。”
“你信不信以后……”
“信！”没等杨静和把威胁的话说完，销售小李便马上说道，“我当然信，可老总交代的，我也没办法。”
销售小李了解杨静和杨主任，他的语气从平淡到谄媚，说着说着，渐渐生硬。
说完后，腰也直了起来。
“杨主任，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走了。”
杨静和瞪眼看着销售小李。
小李完全没理会杨主任的威胁，转身离开。
关门的一瞬间，杨静和的思维紊乱，仿佛阿尔茨海默了似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怎么会！
912的周老，杨静和杨主任知道，心胸外科的老祖似的人物，不过年纪已经大了，现在走路能不能走利索都不一定。
老不死的，怕他作甚！杨静和心里骂了一句，拿出手机，找到一个电话号码。
他犹豫了几秒钟后毅然决然的拨了出去。
杨静和清楚，自己就像是一头狮王，在医院里有属于自己的领地。如果对来犯的敌人不能迎头痛击的话，以后要有更多的刁难与蚕食。
蛋糕就这么大，谁多吃一口自己就得少吃一口。
坚决不行！
所以杨静和只犹豫了3秒钟，便把电话打过去。
“大哥，是我，小和。”杨主任的声音都温柔了很多，“我被人欺负了。”
“谁欺负的你！”
“912，周老。”杨静和委屈吧啦的说道，“我这面……”
可没等他解释完，电话那面顿时炸了，“你说谁？！！”
“912心胸外科的周……”
“你怎么得罪他老人家了！”电话对面的声音尖锐了少许，哪怕隔着电话，杨静和都能感觉到对方的紧张。
“我没得罪，没得罪，是单方面被欺负。”杨静和不顾一切的连忙解释道。
“你他妈最好和你说的一样，周老也是你能得罪的？！”
“哥，我真的什么都没做，真的，我发誓！”
杨静和解释了好久，对面的人才信了少许。
“我警告你，周老只要还喘气，人家伸根手指就能把我碾死。至于你，人家连看都不屑看你一眼。”
杨静和心中惊讶。
“话，已经跟你说到这个地步了，你自己看着办。要是有问题，哪里不对你马上弥补，如果我听到你有一丝不尊重周老、让周老不满意的地方，你就直接跳楼吧。”
“！！！”
杨静和无语。
挂断电话，杨静和这才发现自己的腿在不由自主的打着哆嗦。
那面的那位从来没用这么严肃的口吻和自己说过话，912周老，不就是个老棺材瓤子么？
怎么……
想着想着，杨静和忽然意识到不对劲儿。
老棺材瓤子这种话自己想一想似乎都是罪过，千万不能这么想。
大丈夫能伸能屈！
杨静和意识到这点后马上坐直，心里琢磨着。
昨天杨静和还笃定自己能拿捏罗浩，给他个软钉子，让他知难而退，不知不觉喝了自己的洗脚水。 可罗浩行动迅速，闪电一般，第二天就把洗脚水端来，捏着自己鼻子灌了进去。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杨静和的思绪。
“进。”
一个女人推开门，面色凝重，手里拎着片子。
来找自己看片子的，杨静和有些不耐烦。因为罗浩的事儿他正烦躁着，偏偏这时候有人来看病。
“主任，您好，小向让我来的。”
小向是门诊护士，昨天说好有个朋友来看片子，这事儿杨静和指导。
杨静和忍住心里的焦躁，没好气儿的说道，“什么病？”
“肝癌，一周前体检发现的。”女人说着，眼圈泛红。
医生不相信眼泪。
要是哭能解决问题的话就好了，杨静和心中冷漠，抬头看着女人，伸手，“我看看片子。”
接过片子，还没插到阅片器上，杨静和忽然心中一动。
放疗适合3期及以上的肝癌治疗，一般肝癌都由外科、介入科治疗，极少来放疗。
反正自己也要和罗浩表达善意，这样的话还不如给罗浩送个患者。
听说罗浩年轻气盛，正在攒手术量。
想到这儿，杨静和精神一振，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别担心，我先看看片子的。”
杨静和戴上眼镜，“一丝不苟”的看资料。
甲胎球蛋白3.7ng/L，肝功能无异常。
B超检查报告：肝右后叶椭圆形低回声实性团块，回声均匀，周边伴有低回声晕。
彩色多普勒血流影像：团块周边和内部可见短状血流信号。CT扫描：示增强动脉期呈均匀强化，连续观察动脉期肿块周边快速强化，静脉期快速消退。
MRI显示椭圆形短T1、长T2信号结节影，边界清楚，最大4cm*3.5cm，增强扫描后明显强化。
检查做的倒是很周全，而且增强CT动态观察造影剂呈“快进”、“快出”改变，肝癌的诊断没什么错误。
这患者算是有介入手术适应症，而且病情相对而言单纯。
“是肝癌，还是晚期。”杨静和摘掉眼镜，笃定说道。
“杨主任，下一步怎么办。”女人慌了神。
“现在看着算晚期，但是呢有的治。”杨静和道，“适合介入手术，既然是小向的朋友，那我带你去介入科，给你推荐个医生。”
女人的眼睛里露出希望的光。
从黯然到有了光，似乎只需要一句话。
但这种情况杨静和看的多了去了，根本不关心患者家属是怎么想的。现在杨静和的心里有些不平衡，哪怕要跪，也得卖足了人情，以免别人看自己好欺负，最后谁都上来踩自己一脚。
他胡乱的把片子、资料收起来，塞进袋子里。
“走，我带你去。”
女人被杨静和突如其来的热情感动的泪流不止。
“好了！”杨静和不耐烦的喝道，“先看病还是先哭？要不你先出去哭个够？”
听杨静和没好气儿的呵斥，女人害怕，努力抽噎，把眼泪擦干净。
但眼泪不断地流出来，根本擦不干。
杨静和拎着片子，没搭理身后的女人，大步走出主任办公室。
“送礼”这种事儿虽然属于伏低做小，但杨静和没心理压力。
刚被骂了一顿，杨静和哪怕再不知道周老的能量有多大，也得去认个错，表明自己支持罗浩的态度。
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杨静和心里清楚。
至于“礼物”本身么，杨静和并不在意。
只要罗浩高兴就行。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礼物怎么送才能不掉价。
一个男人脸色很难看，站在走廊里。杨静和猜他应该是患者，但完全没有交流、查体的想法，独自走在最前面。
他脑海里琢磨着见面之后应该怎么说、怎么办才能让罗浩开心。
直接送患者倒不是不行，可杨静和总觉得缺少转折，没有惊喜。
人么，都一样，求之不得才是最好的。
见面后要不要吓一下罗浩？杨静和心里想着。
如果直接跪的话杨静和心里不平衡。
毕竟在医大一院横行了几十年，杨静和下意识中把罗浩摆在小医生的位置。
至于尺度，杨静和觉得自己能把握的很好，不至于让罗浩太难堪。而且自己随后送的“礼物”表明了态度，大不了是自己比较豪爽，说话直来直去，想来罗浩也说不出什么。
等来到介入科，杨静和已经做好了通盘准备。
“罗浩！”杨静和远远的看见罗浩对着门坐着，正在刷着手机，便大步走进医生办公室，沉声喝道。
罗浩也看见杨静和走进来。
心念一动，准备好了系统奖励——霉运符。
只是罗浩没用过，对霉运符的效果以及后继并不了解，所以一直有所忌惮。
这次遇到了“精神病人”杨静和杨主任，罗浩早就想拿杨静和开刀，试一试系统给的霉运符到底好用不好用。
“杨主任。”罗浩冷静的看着杨静和。
与此同时，意识已经落在霉运符上，只要杨静和作闹，罗浩就要给杨静和来一发大的。
“杨主任，有话好好说。”沈自在拦在杨静和和罗浩之间。
沈自在有些紧张，但还是坚持站在杨静和面前。
下一秒。
铁塔一般的杨静和脸上露出极少见的温和微笑。
“沈主任，你这是干嘛。”杨静和笑着说道，“有个患者找到我，我觉得适合你们介入手术治疗，给小罗教授送来，让他掌一眼。”
罗浩一怔，刚要开启霉运符就听到杨静和的话。
给自己送患者？！
旋即罗浩想明白了后面的逻辑关系。
估计是周老板的压力让杨静和直接跪了，这货还不愿意跪的太快，还要点面子。
虽然如此，但罗浩还是没有大意，一直做好随时使用霉运符的准备。
缓缓站起来，罗浩微笑，客气躬身，“杨主任，您客气了。”
“害，小罗教授你太客气了！”杨静和朗声说道，顺便摇了摇手里的片子袋，哗啦哗啦作响，“来，看眼片子。”
罗浩点了点头，接过片子。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杨静和身后男人身上的时候，诊断辅助ai给出了一个怪异的诊断——腹腔脾种植。
？？？
腹腔脾种植不常见，罗浩在协和见过几例，难道说是杨静和诊断错了？
罗浩不动声色，拿出片子和既往资料仔细看着。
“小罗教授是协和的教授，来咱省城支援。”杨静和和患者家属介绍道，“别看他年轻，水平可是这个。”
说着，杨静和竖起拇指称赞道。
患者、患者家属有些迷茫。
他们没想到杨静和主任带自己来，找的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位医生。
“杨主任，小罗水平的确高，但别这么夸，再把……”沈自在帮罗浩谦虚。
“说什么呢！”杨静和一瞪眼，“水平高就是水平高，你还怕我把小罗教授架起来烤？”
“害。”沈自在观察杨静和的表情，忽然发现他是认真的、是友善的，这让沈自在有些无法接受。
杨静和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沈主任，你该不会是水平不如小罗教授心里嫉妒吧。”
摔！
沈自在真想把杨静和的臭嘴给缝上。
如果自己打的过他的话。
所以沈自在干脆闭上嘴，一句废话都不说。
杨静和见沈自在不说话了，罗浩在认认真真的阅片，心中得意，也安静下来。
很快，罗浩回头。
“小罗教授，患者收了吧。是门诊……”
“稍等，杨主任。”罗浩微笑，“患者是哪位？”
诊断辅助ai给出诊断的那个男人看向罗浩，“罗教授，是我。”
“你有过外伤史么？”罗浩问道。
“？？？”
“？？？”
杨静和和沈自在怔住。
“有。”患者不知道罗浩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的如实回答。
“脾切除？”
“是。”
罗浩带着患者去查体。
“哦，那你大概率不是肝脏疾病，而是腹腔脾种植。”查体后，罗浩微笑告诉患者一个“好”消息。
“啥？”患者愣住。
“？？？”
“？？？”
沈自在和杨静和一样愣住。
片子上“肿瘤”位置有快进、快出的表现，是典型的恶性肿瘤征象。
虽然不能直接确诊，但结合其他因素来看，初步诊断肝恶性肿瘤是肯定的。
沈自在直嘬牙花子。
不过接触的时间久了，沈自在早就产生了一种对罗浩的信任。
难道真是腹腔脾种植？这病可不常见。
就在沈自在琢磨的时候，杨静和心底一股火冒了出来。
自己已经算是卑躬屈膝、负荆请罪，可罗浩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叫什么来着？
指鹿为马！
他对着典型肝癌的影像否定了恶性肿瘤的诊断，说什么腹腔脾种植！
简直离了大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