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难以相信,但重新回到她手里的毋司罗盘盘面上立添的一大片色彩明确告诉她,刚刚并非幻觉。
精魄跟妖丹并非同一种物质,精魄乃浓烈的情感所化,虽也带了一个魄字,却跟魂魄没有太大的关系。因此毋司罗盘吸收了所有精魄后,对姬狐的妖丹并无影响。妖丹所化的包裹着白色光晕的星点都缭绕在保护曾望舒的屏障外,司凤默念心诀将屏障打开一个缺口,妖丹的星星点点便都争先恐后地涌了进去,密密麻麻充满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司凤手指隔空勾动,一条微微泛着细碎金光的细线从她指尖飞出,钻进了曾望舒散碎的魂魄中。
在司凤的巧手操作下,那极细的金线穿云织雨般勾锁串连,真真是用物理手段将散碎的魂魄与散碎的妖丹修补到了一起。看着是缝在一处,实则不然,金丝只是起到一个黏合固定的作用。真正像将二者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还是少不得术法操纵这一环。
由于曾望舒魂魄确实散碎的厉害,司凤不光要将一人一狐的魂连在一起,同时还得解决曾望舒魂魄稀碎松散的问题。开始她有点不得要领,一心求快,想将修补曾望舒魂魄与联结二者魂魄同时进行,结果是费了不少功夫却做了无用功。她只得退而求其次,先将曾望舒的魂魄修补好,又将需要用到的姬狐的妖丹聚集到一起,再用金丝将两者牢牢嵌住,大工程就完成一半了。
如此想着,司凤心里还挺雀跃,刚刚修补曾望舒的魂魄挺顺利的,没出岔子,但愿下一个合魂的步骤也不要出岔子。
但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但是出岔子并非是出在司凤身上,而是外头出事了。
被江洳涣打发在门口守着的几个小妖出事了。此时司凤正额头冒着细密汗珠帮曾望舒姬狐两个合魂,就听到洞口传来惨叫声。
对方似乎也不怕她们的尖叫声会惊动洞府里的人,任她们惨叫,江洳涣一听就辨认出来了,立即从蹲姿弹身而起,脸上有点别扭,又有点焦急,谢邈和萧意粲还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人挑事儿来了。
三人很默契,瞬息向洞口奔去。钟鸣春慢了半拍,待他们至门口,才瞬行跟上。
司凤被两只小妖的惨叫弄得一阵心惊肉跳,她确定没有听到打斗声,这说明对方是一出手两只小妖就歇菜了,毫无还手之力。对方不屑于让两只小妖闭嘴,显然已经做了万全准备,不怕他们听到动静后遁走。看来今天来的是硬茬儿,不好对付。偏偏这会儿她这厢合魂也到紧要关头了,必须集中精力全神贯注,否则出了半丝差错就将导致难以预料的后果,姬狐八百年道行可能就要断送在她手里,毁于一旦。
须臾间,外头便传来了谈话声。
谢邈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擅闯别人洞府?”
一个雄浑的男声中气十足地道:“我们是什么人?你眼瞎吗?服色看不出来?有眼无珠的无知小儿。叫沈焱出来,你们这些小辈,别不自量力。否则,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邈道:“诸位北冥道宗的道友,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这儿是狐仙洞府。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司凤暗暗一惊,没想到来的竟然是北冥道宗的!真是倒霉,该不是紫台仙都郊外遇到的那群北冥道弟子报了信,他们才循着踪迹找到了这里吧。不然他们怎么会找得这么准,连洞府的门朝东朝西都一清二楚?她只能想到那些无功而返的北冥道弟子,其他的她想不到,想象力有限。
那雄浑的嗓音再次响起:“ 还知道乔装改扮,真是做贼心虚。可惜你们这幻形术不够高明,还瞒不过我们,不要把同修都当成傻子。自欺欺人好玩吗?”最后那句,讽刺意味尤其浓烈。
谢邈还是一口咬死了:“你们来错地方了,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滚开!去里头报信,就说北冥道少宗主大驾光临,不要再在里面当缩头乌龟,做徒劳的挣扎,速速出来,束手就擒。”这话明着是跟谢邈再说,实则都是说给沈焱听的。
北冥道少宗主?不就是那个草包?上回也是要来抓沈焱师徒一行,结果自己灰溜溜开溜了。他这是典型的不长记性啊,难道他不知道他的两个师叔师伯都在沈焱手头吃过大亏吗?不过也有可能是上次偷施暗算,在背后放冷箭的鹄鸿子两人自觉传扬出去有损颜面,所以干脆不让这消息走漏。以致徐二公子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已经有资格挑衅沈焱。
洞府深处的沈焱仍旧专注抚琴,似对外头的纷纷扰扰充耳不闻。从司凤这个角度看他,当真眉目如画,斜飞入鬓的俊眉,微敛低垂的眼,浓密秀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了两片小小的阴影,堪称完美。如此专注奏曲的沈焱比平常更有魅力,司凤只偷偷瞟了他一眼,莫名觉得一阵脸热,赶紧调回神识,集中大部分精力灵力继续修补魂魄,另一小部分则用以探听外头的动静。
外头三言两语话不投机,很快便乒乒乓乓交上了手。
徐二公子这次明显带了不少高手,因为兵戈相交之声一直在向洞府内侧推进,这就表示江洳涣谢邈等人一直是且战且退,不是对手。
司凤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她想赶在他们到这儿之前,完成修补魂魄的物理步骤,弄完将魂魄锁进收魂袋就是了,待脱离了危险再进行下一步。
事实证明老天爷比较爱跟她开玩笑,总是事与愿违,她就是个走背运的主儿。
外头的打斗声几乎是在两三个呼吸间就抵近了,已能瞧见各种颜色的刀光剑影。
司凤心道坏事,说不急是假的,可手头工作又急不得,还是只能一丝一缕用心勾画,才能衔接得严丝合缝。人的魂魄与大妖的妖丹毕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比拼接曾望舒的魂魄难度大得多,因为二者时不常地出现排斥性,就只能靠她引导疏解。
到了此刻,沈焱还是对外头纷扰恍若未闻的淡定,继续俯首抚琴,面上神色也看不出变化。见他如此,司凤急躁的心立即平复下来。有师父在,天塌不下来,他就是她的主心骨。外头那些北冥道宗嚣张的家伙先让他们嘚瑟一会,用不了多久,他们自会品尝到苦果,胆敢找九幽派的霉头,还是当面挑衅,只能说脑子都长到肚里去了。
静下心的司凤索性收回神识,集中全副精力,手指穿梭勾勒的频率更快,快到带出了重影,金线便如无根花叶串联并和延绵伸展,闪闪烁烁。那团散发着柔和光晕的魂魄被她虚虚捧在掌心里,细细呵护。
北冥道宗诸人闯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司凤对着空气不住变化手型的古怪模样。徐二公子身上有明目勾玉,几乎所有的幻形术在他这里都是无用的,所以司凤和沈焱的模样自然也是原模原样地呈现在他面前。不过他还是看不到被司凤控在手心的东西究竟是何物,因为这用的不是幻形术,而是御灵术中最高阶的遮目障。
司凤自然是不想被所谓的名门正派看到她在控魂,因为,就算她所做的并非坏事,没准他们也会朝她泼脏水,污蔑她偷习魔道下九流的纵魂邪术。实在没有必要节外生枝,给自己招来污名罪责。
徐二公子扫了一眼跟九幽派四名男弟子缠斗在一起的己方人员,又扫了一眼从容抚琴的沈焱和对着空气施法的司凤,只觉得这些人都是怪胎。
他对模样比他好的男人是相当厌恶的,所以九幽派的一干男性都是他眼中钉肉中刺。当然了,对于美貌的女子,他的态度又是截然不同的,恨不能天下美人尽入他的后宅,成为他的玩物。
他对伺立在身后半步的下属使了个眼色,那些人立时心领神会齐齐向沈焱围上去,将他困在当中。徐二公子则大摇大摆向司凤走去,打算调戏轻薄她,试试美人的性子。他对司凤早没印象了,根本不记得这正是当初嘲笑过他的小丫头片子。这也正常,第一次去紫台仙都时,司凤还是小丫头发型,看着是个俏丫头,如今早换了风格,是明艳动人的大姑娘了。
但凡徐二公子不那么好色,或者不将登徒子本性暴露得这么快,他都不至于立即就触及沈焱的逆鳞。
徐二公子怎么也想不到,明明沈焱还坐在那儿抚琴,他手下的人怎么就被打了,更不知道是哪个不识好歹的家伙胆敢当胸踹他,因没提防,他被这窝心脚踢了个趔趄,本来要稳住身影了,突然不知从哪又补了一脚,彻底把他踹趴下了,摔了个灰头土脸,好不容易才扶着凹凸不平的墙壁站起身子。
等他站定了,仔细一看不禁懵了。眼前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个沈焱?抚琴的那个纹丝不动,姑娘身边还环伺着五六个一模一样的沈焱,服色一致,神态一致。而他的人已被掀飞出老远,个个见鬼似的面面相觑。
分身术他以前只听说过,但没见过,这回算长见识了。
徐二公子的随从有点傻眼:“少主,怎么办?”
徐二公子颇有点恼羞成怒:“还用问?打他!往死里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