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拿出酒袋再喝了一口酒。
可是这时那小将和所有士兵不再讨厌这个醉鬼了,他们都知道,要是黄玥出了什么意外,他们都吃不了兜着走,这老头可是实打实救了他们一命。
黄玥微微一笑:“不用审问我也知道,他们肯定是那些不满夫君的世族派来的,抓住我估计是要要挟夫君什么,幸亏老先生出手及时,请老先生跟黄玥回许昌,夫君必有重谢。”
黄玥看到这老头这么厉害,甚至超出了自己想象,黄玥虽然不会武功,但是这么多年下来,川军中的高手也见了不少,萧芙蓉长兵器估计只算个三流武将,可是剑术还是一流的。
可是在这老先生面前估计一合都走不了,不,是肯定一合都走不了。
这样的人才怎能不为夫君揽下。
“夫人不审问,我来审问,我倒好奇呢。”
老头笑笑,一把抓住家丁喉咙,威胁道:“你说不说?”
“哼。”
“骨头还很硬,早料到了。”老头一把捏住家丁下巴,家丁被迫张口,老头嘿嘿一笑,突然抬起自己的赤脚,赤脚上全是黑泥,老头从脚趾缝中抠出一块,丢进了家丁嘴里。
“呕。”家丁立刻胃部倒腾,黄玥和众护卫都不敢直视。
“不说?再来一点尝尝。”
“再来一点。”
老头连喂了三次,家丁终于受不了,一边呕一边喊道:“我说,我说。”家丁心道反正黄玥都知道是世家了,自己也不算出卖。最关键的是老头那黑泥太恶心了。
“我们是许昌几十家世族挑选出的精英,个个武艺高强,而且是各家培养了多年的死士,我是伏家的人,这次家主告诉我们。刘璋夫人黄玥要从长安来到许昌,要我们截杀。
许昌几十家世族一起凑了这些粮食,借口运到关中支持关中恢复,让我们在押运途中劫下黄夫人,用来换取刘璋放我们的家主和家族子弟出城。”
家丁说完闭目待死,老头冷哼一声:“真是一群可悲的人。世族为了家族子弟逃走,拿你们当炮灰,还真甘愿死,被人卖了都觉得吃了蜜桃,活该给人当狗。”
黄玥倒没想到这看起来像世外高人的老头,还有这么仇恨世族的一面。
“把这人带上。回头禀报主公。”黄玥对小将下令,小将应了一声,五花大绑地将家丁绑了起来。
见老头要走,黄玥连忙叫住:“老先生,黄玥请求先生一起回许昌,先生武艺,恐怕当世无人能及。当有一番大作为。”
“投效蜀候的话就不用说了,如果我想投效蜀候,就不会从长安出来了。”老头说完看了一眼刘康,笑道:“好可爱的娃儿,只可惜多病,不然多好的苗子。”
“叫爷爷。”黄玥对刘康道,虽然没经过刘璋同意,黄玥觉得不好,但是面前这个人可是实打实地救了自己和孩子,如果不是这老头。自己和孩子必定会遭难。
更严重的是,如果世族用自己威胁了刘璋什么,刘璋被迫答应的话,黄玥不会原谅自己。
一声“爷爷”并不过分。
“爷爷。”
老头还没推拒,刘康已经叫了出来。老头拒绝的话咽在嘴里,上前摸着刘康小脸:“爷爷我可当不起,蜀候是了不起的人,本来,我该叫你一声公子的,可是……造化弄人。”
老头提着自己的锈剑离去,黄玥还在想老头那句话什么意思,老头已走远,黄玥喊道:“老先生尊姓大名。”
“辽东一童叟,燕山第一剑。”
老头已经远去,黄玥叹息一声,只可惜这样的高人竟然不为夫君所用。
黄玥却不知道,走远的老头也叹息了一声。
老头正是从长安出走的王越,现在正是蒋琬说批复册子的日子,还说刘循已经同意任用了,为了避免被川军登用和蒋琬纠缠,王越才从长安跑了出来。
黄玥叹息英才不为夫君所用,王越何尝不遗憾自己有明主不能投。
王越的经历,让他恨透了世族制度的潜规则,几十年来就是被这套潜规则折腾过去折腾过来,最后空有一身本事,一事无成,报国无门。
十八岁的王越手提三尺剑,匹马杀入贺兰山,斩羌人首级,三十岁就打遍天下无敌手,剑术超群,武艺盖世。
可是就是这样的人,因为想干干净净地做一番事,竟然被重重阻挠,无论是汉灵帝时期,还是曹操时期,都曾有世族人看到王越本事,来巴结他,并且答应无偿推荐王越当官当将。
可是无偿,不代表无条件,条件就是王越当了官后,必须为他们的家族做事,也就是他们这一系的人,要如何如何。
王越无法承受这一套,几十年来,虽然当过几个小官,却最终只开了一家武馆,在曹操加征赋税时,连武馆也开不下去了。
几十年的煎熬,王越对世族的官场心灰意冷,甚至留下了阴影,再也不敢接触那套潜规则。
可是好不容易在晚年看清了川军,这支军队,以及这支军队控制的地方,无论文武几乎都以能力上位,察举制适用的范围被减到最低,并且有苛刻的条件,基本都是四科举仕上来的人才。
也就是说公平考取,无论文武,无论士农工商,但凡一技之长,都是自己考取。
这样的军队,王越是想投效的,希望投效的,也是梦寐以求的,可是刘璋的寿命,让王越的心凉下来。
而马上要继位的刘循,在长安的表现让王越非常失望。
如果是二十年前,王越或许还会认为刘循可以投效,但是这几十年来,世族潜规则在王越心中留下的阴影太大。他已经害怕沾上,甚至是恐惧,王越不想晚年再去忍受。
王越叹息自己时运不济,天意弄人,可是要自己再冒着忍受潜规则的危险。去投效,王越已经不愿意了,自己已经老了,老了再受气,那就对不起自己了。
黄玥和刘康给王越的印象很好,特别是刘康。刘康的虽然是病体,但是清澈的眼神中有一种坚毅,这在这么小的孩子眼睛里很难看见。
王越甚至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这个孩子如果能够长大,将来绝对不一般,王越其实很想收刘康为徒。可是为了避免和川军牵扯,王越最终放弃了。
“天妒明主啊,王越何其不幸。”
王越提着一把锈剑走向远方,辽东一童叟,燕山第一剑,为什么他的剑会生锈?因为从来没有对手需要他拔出与白玉剑,倚天剑齐名的当世三大名剑之一泪痕剑。
…………
伏寿静静地躺在床上。刘璋从外面走进来,看到伏寿脸上有泪痕,以为伏寿是在为刘协的死伤心,或者是对自己气愤。
如果伏寿因此恨自己,刘璋不会有什么奇怪,甚至心里觉得有点对不起伏寿,但是要重新来一次,刘协,刘璋还是会杀。
一名大夫正在整理药箱,刘璋走到床头。沉默了一会才对伏寿道:“皇后娘娘,身体还好吗?”
“从你杀了皇帝时,我就已经不是皇后了。”伏寿眼睛望着前方生冷的墙壁,努力想让自己保持平静,还是忍不住用纤手擦了一把眼睛。刘璋看到她泪水在眼眶打转。
刘璋还是以为伏寿在为刘协的死伤心,只是有些奇怪那大夫收拾药箱怎么收拾了这么久,刘璋望过去,大夫还回避了眼光,手在颤抖。
“怎么回事?”刘璋突然一把抓起大夫的手,那大夫全身一颤,几乎全身瘫软,刘璋更加奇怪,这个大夫是军医,自己的名声在外面虽坏,但是军中的人都应该知道自己不乱杀人的,这个军医害怕什么?
“你放开他,为难一个大夫干什么?”伏寿朝着刘璋大喊,这一刻,她没有用皇后的口吻,也没把刘璋当成手握重权的人,只好像一个被伤心的女子朝着自己恨的男人大喊一般。
刘璋从伏寿泪水的眼光中看到了一点绝望,刘璋突然一惊,一下子想到一个可能,眼睛瞪向军医,军医吓的浑身筛糠。
“说,是不是皇后服了什么毒药,从实招来,如果耽误了救治,我要你命。”
刘璋声色俱厉,军医吓的一下子跪了下去,伏寿眼神复杂地看着刘璋,他是在乎自己生死的,可是他为什么一点不在乎自己的感受?
“主公饶命,主公饶命,主公饶命啊。”军医不断磕头。
“如果你再废话,那你的命就真的没了。”刘璋已经不耐烦了,心想是不是伏寿因为刘协死了,就要服毒自杀,还不准军医告诉自己。
别说伏寿对川军还有用,就是从心里上,只要伏寿不乱说话,刘璋也不希望她死。
军医回身颤抖,看着刘璋,又看了一眼伏寿,欲言又止,伏寿忽然无力地挥挥手:“告诉他吧。”伏寿知道,怎么可能瞒住人,自己让军医不说,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想多瞒一刻是一刻。
“主公……”军医停顿了一下,颤声道:“皇后娘娘怀孕了,已经两个多月,是皇后娘娘让小的不要说……主公饶命,主公饶命。”
只看到刘璋的腿动了一下,军医吓的直磕头。
可是这一刻刘璋的心里,起伏并不比军医小多少,怀孕,两个多月,伏寿离开刘协已经三个多月了。那就是说……
刘璋一下捏紧了剑柄,军医不知道刘璋这是下意识动作,磕头更厉害了,刘璋不理军医,对伏寿道:“真的吗?”
伏寿深吸一口气,眼中波光闪动,没有回答刘璋的话,如果不是因为确诊了自己怀孕,伏寿真已经自尽了。
伏寿不知道自己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自己背叛了刘协,虽然自己心甘情愿,但是自己无法原谅自己,自己本就不打算活下去,可是现在,自己的丈夫竟然被杀死了,还是被自己喜欢的人所杀。
哪怕其中没有自己的原因,可是伏寿还是觉得抹不去的心痛。
在刘协死的时候,伏寿已经绝望了,可是晕迷过后再醒来,竟然就被确诊了怀孕,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现在的伏寿,已经不知道怎么面对,好像从三个月前自己离开曹营来到川营,是自己最自由最幸福的时光。
可是伏寿现在才发现,真正的噩梦就是从见到刘璋那一刻开始的,现在的伏寿只觉得这三个月的噩梦,比以前几年的噩梦还要可怕,伏寿好希望醒来。
刘璋也不知道说什么,本来他进来准备给伏寿说对口供和以皇后身份摄政的,可是现在怎么也开不了口,只抓住了伏寿的手。
伏寿努力挣脱,可是刘璋固执的抓着,冰冷的小手在火热的掌心中,刘璋知道只要松手,伏寿的心会更凉。
伏寿终于不再挣脱,脸朝向一边,忽然,手心传来一股热气,刘璋握着伏寿的手撑着头。
“皇后,好好养病,什么都不要想,好吗?”
医生看到刘璋握着伏寿的手,更加不敢看,只匍匐在地,刘璋转过来对军医道:“你刚才说皇后怀孕几个月了?”
“两个……四个月了。”
军医刚说出两个字,忽然看到刘璋的眼神,冷汗噌噌地就下来了,知道这是自己唯一活命的机会,脑子比平时转的快了百倍,立即说出了“正确”答案。
“好了,下去吧。”刘璋挥挥手。
军医连忙提着药箱跑出了屋,这时才发现内衣已经全部打湿粘在背上,寒风一吹,打了个激灵。
“为什么不杀了他?”伏寿看着军医的背影,静静地道。
“因为你不希望这样。”
刘璋没有杀军医,因为刘璋相信,军医只要稍微有点脑子,就不会到处乱说,除非他不要自己的命也不要家人的命。
当然,一个秘密一般都不会被带进棺材,可是那有关系吗?这个秘密在今后川军定鼎天下说出来,有很大影响吗?
这是刘璋可以不杀军医的原因,而真正没有杀,是因为刘璋真的不想再让伏寿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