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迷好不容易遇到了个真心待它的人,却被它吓死了,还要在忘川里停留七十年才能回来。不过还好,他下一世回来的时候,它也快要成妖了,那样就可以一直跟着他了。它要报他给它浇水的恩,还要还它把他吓死的债。它现在只盼着那个叫玄清的鬼能够闲暇时记得来给它捎个信,告诉它离苦投生何处。
没有了离苦的照顾,阿迷过得极不舒服。原本它觉得他那些照顾它是不需要的,现在看来,却成了必不可少的。这荒废的院子没有人来,也就没人来陪它说说话,没人来给它浇浇水。偶尔路过的妖啊、鬼啊是都不会进寺庙里找晦气的,他们躲佛祖还来不及。
离苦给它做的小棚子已经被风吹走了,它现在彻底成了一棵野生的魅,风吹日晒雨淋哪样都没落下。
阿迷每日念着的玄清终于在它经历了十年寒来暑往后来找它了。那时它已经可以化出个模糊的人形来,但面目、身量都是看不清楚的,被一团紫色包围着,倒更像是一团光雾。它正在寺庙的墙上眺望远方,想着什么时候可以再见离苦。据说,人轮回后便不记得前世了,那要怎么让他想起它呢?
正苦恼着,自远处飞过来一团白色的影子,离得近了才看清,正是那日带走离苦魂魄的玄清。它瞬间便支棱起来,声音里满是惊喜:“玄清,你来了!”玄清长得实在是俊俏,眉眼含笑,身形潇洒,哪有一点鬼的样子,活脱脱一个世家公子!
“小妖,你竟还记得我名字?”
“自然是记得的。”阿迷很开心,开心到整团紫色的光雾都要散开去了。
“我帮你查那和尚转生,着实费了些力气,所以来晚了。”其实,他自一回冥界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十年里总是觉得有事未尽,却也想不起来。今日到忘川巡察,才记起还欠了一个小妖的承诺,便赶忙来了。
阿迷倒还是惊喜的,它本也不指望才认识一会儿的鬼来兑现什么承诺。“不打紧,不打紧!来了就好!”
玄清坐到它旁边,仔细瞅了一遍。“嗯,修行得不错,才长了二十年就快成人形了。”只不过还是要到成妖时才能正正经经地化成它今后的模样。
阿迷用它还不太习惯的手去拉玄清的衣袖。“玄清,你且告诉我,离苦他在忘川过得可好?他来世投生去往何处?”
玄清拧眉看着它的手,似乎有些嫌弃,但终是没开口。他看着它还不清晰的脸说:“小妖,你的小和尚在忘川是没有记忆,没有痛苦,没有知觉的,何论过得好不好?还有,他少了一魄,与凡人不同,我无法查到他下世投生何处。”
阿迷沮丧得低下头,它十年里夜夜盼着玄清来,可是他却没能带给它好消息。天大地大,它要怎么去找离苦?
玄清见它瞬间就蔫了下去,有些不忍。“你也不必太过伤怀。我这里有一法器赠与你。”他伸手幻化出一个金色的小铃铛,穿在黑色的丝线上。“这法器名唤系魂铃,我前日去忘川时已将那和尚魂魄与此铃相系,只要碰到他的转世,铃就会响。”玄清心里愧疚,权当是他十年才想起这事来的补偿吧。他挥手,阿迷就看到自己脖子上多了条黑丝线,下面系着一个金色的小铃铛。这铃铛沾染了离苦的魂魄气息,在它胸口上时竟有些发烫。
“谢谢你。玄清,你可知他为何少了一魄?”虽说凡人少一魄影响不了太多命运寿数,但多少影响了他一些。譬如他如果魂魄齐全也就不会直接被它吓死。
“不知。不过你倒是可以尝试着找一找,这系魂铃遇到他的那一魄也会响。”好歹算是知道了下一世如何去找离苦,倒也不是一无所获。
从那以后,玄清就常来看它,陪着它向着寺外瞭望,还能同它说说话,慢慢也就相熟了。玄清原来是当今冥王的二皇子,由于上有父亲和兄长,他就只在冥界做个闲散鬼王。寻常收魂魄的小事是不归他管的,那日他只是路过发现一道紫光,一时好奇过来看看,顺手收了魂回去。阿迷知道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的。
“鬼不都是青面獠牙的吗?你怎么生得这般俊俏?”
“横死才会面目狰狞,我可是有父母的,不是人死所化。”
“鬼也可以成亲生子的吗?”
玄清拿手里的扇子去敲它的头,害它险些跌回根上去。“寻常的鬼自然不能,可我父亲不是。”
玄清这鬼王当得确实逍遥,有大把的时间来看它,同它说说冥界的八卦。哪个小鬼在阳间时作了恶,要下十八层地狱的时候竟然逃脱了,他带着鬼将把冥界翻了顶朝天,最后竟在炸锅下面发现它。
孟婆披着黑斗篷,寻常人都以为她是老太婆,其实是个正正经经的美女,作孟婆就是为了等一个人,可大概也有几千年了,还是没等到。
他兄长看上个九天上的仙,父亲自然是不允的,鬼与别界生灵可是万万不能结合的,兄长气得要抹子,父亲只好封了他些许记忆才安生。
听着这些故事,日子也就不那么难熬了。六十多年就在它和玄清的闲谈中过去了。这寺庙翻新了好几次,和尚也换了一波,它还在这后院里受着日晒雨淋。白天修行,夜晚就趴在寺庙墙上朝外望。算算日子,离苦好像已经转生了,估计现在正是个五六岁的小娃娃,与它初见他时一样。再过十多年它就可以成妖了,不必再受这根的束缚。离苦你可一定要等我啊。
一日午后,阳光灿烂,与它初见离苦时一样的好天气。它正慵懒地沐浴阳光,吸收灵力。忽然,胸口的小铃铛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而且声音越来越大。它在明媚的午后阳光里看着离苦走向它,他还是五六岁的模样,光头、挂佛珠、着青衫,与初见时无异,他的脚又堪堪停在它的头顶。
他说:“这棵草好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