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没有!趴下!”
此时,在车尾的列车长发觉列车丝毫没有减速,将要驶过匡港站区,站台上一名身穿铁路制服的助理值班员正向列车拼命挥舞手中的红色信号旗,惊慌失色的站长慌忙回到行李车厢,拉下紧急制动阀,但飞驰的列车似乎减速并不明显,依然狂驶在铁轨上。
火车头顶上,田燕准确的对地射击警告,弹入点就在脚前,对面的来人似乎明白过来,伸出双手,缓慢的弯下腰。就在此时列车急剧的颠簸了一下,对方借着颠簸突然身体顺着车顶倒下,双脚却铲向田燕。触不及防的突发巨变,让田燕身体失去平衡,摔倒在车顶上,倒地的同时为控制住身体,本能的用双手扶住车顶,手枪滑出手心,在车厢顶弹了一下飞出车顶。
田燕不及细想,翻身抱膝,一个兔子登鹰双脚登向扑到眼前的身影,随即鲤鱼打挺,起身一个饿虎扑食,伏在不急翻身的来人身上,正欲锁脖拿住,底下来人一个顶膝,伴随侧身翻滚,二人缠抱在一起摔下火车。
爬行的李见亮一直努力抬高头部想看清车头的情形,此刻他全力站稳双脚,慢慢的直起腰来,车头已不见人影,让他更为惊恐的是不远处同样的铁轨上正有一列火车鸣叫着迎面而来。不待李见亮发出喊声,巨大的冲击动能已将他高高抛起,下落的过程似乎有点长,他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吸入的空气似乎有一丝淡淡的香味,不及品味,也没感觉到疼痛,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迷迷糊糊,田燕听到有人在晃动自己,不停地拍打自己的肩头,伴随着急切的叫声,“同志,小同志!醒醒!醒醒!”
田燕首先感觉到的是一股腥味,睁开眼睛,看到列车长正蹲在身边,慢慢地直起半个身子,转脸看到一个男子躺在自己身边,微闭双眼。
是的,是“针”,没错。
田燕想起,在身体离开车顶的一瞬间,自己紧抱对方,收腹含背,借助下落的惯性,在落地前将身体转到了上面,压在对方的身上触地的。
田燕爬过去,将手伸到他的脖颈处,没有摸到脉搏,试了试呼吸,同样没有。
“小同志,你们那位同志也在前面路边,头上躺了好多血,我看也”说到这儿站长停下,换了句话,“我去车站打电话叫人。”
坐在地上的田燕反应有点慢,吐了一口嘴里的液体,血腥味更浓,擦干鼻子下已凝固的血迹,半天才明白过来,站长说的是谁。踉跄着爬起身子,向站长手指的火车方向跑去。
二十几米外,李见亮横躺在路基旁,头下的血流的很多,血迹已延伸出一米多。
“阿亮!”
原想大声喊叫的田燕,只发出个沙哑的半声,人已扑倒在地,抱起李见亮的头,半边脸和整个头部到处是血,田燕用自己衣袖擦了擦伤口,口子很大,眼泪已模糊了眼睛,田燕再次咽了口嘴里液体,忍住哽咽。伸手到脖颈处,很微弱,但似乎还有脉搏,深吸一口气,用衣袖擦干自己的双眼,伸手再次摁住脖颈。
“是的,有脉搏!”
将脸贴近李见亮的鼻子,屏住呼吸,是的,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很弱,似有似无。
田燕迅速脱下那件列车员制服,铺在地上,双手抱起李见亮的上身拖到外套上,用外套的两个袖筒罩住他的头,她知道头部伤口的血往外流比往里流要好,只是要注意失血过多,她看了看地上的血迹,估计有二千毫升以上。不再细想,利索的抽出李见亮的皮带,连同自己的铁路制服外衣扣紧,用铁路制服外套的两个衣袖提起李见亮的上半身,向车站方向拖去。
快到车站,远远的跑过来二个人帮忙抬起,三人一道速度明显快了起来,李见亮刚被放在简易站台的平地上,田燕问来人,“那里有电话?”
“求救电话我们都打过了,119、110都打了。”
“告诉我那里有电话?”
田燕像是没听见一样,说话的声音提高了一倍。刚才答话的人吓的没敢再说,用手指了指边上一间房子。
田燕快步跑将过去,推开门,电话就在桌上。田燕迅速的拨出一串号码,“报告李局,一级警报,上海匡港站,发生两列火车相撞,‘针’在现场,已死亡,‘熊猫’ 重伤,请求援助。”
李见中迅速重复一遍地址后,问道,“你怎么样?”
“我没事。”
“好,保护好自己,我们马上到。”略一停顿,“‘熊猫’伤在哪里?”
“头部,从车上摔下来的,失血很多。”田燕努力控制自己的哽咽。
“好的,在我们到达之前,如有救援车辆到达,你先送‘熊猫’去医院,可能的话,直接去上医大附院。”
“明白。”
田燕放下电话刚走出房间,就听到一阵消防车的警笛声传来,第一批到达现场的武警消防救援人员领队的中队长听明情况后,让自己的指挥车载着二人向市区驶去。
武警指挥车驾驶员对上海地形道路做过功课,问明医院后拉响警笛一路直奔。因为担心李见亮失血过多昏迷,田燕一路阿亮、亮哥叫个不停,可李见亮多半只有轻微喘息,并无任何回应。接近医院一下
车刚在上医大附院急症门口停稳,三五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已推着担架床来到车边,看来这边早已接到抢救通知,大家合力将李见亮抬上担架床,一声含糊不清的,“真香。”让田燕泪水刷的一下涌出,一时双眼模糊不清,站在原地无法前行。
人刚抬进急诊手术室,一身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看了一眼手术台上的人,愕然脱口:“阿亮?”侯荣玲这个月轮岗到门诊急诊室实习。
急症主任在检查完创口后,对侯荣玲说道,“脑外伤,有大量淤血,需要开颅。”主任看了看侯荣玲,“你知道的?”
“我知道,林主任,请您尽管做手术准备,我去请傅老师!”
侯荣玲嘴里的傅老师,自然就是这位上医大副院长,中国著名的脑外科专家,国内脑外科第一刀的傅年高了。
手术从下午四点多一直做到第二天早上近六点。十二点以后下班的侯荣玲一直和田燕一起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她一直在心里默念那个手术前在手术单上毫不犹豫留下的签名,“田燕。”
二个女人,这一晚数次搂抱在一起,痛哭不已。
第四天的早上,李见亮的父母来到医院替换田燕,从昨天开始,在雷公武的建议下,大家开始轮班。因为,没人知道李见亮什么时候会醒来,能不能醒来,在坚持过最早的七十二小时后,理智与担忧占据了所有人的内心。
进门看过躺在床上依旧昏睡的李见亮后,李见亮妈妈转身面对田燕,“燕子,过来吃早饭了,你叔叔包的馄饨。”
“谢谢阿姨,这就好。”给李见亮修剪完手上的指甲后,田燕正在用指甲刀磨平剪后的手指甲。
“好了。”
说着,放下李见亮的手,人却没有转身,而是僵愣在原地。
“怎么了?”
一直站在床边的李见亮爸爸发觉田燕的异样。
“他拉了我一下。”
尽管田燕的声音很小,但给身边二个人的震动无疑像个惊雷。
“谁?谁拉你,你是说阿亮吗?”
“是的,阿姨,阿亮他动了!”
捧在田燕双手中的李见亮右手食指又动了两下。
“哟,快看,快看!眼睛睁开了!”
李见亮妈妈声音激动地有点颤抖,音调也越来越高。
“拿毛巾,擦把脸。”
“是的,我昏头了,今早阿亮脸还没洗,我来我来!”
手忙脚乱的李阿姨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害怕,在从暖瓶倒出热水,拧干毛巾的过程中浑身哆嗦的利害。当热毛巾擦过李见亮的眼睛和露在绷带外面的面部肌肤,尤其是看到慢慢睁大双眼的时候,李阿姨更是哆嗦的说不出话来,只会“阿亮!阿亮!”的叫个不停。
“阿亮,我是姆妈,姆妈啊,你看他知道的,他眼睛动了。”躺在病床上的李见亮眼神的回应让房间里的人激动不已。
“阿亮,这个,这个是谁,知道伐?”
李阿姨将一直捧着李见亮右手的田燕推至床前,直起身的田燕将上身往床头李见亮处靠去。
“香妃,我的香妃。”声音很小有些含糊。
“啥子香妃,想吃香妃?现在吗,好的,回头让你阿爸去买好了。”
只有田燕,任由开心的泪花滑出眼角,流过洒满灿烂的脸庞。
不仅是一句“我的香妃。”还有身旁人看不见的,李见亮的手指开始在她手心里轻轻地,不停地来回划动,就如同往日一样。哪怕走在路上,二人手牵手时李见亮总喜欢用一个手指挠她的手心,痒痒的,酥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