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片刻,燕王便带着他几个随从来了牢里,个个都是目光暗沉,好似在思考着什么,脸上也是一片凝重的神情。
没过多久,燕王抿动下嘴唇,沉思了片刻,道:“慕夫人,秦国与燕国一向友好,而燕国更是一向敬重秦国,可不曾想今日之事害的两国有失和睦,也白白给夫人增了烦恼。寡人思前想后觉得夫人也不是如此不识大体之人,可如今寡人失去皇孙已是事实,虽死罪难免,但活罪难逃,经燕国大臣一致决定,罚你去浣衣局洗半年的衣服,你可服?”
梁琛偷偷给我使了个眼色,意思再明显不过,叫我承认这份罪过,已给燕王一个台阶。想必燕王也是为我昨日那番话愁的焦头烂额,思来想去许久,才做出这个决定,既不用撕破脸,又保全面子。
我想了片刻,道:“燕王陛下,本宫说了,本宫未做的事便是未做,若是今日本宫领了您这罚,那本宫到愿意待在这牢里,待您查明真相,还本公告一个清白。”
“你···”燕王有些发怒的指着我,不知该说些什么,被身旁的大臣拉住。
这时候,一个年级稍长些的大臣站了出来,道:“慕夫人,陛下并非此意,也未要您承认您害死了皇孙。只是皇孙不在已是事实,权当太子妃不小心失足坠下才导致今日这后果,可是事情也是因您而起,若是今日陛下不与太子妃讨个说法,恐怕难安太子妃与众大臣的心。今日夫人若是领了这罚,陛下必会告诉大家这不过是个误会,可若今日夫人不领这罚,定要让陛下查明事情前因后果,夫人又岂能保证此事是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能查明的?若是查明了,这结果又不利于夫人,那夫人岂非白白在牢里受了苦?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洗些衣物,总比住在这阴暗潮湿,密不透风的牢里强上百倍吧。夫人,您说,是吗?”
他这番话不过是想告诉我,若是我今日不领这罚,他们大可把我困在牢里,亦或者找出所谓的真相,让我更加无可辩驳。
我笑了笑,道:“大人真是好口才,听你这般说,本宫今日定是要受了这罚了?”
他微笑道:“夫人是聪明人,也只有聪明人才更会审时度势。”
“夫人,您就领了这罚吧。”梁琛看了看我道。
我顿了顿,朝他笑了笑,道:“好啊。”
他们估计被我这个笑彻底搞糊涂了,也或许诧异我竟答应的如此之快,燕王和几个大臣便有些惊讶的看着我。
“不过,本宫还是那句话,本宫未做的就是未做,今日领这罚权当本宫当日顶撞燕王陛下所受的责罚,其余的,本宫一概不认。”
几个大臣互相看了看对方,在燕王耳边嘀咕了几句。燕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好,就依你所说的。”
浣衣局里的浣女们大多都穿着素衣,这与我的穿着还是有很大差异的,也引得众人停下手中的活看着我。有惊讶,有疑问,有不屑,有鄙夷,更有少许的同情。
“以后你就在这里与浣女们一起了。”领事的公公拂过手中的拂尘,略带着不耐烦的言语对我道,还翻的一手好白眼。
“还愣着干嘛,换了衣服去啦!”
等我换好衣服出来,他已经将浣女们都集结在一起,说了半天,道:“从今以后她便与你们一起浣衣,逾期半年。”
浣女们在底下交头接耳起来。
“都给我住嘴,该干啥干啥去。”
说罢,众浣女散去,各干起自己的事。
“这是你今日的工作。”一个身材有些肥胖,看起来就让人觉得有些凶恶的女子将一大盆衣服扔在我面前,言语有些不屑。
我看了一大盆五颜六色的衣服,道:“这么多?”
“到了这里你就跟我们一样,收起你那幅高高在上的架子,对我没用,若是今日完不成,一粒米也别想吃到。”
我看了看她,也不生气,只是很平静的道:“我又没说不完成,你放在哪里便好,若是完不成,我也不会白吃。”
她冷哼几声,道:“算是有些自知自明。”
看她趾高气扬离去的背影与一大盆衣物,我顿了几秒,强忍着衣物章发出的阵阵恶臭,把各自的颜色分开,开始浣洗。
我从未想过洗衣服是件如此费神之事,以前在家里有阿姨给我管理,尽管到了古代,蒙毅也让管家把我照顾的甚好,宫里更是不用说。直到现在拿起搓衣板,我才深深感叹,人生真是不易。
估计我愚笨的样子,引得浣女们嘲笑般的交头接耳起来,我当然顾不得那么多,只得一边研究着怎么才能使得更干净些,一边用力搓着。这一搓,竟搓道了晚上,摸着空空如也得肚子,看着手上被磨掉的血印,我也只能干笑了几声。
“掌事,今日的衣物我已洗完。”我向如花禀告道,没错,她叫如花。
“嗯。”她点点头。
“那我是不是可以吃饭了?”
她看了我一眼,对身旁的女子示意一眼,女子从厨房端出一碗白饭给我,“吃吧。”
我看着手中的白饭沉默不语。
“怎么?还看不上?”如花鄙夷的声音响起,引得旁边几个女子笑起来。
“不是,只是因为没有筷子。”我淡淡说道,走到桌边拿起双筷子,慢慢吃起来。如花和她几个侍女白了一眼正在进食的我,说笑着走了出去。
第一次光吃白饭,不知是不是因为太饿,还是因为这白米的确不过,我竟吃的津津有味。喝了几口水,看着天空高高挂起的明月,我正准备向卧室走去,却被一人拉住。
“太子。”我惊叹。
他示意我小声些,将我拉去黑暗的角落。
“不知太子···”话还未完,他便打断道:“手疼吗?”
“不疼。”
他望了我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
“手伸出来。”
我顿了顿,缓缓伸出手,他慢慢将瓶里白色药粉倒在我的手上。
“会有些疼,但别怕。”
我的身体不自觉的抽搐了下,这句话怎么就那么似曾相识呢?当日在悬崖受伤后,他是不是也是对我说的这番话。
他大概感受到我的这个动作,轻轻抓住我的手,道:“别怕。”
等他弄完,我一把伸回了手。
“谢谢。”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这对不起也太莫名其妙了。
“替碧华说的,我知道信件不是你些的,你更不可能拉她下水。”
“若是要说对不起,也该她来说,既然太子这般相信我,那也更不用说对不起了,今日的药膏,谢谢。”
他微微叹口气,道:“你是本太子见过最倔的女子,也是,最,有心的女子了。”
“我权当太子在夸奖了。”
“你知道,我本以为以你的性子定是不会领了这罚,情愿待在牢里气的父王整日寝食难安,也不愿软了这回。”
我笑了笑,道:“有些人锦衣玉食,可心里过得比谁都累,不过是体力活罢了,身体的累,好好休息片刻便好,若是心累了,纵然锦衣玉食,也乏然无味了。与其与他们周旋,倒不如离他们远远的,谁对谁错又怎样呢,又有谁能分的清呢?”
听到这番话的太子身体怔了怔,两眼有些放空的道:“心累?”
干笑了几声道:“是啊,我怎么就没发觉呢?”
“你还好吗?”看着他有些魂不附体的样子,我轻轻道。
“慕雪,我···,是个懦弱的人,非常懦弱。”
“人都会有懦弱的时候,我同样也会懦弱,只不过,有时候似乎懦弱并没有什么用。”
他握了握拳头,道:“当年在秦国,我受了百般**,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想逃离,可是,为何,你却能活的这般自在呢?是啊,终究是我的心累了,纵然逃回国,也逃不掉当年的懦弱。”
看他的样子似乎很是痛苦,我的心莫名的被触碰了下,竟伸手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道:“别想了,都过去了,今后活得坚强些吧。”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他的手有些冰凉,也有些颤抖。
“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我摇了摇头,道:“不会,每个人都有过去,这并没什么。”
听到这番话他神态缓和了许多。
“好了,我要回去了,太子也回去吧,谢谢太子的膏药,今后您还是不要来了。”
“你就这么不想看到我?”他的声音很是低沉。
“浣衣局不是太子该来的地方,况且,慕雪希望至少这半年能平静待在浣衣局,望太子成全。”
“好,好,我都懂了。”
回到卧室,便看见几个浣女神情慌张从我床上下去。
“你们在干嘛?”
我赶紧翻了翻床头的盒子,里面空无一物。
“拿出来。”我冰冷的声音对着眼前的女子道、
“拿什么?”
“拿出不该属于你的东西。”
“你这人真是好笑,我又没拿你东西,又该拿出什么出来!”
“其余的我可以不要,那半截玉佩必须给我。”
女子眼神闪烁了几下,道:“什么半截玉佩,我不知道。”
我一把抓起她背在身后的手,道:“就是你手中这半截玉佩。”
她挣脱掉,道:“这玉佩是爹娘送与我的,与你何干?莫要血口喷人,小红,小花可以作证。”
旁边的小红小花点头道:“这本就是小玉姐的东西。”
“我再说一次,其余的我可以不要,玉佩给我。”
大概是我们争吵的声音有些大,惊动了如花。
“三更半夜,吵什么吵!”如花的大嗓门响起。
“如花姐,这女子诬赖我们偷东西。”三个女子异口同声的指着我道。
“真是好笑,贼喊捉贼。”
“如花姐,我们跟了你这么久,你是知道的,这女人第一天来这里便如此猖狂,日后可还了得。”
如花听此,会意道:“小玉她们跟我这么久,定是不会做出如此之事,你这女人莫要血口喷人。”
我冷笑一声,道:“真是蛇鼠一窝。”
如花听到这话,气的两眼发直,道:“不过是落架的凤凰罢了,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啊,今日就算明目张胆的拿了,你又能如何?”小玉一行人听到如花这样说,更是有了底气。
“凤凰永远是凤凰,同理,鸡永远也只能是鸡,你可知你手中拿的半截玉佩有什么来历?”
“有,有什么来历?”如花毕竟是见识短浅之人,开始心虚起来。
“只是秦国陛下嬴政随身之物,秦王曾说见此物尤见其人,你们今日拿了这玉佩,竟还说成是自己的私物,若是秦王知道你们这般侮辱与他,你们的下场又是什么了?”
如花的头上已经渗出些汗,却也硬着气道:“这可是燕国,你搬出秦王又有什么作用呢?不过是心虚罢了。”
“心虚的人到底是谁,连燕王不敢如此对秦王不敬,若是传到燕王耳里,你觉得他该怎么办呢?”
小玉等人见此,扯了扯如花的衣袖,小声道:“如花姐,算了吧,不过是半截玉佩,给她就是,事情闹大了,与我们也没好处。况且她只叫我们还她玉佩,她其余值钱的东西我们不可以私吞了吗?”
如花哪敢把事情闹大,看着眼前的人又如此坚定,清清嗓子道“不过是半截玉佩罢了,赏给你便是,你最好好好待着,莫要惹出什么幺蛾子。”
说完,便将玉佩扔到我怀里,带着众人离开房间。
看着手中的半截玉佩,我坐下来失了神。玉已碎,人已缺,我到底又在坚持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