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你信不信我很怕

然后我小时候特别不会过马路,常常被车带倒,至今赔偿单还厚厚一沓放在柜子里。

有一次我被车吓晕了,舅妈住公路边,一看到立刻慌慌张张的跑过来,抱我上车去医院检查。

被撞的次数其实多得我都记不清了,只是都没什么特别大的事情。后来妈妈说我迷糊,过马路都会被车撞,我会告诉她我是看着车开过来的麽?我会说我怕得移不开步子麽?

夏天我们一起去河里游泳,说是游泳其实都不会,就几个女生穿着衣服泡在那玩水。记得有一回下大雨,我们赶紧上岸,躲在大门下(后来零六年广东省韶关市的特大洪灾里淹了),等着家人来送伞。我望着雨帘发呆,后来我什么也没说,一个人走回家了,我喜欢淋雨。

上二年级时遇到了我生命中第一个对我影响很大的老师,她姓吴,是个干练的女人。我觉得她很好很温柔,可以往的同学都说她很凶很怎么样,还说她很重成绩,因为我成绩好她才喜欢我。

有一次我没吃早餐,老师知道了,就叫我出来,去她家。她家就在学校里,我们课室的旁边,不远。我以为她要罚我呢,没想到她居然给我炒了个饭,告诉我,不吃完不许去上课,然后还让阿惠陪着我。这件事给我很大的感触,这是我第一次接受别人对我的好。

三年级时我外公去世了,记得那天要拿根绳子绑在胳膊上,那时不知道干嘛要往胳膊上绑绳子,我让同学带话给老师,说我不去上学了。妈妈哭得很惨烈,小阿姨这时已经怀孕了。外婆的身体瞬间就垮了,同一年,外婆跟着去了,连小外孙都没有看到。暑假的时候我去陪妈妈和阿姨,住在那间小小的房子里。

小阿姨肚子已经很大了,不久就生产完回家了,那里就剩我和妈妈,每天都很无聊,每天我都会去市场买菜和水果,每天晚上妈妈都会问我:“满女,你想要弟弟还是妹妹?”那时真的好天真,我说:“弟弟妹妹都可以。”妈妈说:“如果是弟弟你想取什么名字呢?”我取啊取啊,取了半个暑假都没有取上一个好名字。

要回家那天,我很兴奋,拿着新买的鞋子装进新书包里,还唱着歌。妈妈坐在床上很落寞的看着我,突然说:“你很想回去吗?”如果是现在,我会很坚决的扔下书包继续陪她,可是十岁的我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然后妈妈走了出去做饭,是我最喜欢的鱼,妈妈不会做饭,但那天做的好像特别好吃。

有一天爸爸没来给我送早餐,放学我走回家,家里很热闹,爸爸没再迎出来帮我提书包,没再问我想吃什么,没有人理我。我打开房间门,看到了妈妈,我正要喊,姑妈把我推了出来,说:“别把门打这么开!你弟弟身体还很弱不能受凉的。”我无助的站着,想喊想闹,想宣布主权,想说这是我的家。可是我只有无声的站着,我知道,我彻底的失宠了。

其实一直以来,谁最爱的都不是我,我都知道的,爸爸也不是,爸爸最爱的是二姐。有一次我和二姐抢一个铅笔盒,爸爸啥也没说直接把我扔了出去,我晒了大半天太阳,他理都没理我一下。妈妈最爱的也不是我,妈妈爱她的每个孩子,她很爱大姐,她发给大姐那些短信,我看了觉得很失落,因为妈妈从来没有那样关心我。

我想谁也不爱我。

那是我第一次那样难受。

第一次觉得不幸福。

我哭了,在小时候的玩伴面前,那几个一起玩泥巴的孩子都听着我哭。我们一起去河边儿野炊时我也哭了,突然说了句谁都不爱我了。大家都愣了,那会儿唯希是我们一堆里最大的,她安慰我们所有孩子的心,我也安慰她的心,我和她义结金兰,在那棵不知道多少年的樟树下。

那会我开始讨厌回家,我讨厌看到妈妈那样子宝贝弟弟,我讨厌听到爸爸叫弟弟满儿子,然后喊我全名…我讨厌…我讨厌…我讨厌这一切。我开始愿意和唯希一起出来玩,我们俩在别人家楼顶上吃泡面,我把她的长发盘起,我和她牵手走在乡间的小道,我们说一辈子。

我说是不是因为我不乖,所以大家都不爱我…那是我第一次喝酒,唯希沉默,然后说:“不管别人怎么样,我爱你啊。”我哭了,抱着她说:“嗯…”

突然记起我二年级的时候,那次和阿超出去玩,过马路的时候他跑得很快,我看到有辆出租车冲他撞去,我一下子就叫出了他的名字,他回头看着我说:“什么?”然后我看到阿超被出租车碰倒了,以一个美好的弧度飞了出去,然后血洒一地。我愣了,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只记得后来又是舅妈把我抬到房里的,我保持那姿势一下午都没有动。晚上是妈妈来背我回家的,阿姨她们全围着我,喊我的名字。她们说,我的脸青了一整天,我知道,因为我回想那个画面想了一整天。后来听到阿超出院了,我都不敢去看他,怕他会怪我,我也很内疚。后来还是被二姐拖过去了,他很好,腿没有事,只是留下了永远的疤。

每次想起来心里特别有罪恶感。然后就很想哭。

幸好他不怪我,幸好他也只是笑着对我说:“都是你,本来我都跑过去了,都是你叫我,我才被撞到的。”我总是无言,因为我知道,是怪我,我也怪我自己,幸而他没有事,否则我该怎么心安理德。即使是现在,我也常去想这件事情,在想他被车抛出去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感觉,有没有恨我,或者说,他还有没有思想。我知道我被撞的时候,最后一个想法是,完了。

其实我还是个挺不错的人啊,你说是吧。其实我觉得是。

(PS:写得有点乱了,各位海涵哈。苏玉璃读者后援群号177867725。我很喜欢聊天,大家进来交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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