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终于如愿“见”到了周怀敏。周怀敏惊喜之余,又有点愕然,不知他们怎么就来了两军交战之地。就算是凡间历练修行也没必要跑到两军阵前不是?司凤倒也没编瞎话,如实说了,还坦荡承认了是他们搅了澜沧军水淹昭阳城的如意算盘。
因为之前萧意粲提过一嘴,当时周怀敏也是极力反对水淹昭阳城的,所以司凤觉得告诉她也没关系,反正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龌龊事。
过会便是饭点,周怀敏便让她那个亲兵小栓子特意叫厨房多做几个菜,小栓子是个机灵鬼,见自家将军面带喜色心中也是高兴,应声得令立即一溜烟小跑去了,自作主张命厨房做周怀敏最喜欢吃的几道菜,自己又去后山打了几只兔子。
等待的间隙,周怀敏问道:“司姑娘,你们现在有什么打算呢?”
对于周怀敏改口不再喊她小司姐姐,司凤还颇为感慨,想当年救她时,她还是个小姑娘,见着她和乔云都是喊小司姐姐小乔姐姐。岁月真是无情啊,一切都回不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打算。既然是入世历练,总要多经历些事,看尽世间百态,方能了悟大道。我们师徒曾在一座医馆行医过,也救过不少人,此番我们想要留在军中,救死扶伤,不知你可愿行个方便?”
周怀敏抚掌,喜道:“那真是求之不得。”随后她又皱皱眉,“只是军中有时候缺少药物,这却是个大问题。”
司凤道:“这倒不碍事。吾辈对各自草药聊熟于胸,要采药也方便的很。想必有我们在,军中缺医少药之情况便会大大降低。”
周怀敏喜不自胜:“那真是太好了。我替将士们谢谢诸位恩公。”
司凤摆摆手,道:“不过有件事也要同你说明。”
周怀敏道:“你尽管开口,但凡我办得到的,绝不推诿。”
司凤道:“修真界有修真界的规则,不干涉尘世朝廷之事,这自然也包括了两军打仗的兵事。先已经跟你说过了的破坏水淹昭阳城之事,我们之所以插手,便是因为发现了此事非凡人之力所为,有修士用术法改变沟渠走向。当时如不是我师父出手,昭阳城中不知会是何等惨样。若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只怕我们还是会插手。同时,攻伐布阵之事,我们也不参与。”
周怀敏点头道:“这是自然,如此尚还公平一些。”这言外之意,似表明周怀敏也不太赞同严迦华的许多举措。不过她现在毕竟已经位高权重,说话也只是点到为止,不可能对周怀敏推心置腹。
晚饭颇为丰盛,有荤有素,荤菜为主,八个菜碟,盛的满满的,军中作风粗犷,由那盛菜盘的大小便知一二。看得出菜端上来时周怀敏有点惊讶,估计是没想到栓子让火夫做了这么多菜。司凤从她那副表情就猜到了,她平时大抵是跟士兵们吃的差不多,要不是今日要待客,定是不准如此铺张的。
司凤见状,便道他们几个人肯定吃不完,不如再请几人过来。周怀敏想了一下,便让小栓子又去请人,这晚宴便成了庆功宴。
同席的,还有一位副将,一位参将,还有两位校尉。其中便有那两位充当败军和追兵的军官。
沈焱和谢邈只开席时说了些场面话,多数时候都没说话,倒是司凤几乎没怎么停歇过。沈焱心中暗暗庆幸,幸好带了司凤来,不然还真是容易冷场。这宴席虽丰盛,对他来说却油腻了点,不得不说还是乔云做饭好吃啊,嘴都养刁了。沈焱很快便不再下筷,坐着坐着便又入定了,不过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来他入定了,因为坐姿和神色一切如常。
军中少见女子,尤其是像司凤这样明艳动人的,听闻是将军的旧识,都疑心是不是跟将军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因心里存着忌惮,也不敢太放肆,只敢偷偷觑她,目光总不由自主被吸引到司凤那边。
虽然司凤平素大大咧咧惯了,此时被好几个大男人时不时偷偷瞟几眼,再迟钝也是感觉到了,倒没觉得得意,反而颇觉不好意思。难得她有难为情的时候。
这点小细节自然瞒不过洞察力极为敏锐的周怀敏,她便举起盛酒的碗道:“今日诸位辛苦了,周某敬诸位!”说完她一仰脖子一饮而尽,在座的几位将领也眼都不眨一口干了碗里的酒。伺立在她身后的栓子马上又替她满上,周怀敏再次举杯,却是敬司凤:“阿姊,多谢你跟几位阿兄愿意留在军中,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弟感激不尽!弟酒量浅薄,便以此酒敬几位!”
开席的时候不是才敬过?怎么又敬?司凤赶紧也站起身,跟她干了碗中酒。周怀敏并不是单独敬的司凤,也一同敬了沈焱谢邈,不过沈焱宁愿入定也不想喝酒,这酒席上的酒入不得他的法眼。谢邈则是心情郁闷,神思有点恍惚,连周怀敏敬酒的动作都没注意到。
司凤虽觉得这酒不合口,太淡,没味,但总不好让周怀敏扫了面子,当即非常果断替她师父大师兄喝了。她这刚喝完三大碗酒,赴宴的那几位军官也约好了似的向她敬酒。
他们还不是一起来敬酒,估计觉得那样太小里小气,一个一个上前敬酒。开先一人先敬的沈焱,沈焱没搭理他,再敬谢邈,还是没被理睬,他最后才敬的司凤。
既然要在军中待下去,处好关系自然是有必要的。司凤不能给他们留下一个看人下碟的印象,便也爽快地自斟了一杯,豪气地一仰脖子干了。
敬酒的副将大赞:“姑娘爽快!不嫌弃咱是个大老粗的话,就交个朋友。”
司凤喝得有点兴起了,先头那点不好意思早九霄云外去了,哈哈笑道:“往后还请将军多照应。”
后头敬酒的索性直接略过了沈焱谢邈,直奔司凤这儿。
司凤连着干了两大碗酒,喝嗨了,嫌这酒没滋味,翻着酒碗拍碗底道:“还有没有烈一点的酒?这酒没味啊。”
周怀敏被她吓了一跳,全没想到她这么能喝,关键是作风如此豪放,若不是亲眼所见,简直难以相信啊!但司凤喝酒如此放得开,又还不会令人产生不好的联想,这就难得了。真是奇怪的综合体。
小栓子忙道:“有啊!上回赐的御酒,将军还没舍得喝呢。将军?”
听到栓子的请示,周怀敏只好点头道:“去取来吧,今日不醉不归,喝个尽兴。”
不多时,栓子就抱了还封着的酒坛出来,封坛的红布封已经有些褪色,显然这酒存了有年头了。
一揭开封口,一股酒香味就扑鼻而来。
先敬过酒的几位都抽着鼻子使劲嗅,一个劲赞香,真是好酒。
司凤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御赐佳酿,心中也不禁跃跃欲试,这东西要是能弄回蓝星就好了,不知道能拍卖多少钱?
最后这位敬酒的,是位年轻校尉,出身将门世家,人也长得精神英气,细看五官还挺秀致。白天就是他带领着假扮的败兵,叩开了关隘,可说是有勇有谋。
司凤刚给自己满上,还没跟他碰杯呢,手中盛满酒的碗突然脱离了掌握,众人都没看清怎么回事,那酒碗已到了沈焱手中,明明都没看到他伸手去取。
诶?师父脑抽了吗?司凤吃惊不小,师父刚刚不是已经入定了吗,怎么还有闲情逸致跟她抢酒喝?师父酒品虽好,可酒量实在是不敢恭维啊。他自己难道不知道这点?他连她都喝不过呢,更别说这群在军营里都混成了精的。还是说,师父也想尝尝御酒的滋味?好吧,司凤表示猜不出来。
沈焱沉着脸道:“这丫头不胜酒力,我替她喝了。”
说完真仰脖子一口闷了,其实才入口他就有点皱眉头,却还是硬灌完了。这酒跟刚刚那些掺水玩意可全不是一种东西,烈性得很,辣口,呛人。沈焱喝得又急,要不是及时调息压制,只怕当场便要咳个撕心裂肺。
那敬酒的年轻校尉有点懵,端着酒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这位刚刚不是都不理人的嘛,怎么这时候横插一脚?他这酒就敬得有点尴尬了,刚刚敬酒词明明是说的“师姑娘,裴某敬重姑娘仁心妙手,自饮这杯,姑娘随意便是”,结果这敬酒对象瞬间就变成了个年轻男子。
尤其是,他现在才注意到,对人爱答不理的这位,模样居然长得比他还好,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他还如此明显地袒护师姑娘,不知两人是何关系?
司凤拍手称赞:“师……公子好酒量!”末了又忍不住问道,“这酒怎么样啊?好喝吗?”
沈焱道:“还行。”
这杯酒下肚,沈焱面色顿时染上了醉人的酡红,比平素更增色了几分,现在的模样真是美不胜收。沈焱大约是觉得热,抬手间破风已捏在手中,不住地扇风。
见状,司凤赶紧狗腿地接过扇子,替他打扇。
沈焱斜着凤眸瞪她,那眼波被酒气一蒸真是波光流转,动人极了,似怒似怨地斥道:“你今天可够放肆的啊,酒喝够了?”
司凤一手殷勤打扇,一手欢快地摇了摇:“没够……呃,当然够了。公子,您用膳可用好了?那我扶您去休息吧?”
沈焱做了个手势,表示好。
其实这时候的他已经喝醉了,但除了司凤没人瞧得出来。因为他一切看着都十分正常,除了脸红了点,目光还是很清澈的,身子也还坐的板正。
众人都有些傻眼,司凤分分钟在豪放旷达和狗腿拍马屁之间无缝切换,毫无违和感,真是个奇特的姑娘啊!
司凤叫了全程走神的谢邈,两人一起扶沈焱回房间。
边走,司凤还不忘提醒周怀敏,给她留酒,边走边回头挤眉毛努嘴唇,示意一定要给她留着点御酒啊,她还没过过口瘾呢,都给师父搅黄了。不光害得她喝不上御酒,还害得那年轻军官一脸尴尬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