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府盘踞在旱天城西北边,跟吴府分家院地理位置正好相反,两边呈现龙争虎斗之势,已有三四年头,还未分个高低。
年轻的茶楼店家身披蓑衣,拎一翻腾水花的鱼匡,径直走向门府装潢实在气派,与自己穿着显得格格不入的府门前。
奇怪的是,素来对城内大家都甩一脸色,不觉自己身份比他们低多少的看门武夫见蓑衣年轻人,竟挤出一丝笑容,客气道:“韩公子今日怎有闲情进城?”
姓韩的茶楼店家微笑道:“这不眼瞅马上清明,大江马上涨潮,进城来避避风头。”
风雨欲来?
看门武夫轻轻一笑,显然对茶楼店家话语不相信,大江清明涨潮是不错,但旱天城附近堤坝早已修建完整,近十年无忧。不过能在刘府当差的,眼力见儿和心眼都是必不可缺的,脸上自然脸色如此,不动神色,还是客气道:“还是跟往常一样,帮您去喊少爷?”
茶楼店家嗯一声,抬起手中的鱼筐,含笑道:“告诉他,今天请他吃鱼。”
看门武夫哈哈大笑道:“好,您稍等一会。”
茶楼店家将手中鱼筐放下,叉腰环顾刘家府四周,见其朱墙金匾,阳光一照,金碧辉煌,抿嘴一笑,轻声道:“匹夫当家。”
看门武夫身轻如燕,纵然刘府家大业大,院落三千,来去也不用多久,茶楼年轻店家鱼匡放在地上,活鱼水花才刚刚染湿地面,看门武夫便从里头走来,莞尔一笑道:“韩公子,少爷说在老地方等您。”
茶楼年轻店家轻道一声多谢,拎着鱼筐,大大方方走进刘家府院,待人走远,看门武夫才摇头嫌弃道:“穷酸纨绔。”
韩姓年轻人和刘家少爷的老地方,其实不过是刘家少爷平日练刀地方。
茶楼年轻店家在庭院前停下脚步,抬眸看一眼院落门前挂的武刀亭三字,一时竟觉得无比刺眼,原本无风的庭院,不知从何处起了风,午间热气托长发,热浪扑鼻。
韩姓年轻人心领神会一笑,推开庭院大门,扑面袭来的并非热气,而是层层凉意,提神异常。
庭院内,刘家少爷身着黑色紧服,手持长刀,闭目凝神,好像睡去模样。
年轻茶楼店家蹑手蹑脚的走近庭院,鱼筐中的活鱼翻腾,闹出阵阵响声。
就在活鱼水花溅地,韩姓年轻人将鱼匡放在凉亭里,自己也坐下时,刘家少爷猛然睁眼,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映出一张刀削般的脸庞,刃口上高高的烧刃中间凝结着一点寒光仿佛不停的流动,更增加了锋利的凉意。
只听一声破空之声,刘家少爷挥出一刀,身前平静湖面炸裂开来,水浪滚滚往两边排开,气势磅礴,形成一条水路,刀意缠绕湖泊,久久不平息。
见此壮观情景,茶楼店家拍手叫好道:“刀法自然,想来刘兄不用多久,定能再上一层楼,登上宗师之列。”
刘家少爷淡定收刀,气势收敛,气息浑厚,浑然天成,随后转身朝茶楼年轻人走去,身高修长,只用微微抬脚就可跨过栏杆,寻一处干净椅子,看向鱼匡,平淡道:“旱天大江来的?”
茶楼年轻人比划个数,摇头自傲道:“从别的渔家那里买来的,只花了八十文。”
“怎么,没叫下人上茶?”刘家少爷淡淡一笑,见除了鱼筐别无其他的空桌,随口问道。
茶楼年轻人一手托脸,打一哈欠,眯着双眸,轻松道:“来你府中做客,怎能不占你便宜。”
“明前茶?”刘家少爷简单一问。
茶楼年轻人乐呵呵道:“眼下时节,也就这茶最贵了。”
“那就好。”刘家少爷轻声回道。
把玩鱼筐里头的肥鱼,韩姓年轻人淡然道:“吴家少爷我见过了。”
“那日进城我没去,听府里人说,气度不凡。”刘家少爷袖口生风,示意庭院外下人进来。
韩姓年轻人不着急开口,等下人上好热茶,抿上一口,才缓缓道:“气度不凡倒是不假。只是吴少爷此人啊,只能小聊,跟你一样,心眼多的很,不能敞开心扉,太危险了。”
“好事还是坏事?”刘家少爷手握茶杯,意味深长地问。
韩姓年轻人嘿嘿一笑道:“好事啊,这不是拐着法子夸你?”
刘家少爷笑而不语,一口热茶入肚,放下茶杯,平淡问道:“你爹什么想法,放行还是死战?”
韩姓年轻人重重嗯一声,竖起大拇指,称赞道:“这个死战用的也真是妙啊。”
刘家少爷瞥一眼十分不正经的韩家公子,感到头疼万分,一时也无可奈何。
韩姓年轻人也放下茶杯,倒上半杯热茶,想了片刻,随后道:“我爹意思我还是捉摸不透,韩家现在进退两难,我是主张放行的。你就说当今圣上对旱天的脸色,我爹战死,二话不说,我走马上任,要是我爹活着,那准要挨批,晚节不保。”
刘家少爷挑了挑眉,感兴趣试探一问:“怕了?”
“怕啊,怎会不怕?”韩姓年轻人瞪大眼珠,不可思议道:“刘无庸,你不会真以为我想你吧?我可怕死的紧,吴少爷藏有多少底牌不说,单说摆在明面上的两个前朝人物,都够我头疼的了!”
刘无庸嗯一声,喝上口茶,严肃道:“前朝大儒黄有德,道儒双备,修为一线大宗师水平,韩家不过数百铁甲,真要死战或许都不够他塞牙缝的。对了,另一个白发白眉白胡的前朝人物调查清楚没有?”
韩姓年轻人摇头道:“还没有。”
刘无庸又看了一眼韩家公子,眼里闪过一抹冷意。
韩家公子不以为然,还一白眼,冷笑道:“刘无庸你不用这样瞪我,别人也许会卖你一个面子,但在我韩载玉这,休想!”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刘无庸长叹一声,放下茶杯,轻轻说道。
韩载玉努努嘴,委屈道:“我是刚进城就往你这边跑了,看得比我爹娘还重,你别狗咬吕洞宾。”
“将你的鱼拿走,我可吃不起。”刘无庸冷淡回答,起身就要走。
韩载玉急了,拎起鱼筐,连忙跟上去,边走边讨好道:“别啊,我跟你说这鱼可是肥美,煮汤清蒸,味道都是极佳。”
刘家少爷本不想搭理韩载玉,不过走上一段,韩家少爷一直在旁喋喋不休,丝毫没有收嘴意思,耳畔嘈杂,便停下脚步,冷淡道:“放在厨房里,赶紧滚。”
韩载玉一脸喜色,见刘家少爷要出门意思,纳闷问道:“你去哪?”
刘家少爷冷冷看了一眼韩载玉。
韩载玉摆摆手道:“说嘛,又不会少一块肉。”
刘无庸叹了口气,道:“去给你探探路。”
“少安毋躁,还是先等其他家给出动静,再行动不迟。我可先说好,那吴少爷身边都不是平平无奇之辈,不是洛家千金就是曲家小姐的,你别阴沟里翻了船,到时候头七找我索命。”韩载玉一脸凝重认真道。
刘无庸皱眉道:“没想打吴家还有这个本事,让这么多名门之后给他吴忧护道。”
韩载玉颔首道:“起初我也是吃了一惊。”
刘无庸叹了口气,迈腿就走。
韩载玉大惊喊道:“你还去?”
刘无庸耸了耸肩膀,“不探了,吃鱼。”
韩载玉嘿嘿一笑,呢喃道:“这才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