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影深深地相信, 如果世上没有物理化，她还是可以跟“高中”做好朋友的。
尽管在陆靳泓这个资优生的监督下，她的成绩尚可入目, 但想要与大神比肩, 还得等等……全看教育局什么时候把数理化都从高中考试科目里剔除。
莫伊总安慰说“等文理分科之时, 就是你陈赵影农奴翻身之际”。
然而, 赵影始终不敢深想那个横梗在高二的“文理分科”。
似乎不管从什么角度出发, 她都必然是一颗文科的苗，理科的草，可她却始终摇摆不定。
这种不确定, 对谁她都无从诉说。
*
三月的时候，成逍忽然从画室里消失了。
尽管在此之前赵影和他的关系似乎已经破冰, 他会主动指导她改画, 不过彼此之间对话仍旧不多。
结束的时候成逍还会顺道载她回家, 当然……路上也没多少交谈。
但比起曾经雕塑似的冷冰冰的模样，赵影原以为他们起码能算得上“朋友”了。
可是成逍去了北京参加美院艺考的事, 赵影还是从画室里其他人口中得知的。
她有些迷茫，也许，他们之间还没熟到需要交流理想与未来的阶段吧。
每当赵影在画室里随便临摹石膏像，总觉得哪里的线条别扭，七改八擦也纠正不过来的时候, 就忍不住想起成逍来。
他总能以针见血地指出毛病所在。
就像陆靳泓, 总能从小半页的演算式里抓出出错的那一条, 圈出来, 然后弹着她的脑门说一句“笨”, 可下一次依旧不厌其烦地替她修正。
这年2月14日，涂伶向王炜珺表白成功, 两个人正式开始交往，每天狗粮洒得停不下来。
于是，赵影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发育迟缓，情感迟钝。
为什么涂伶可以大大方方地说自己喜欢王炜珺，可以甜甜蜜蜜地和她分享跟王炜珺的各种小粉红……
而她，在发现自己对陆靳泓的那一点小心思之后，只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才能在面对他的时候，自然一点，别脸红、别结巴。
赵影羡慕莫伊，羡慕涂伶，甚至羡慕宁潇潇。
宁潇潇总能把为民那身蓝白校服穿出一股子清丽脱俗，在别人身上土肥圆的校服在她身上偏偏是不染尘埃的亭亭玉立。
她小麦色肌肤和沙宣广告似的齐耳短发，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了低年级女生竞相模仿的对象，而赵影的短发却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变长，从小麻雀尾巴朝着马尾进军。
宁潇潇来找陆靳泓，两人在走廊上交谈时，赵影托着腮咬着笔，对着习题册半晌也做不出一道题来。
为什么他们两人看起来就那么般配？她像八月的阳光热烈耀眼，他像五月的晨曦明亮温暖，两个人一样的发光体质，一样的得天独厚。
赵影几乎可以肯定，宁潇潇对陆靳泓，就像莫伊对楚瑜，涂伶对王炜珺。因为她们看向他们的眼神，都是一样的柔软、明媚，一往情深。
“想什么呢？”陆靳泓回到教室，拖开椅子落座，看着咬着笔尖一脸懵的赵影问。
赵影抬眼和他视线相撞，立马转头看笔尖：“笔坏了，不出水了。”
“我看看，”陆靳泓拿过她手中的水笔，在自己的草稿纸上画着圈，“这不好好的吗？”
“刚……坏的，”赵影一把抢过来，“怎么不多聊会儿？上课还早呢。”
陆靳泓凑她面前，眯眼：“在生气？”
她炸毛似的：“你那只眼睛看见我生气，我哪里生气了？”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陆靳泓指着她的眉毛、眼睛和嘴，“哪哪哪儿都是一副借你米还你稻子的表情。说吧，什么事？小爷看看能不能帮你排解了。”
“就……做不出来啊，”赵影随手指着笔下的化学题，“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
“我看看。”陆靳泓把册子拿到自己面前，又从她手上取过那只水笔，一面看一面不经意地叼着笔。
“赵影，有人找~”走廊有人喊。
赵影忙起身出去看，居然是久未谋面的成逍。
在5月大部分人还穿着长袖罩衫的时候，他早早地换上了短袖T恤，胸前是色彩跳脱的抽象画面。
成逍双手搭着栏杆，见赵影出来才松开手：“好久不见。”
也许是五月的阳光正好，他轮廓刚硬的面孔居然有一丝柔和的弧度：“之前走得急，没来及打招呼。”
赵影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我听说了你去参加美院考试了，怎么样？过了吧？”
成逍挑唇：“过了，回来参加统考。”
赵影真心为他高兴：“真好！都说专业考过基本一脚踏进大学校门。美院哎~多少人的梦想啊，真是恭喜你！”
成逍带着笑容听她说完才问：“周末有空吗？”
“欸？”
“后面基本不会来学校了，所以约了些朋友小聚，就当提前道个别。”成逍递了一张便签纸，“这是时间地址，离你家挺近的，一起来吧。”
赵影看着便签纸上的字迹，隐约想起那张被张贴在公告栏里的小美人鱼图上龙飞凤舞的“曾是惊鸿照影来”稍一迟疑，还是点点头，“好，没事的话我就来。”
“好。”成逍也不多话，转身离开了。
赵影捏着便签纸回座的时候，发现陆靳泓趴在桌上似乎睡着了，手肘下压着她那本化学练习册。
她费了老大劲，终于从他胳膊底下抽出册子，却看见空白处被画了无数重叠的圈圈，顿时恼火地拍着他的胳膊：“陆靳泓！这是我的作业本！你给我醒醒，醒醒啊——”
老话说，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同理，陈赵影自然也叫不醒装睡的陆靳泓。
*
周末出门的时候，赵影才发现天天穿校服的自己私服如此稀缺，翻了半天才找出一件尖领白衬衣和一条及膝小黑裙，挽起头发盘起个花苞头，镜子里的少女终于看起来不再那么幼稚。
去那家PUB的路上，赵影也想过为什么自己会选择赴约？
毕竟在场的人除了成逍也许连一个她认识的也没有。也许是出于对这个神秘少年的好奇，也许是出于对他才华的崇拜，又或许只是因为她没有接触过他那样的圈子……
聚会地点是一家取名【初遇】的清吧，他们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五点。
赵影走到门口的时候甚至疑心店还没有开门。因为仿民国建筑的木门紧闭，写着店招的霓虹也尚未亮起。
她正在门口踌躇，忽然有人在身后出声：“怎么不进去？”
来人正是成逍，他搭着赵影的肩头，向前几步推开了掩蔽的门。
赵影才发现小小的院落内有乾坤，就像电视里才能见到的那种戏园子，桌椅错落地摆放在庭园和两旁的矮楼里。
他们刚刚走进院子，已有人出声招呼：“怎么来这么晚？”
“等人的。”成逍简单地回答，一面松开了搭在赵影肩上的手，见她有些拘束，似乎觉得很有趣，“今天来的大多是我的发小，大多都不是为民学生。”
出声打招呼的男生留着根根树立的刺猬头，掀了帘子从小楼里迎出来：“你潘西？”【注：方言，女朋友的意思】
“陈赵影，为民的学妹，也学画画。”引着赵影选了一张离中央舞台稍远的四人座，成逍又向她介绍，“这是彭彬，玩音乐的。”
彭彬犹豫着开口：“那谁今天也会来，你知道吗？”
“谁叫的她？”
“翔子吧，”彭斌压低了嗓音，“我们也不知道你今天会带小姑娘来啊。”
赵影尴尬地挪开视线，四处打量，尽量不去关注他们俩的聊天内容。
这么戏剧化的地方，她当真是第一次见识，中西合璧得如此自然，古朴而又充满诱惑的情调，堪称雕栏画栋与灯红酒绿的完美融汇。
成逍制止了彭彬继续说下去：“来就来吧，她们本来就认识。”
“这样都能行。”彭斌比了一个赞的手势。
院门开合，又有三两人说笑着走进来，赵影回头，远远地就看见了走在两个衣着光鲜的少年中间的矮个儿女孩，穿着黑色骷髅印花的无袖短裙，脚上一双人字拖，头发染成了淡淡的棕色，然而不变的是那双小狐狸一样机敏而上挑的杏眼。
“叶叶！”赵影站起身，且惊且喜。
叶叶显然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赵影，在原地定了许久才出声：“很久不见了。”
“这美女是谁啊？叶叶，你朋友？”跟叶叶一起来的高个男生打量着赵影，“这么漂亮的小妹妹，怎么早不带来一起玩？”
“是成逍带来的……”彭彬出声，“翔子，少说几句。”
翔子欲言又止，再次看向赵影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未名的抵触。
一起进来的还有个长相阴柔的男生，靠在赵影和成逍的桌前，挑眉笑着：“今天到场的小姑娘，颜值真是不赖啊。”
“当然~有成少爷坐镇，颜值不够怎敢污了初遇的场子？”彭彬开着玩笑缓和气氛。
赵影朝旁边挪了个位置，让出空椅来：“叶叶，坐这儿吧。”
叶叶看了看赵影，又目光复杂地看向成逍，最终一笑：“不了，坐不下，我坐别处。”说着，径直去了戏台对面的一桌落座，翔子和阴柔少年尾随而去。
彭彬看了眼手机时间，扬声问：“乔，你说的新来的主唱，在哪儿呢？”
被称作乔的阴柔少年耸肩：“谁知道什么时候来，性情中人，兴许一个不高兴就不来了。今晚是给成老大的庆功宴，她来不来也无所谓，有老大在不就够了。”
“这么大架子，”彭彬撇嘴，转向成逍，“你走以后，乐队只能换个主唱，找了许久就她合适，虽然是个女的。今天新主场要是来了，你刚好也听听，唱得怎么样。”
成逍点头，转向赵影：“喝点什么？”
“雪碧吧。”赵影怅然若失地看着坐在远处的叶叶。
叶叶不同于往日的冷淡让她有些不明所以，但更多的是热情遭遇不对等回应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