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魁小如手掌的蛇龙戟却不是俗物,他的戟是专门量身打造,且不说他特地从疆界取来的制作材料是如何之好,戟身条纹清晰,文案精致,更浮雕着一龙一蛇两两相对,蛇背上背有齿状凸脊,龙的头顶有双角、颔下有须,线刻而为,其血盆大口气势骇人,只如活生生的蛇和龙傲视对手。
那戟在蓝魁手中顿时鲜活起来,如鱼得水,巧然动静。
骆天一直处于防守的阶段,几个回合下来神情颇为凝重,他心中惊讶:“看蓝魁一卷书生气,不想其内力深厚至此,几番琢磨都查探不到他的内息。”
正此时,蓝魁似是知道骆天心中所想,唇边泛笑,脚踏“噔噔……”连续九步,手中的戟挥开一片天,尖上的月勾刺不比寻常地熠熠生辉,那锐利的勾竟是倒刺!
骆天不敢贸然上前,运功护住心脉后狠抽一口气,持剑相抗衡。
这一击,二人来势都异常凶猛,交臂间,骆天瞳孔倏地睁大,连闷哼都没来得及,仗剑支撑才勉强持住身子,挫败就在那一瞬间。
不想蓝魁心念刁钻,而且极善推敲对方比武时的心态,他早就估测到骆天武力与他相当,拼实力根本就是两败俱伤的结局,于是他暗掩气息,就等骆天犹豫间,一击即胜。可怜骆天生性冷硬老实,不会说话更不会推敲他人所想,他只知与蓝魁实打实斗,竟惨败在其手上。
蛇龙戟上没有毒,但是正因为这样骆天一时疼得叫喊不出,铁青着脸,捂着手臂却还是忠实地护在喻颜身前。
蓝魁抚上他的蛇龙戟,一脸不悦地道:“戟啊,我不知道他那么不能打,这不,让他的血糟蹋了你。”
喻颜怒不可揭,本就因为她按耐不住,没听骆天的劝慰而让他受伤,心里愧疚难担,现在听蓝魁又出言挑衅,不觉怒火中烧,她叱道:“好不要脸的‘君子’,让我来会一会你!”
“烟波流水。”喻颜对着自己的剑道,“我总算替你取了名字,你争口气,杀了这伪君子为骆天的血祭着!”她一逞嘴上之快不觉甚外欣喜,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便是她也惨败,总也能自我抚慰。
蓝魁视之大笑,轻蔑道:“好,我的蛇龙戟好久不曾尝腥了!”
“少废话!”喻颜怒喝间,身子已如弹开的弓箭,倏地一声,近身在蓝魁面前,当机立断,沉着气一剑刺向蓝魁心口。
飞沙扬起,呼啸的剑破空而驰,气势如虹。
蓝魁一哼声,拧身错步,旋起一记,踢开喻颜的烟波流水。然而烟波流水真如其名,砍不断挣不出,它竟在蓝魁周身回旋,令他抽不开身。
喻颜在一边笑道:“‘伪君子’,此等雕虫小技你便脱不开身,如何再与我战?”
蓝魁正忙得晕头转向,听到喻颜这样的羞辱不禁愤怒咆哮:“龙头能攒,龙口能刁,龙身能靠,龙爪能抓,龙尾能摆。”他抵着喻颜的剑,不急不缓脚踩九步,又是刚才使得九宫归位。
随着这一句口诀,蓝魁的身形幻化了无数个影,其速度之快,喻颜简直看不清哪个是他的真身,只有耳边破空的声音沥沥作响。
烟波流水似乎也分辨不出对手所在,喻颜收回剑,妄想静下心神,奈何蓝魁的变换身影已经环着她绕,可见的范围骤减,俄而一双大手于空中徐徐降近,一把拽住喻颜衣裳,抛开丈外之外。
喻颜坠落在地上,滚了数米远,一身尘灰,略显狼狈。
蓝魁在空中大笑:“小丫头初见世面,这么快就得意了么?”
喻颜恼羞成怒,却趴在地上起不了身,只觉得四肢酸痛不已,蓝魁那一下子摔可真是用足了劲。
喻颜不服气道:“你只会一招‘九宫归位’,有什么大不了的!”
蓝魁眉间一蹙,不悦道:“那也是本事。”话未说完,他手腕一掷,那蛇龙戟似长了眼睛,径直往喻颜双眼剜来。
戟有“百兵之魁”之名,更何况蓝魁的是倒刺,被剜到的人必定元气大伤。
喻颜“呀”了一声,都已经听到了戟如在耳边的破空之声,然而闭上眼睛许久都等不到蛇龙戟有什么动静。倒是刀剑相碰的“咣当”声刺耳,睁开眼,却见一袭金衣的金仓鼠岸然站在她身前。
“蓝魁,我真想不出你怎配与我齐名呢,你连娇弱女子都下这么狠的毒手,简直就是败类!”
此刻面带笑颜的金仓鼠简直像一个天神大将,他微翘的兰花指上拈着一朵绽放的金花,耀得人睁不开眼!
刚刚救下喻颜的竟是那一朵小小的金花!
蓝魁将金仓鼠上下一番研究,末了,大笑道:“你只是玩弄感情,没有必要真的为她……跟我打吧?”
“我,呃……不懂你在讲什么!”金仓鼠红了脸,吱吱呜呜道,“你莫要耍花招,你那九宫归位,或许别人不知道我却是了解它死穴的。”
蓝魁忽而像找到天下最可笑的事,他捧腹大笑道:“花花蝴蝶难道也找到真情实感了,也知道围着一朵花打转?”
喻颜面上一热,不敢再看,偏开脸去。
金仓鼠焦躁地跺足,金花自手中抛掷,划开一个完美的弧度,扎向蓝魁的后脑勺!
蓝魁提气跃身纵起身来,蛇龙戟如蛟龙般穿梭在半空之际,“铮——”,劈开了那朵金花。旋身、落地,蓝魁的动作一气呵成。
金仓鼠正中半朵金花,胸膛“哐”一声震响。
“金仓鼠,你为了女人武功都退步了不少,连这一击都躲不过。”蓝魁指着他大笑,“就这样还想替人出头……”
金仓鼠脸色发青,咳出一块血来,眼睛直愣愣地瞪着他。
“我本见这女子的眼睛漂亮至极,想剜来做个纪念,既然你想出头就剜你的双眼,如何?”蓝魁仰面大翻,然而身子还未站稳,金仓鼠五指间并着四支细如牛毛的金针,掌已经拍至他前心。
蓝魁大怒:“你小子装死!”
金仓鼠拂袖大笑:“哈哈哈……蓝魁,你想不到吧,会揣测人心的可不止你一个!我的金花确实夺人眼目,连你也被吸引,哈哈……带毒金针的滋味可好?”
蓝魁额间细汗涔涔,嘴唇发紫并瑟瑟哆嗦,显然是□□攻心。
金仓鼠出了名的“鼠辈”小人,其如鼠的无赖、狡诈,便是“伪君子”也望尘莫及的。
只此一瞬,逆转了两帮人的生死。
乌山。
闲云独去,黑鸟麇集,说的就是乌山以及山上遍及的野鸦。
乌山看得最重的,不是弟子人命亦或是金银珠宝,而是乌鸦。
据说乌鸦是寄留在此的天鸟,可保人远离灾难,永远在上一代人创造的福祉下,自足而居。
“这些个该死的乌鸦,一天到晚叫得我心绪不宁的,真该煮了吃了!”
敢在乌山如此出言不逊的只有、也只能是秦于易了。却见他一人在大堂皱着眉头抱怨不已。
突然传来两人的脚步声,秦于易起身望去,却是梁正德和他父亲。
于是更没好气,坐回到椅子上,摇起折扇,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于易,快来见过你叔父。”梁掌门一副苛责严厉的神情。
“就是他抓我回来的,早就见过了。”秦于易目无尊长地轻叹一口气道。
梁掌门怒喝道:“看你什么样子、成何体统,哪像是江湖盟主的儿子!你出去晃荡我也不说你,怎么可以肆意改掉姓氏?”
秦于易笑道:“我见不惯你的所作所为而随母性,有何不可。”
梁掌门气结,一脸怒容,一脸说了几个“好好好……”“啪”一下掀掉秦于易身旁的雕花桌,忽而又烈声笑道“你这不孝子,我势必找人管理你!”
秦于易笑颜一敛,表情凝住:“我不许你对母亲变心。”
“我何时说要对你母亲变心了?”
“我娘离开了那么多年,你为何突然这时候来续弦?抓我回来就是要我承认那女人么?”秦于易厉声道,“绝对不可能,你妄想!”
梁掌门认真地看着他,摸了摸下巴思忖一会,随即又是大笑:“原来你对母亲还是挂念的,这么多年怎么不会来祭拜?”
白色衣袖一扬,秦于易理直气壮道:“母亲一直在我心里,何必为此回来听你们说道,受你们禁锢。”
“好。”梁掌门突然正色道:“我替你找的那个门当户对的姑娘,你要我怎么待你娘,自己便要怎么待人家。”
Wшw◆ тт kān◆ c○ 秦于易大惊:“你不是说真的吧?我不会这么快成亲的!”
梁掌门抓住他话中的缺陷:“快也好,慢也好,你总是要与人家成亲的,她早一点为你持家,你也好早一点放心思在正经事上。”
“给我天下也不要!”秦于易吼道,“那个喻府的三小姐再聪明漂亮,我都不喜欢,你再逼我,我便再离家出走一回。”
梁掌门冷冷道:“没有蒙嵩和廖木倾,你以为你能走得出去吗!”
秦于易一怔:“他们呢?”拽过梁正德急急问道:“人呢?”
梁正德面带为难道:“呃,暂时安置在乌山脚下。”
秦于易但觉天地一轰,眼前的光线都黯淡了许多。
梁掌门两手掌放在腰间来回搓着,面色红润,神色极好,丝毫不受秦于易情绪的影响:“孩儿,好生准备,我已派人去喻府下聘,只要那边一来消息,爹便为你主持大婚……”说完这话,梁掌门踱步而出。
梁正德拍拍秦于易的肩,劝慰道:“贤侄,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哪个不是由父母做主的?如果实在不中意,休了再娶便是!”而后见秦于易不给反应也叹气而走。
秦于易静坐下来,唇边泛开一丝苦笑,耷拉着脑袋。
总算知道所谓万念俱灰是什么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