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山天气偏寒, 但环境清幽,一草一木看似皆有情。
这里的一切仿佛遗世而独立,然而尚在世又亲眼目睹了那一场血战的人永远都不会忘记岚山被血祭般的不堪面目。
教坛。
“你方才所说的可都是真的?”
“句句属实。”
“好, 竟然连月柳也联合起来对付我!都忘了欠我的了吗!”
“教主息怒。”蓝色的身影倏然跪下, “属下未能杀了月柳, 实该提头来见教主……”
“够了, 退下吧。”
门口“吱嘎”一声被外打开, 喻颜俏丽的身影闪进来:“什么事要提头来见?”
“只是……我之前的计划都被打破所以……颜颜,你不该破门而入!”冷沦明一转话锋,故作不满道。
喻颜顿时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避开话题的本事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
冷沦明想着也笑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所以……”
喻颜何尝想知道江湖上的任何事情?她赶紧道:“恩,我知道。就算别人告诉我我也不信, 除非是你亲口告诉我的。”
“真的?”
“我相信你。”喻颜笑笑, “因为你对我好。伤脑子的事你都是自己想, 悲伤的事情藏起来,只有好消息是告诉我的, 我以后也只要知道快乐的事就可以了。”
冷沦明笑意浓浓的眼眸注视着她:“不错。”
蓝魁掩饰着唇边的浅笑,缓缓退出房。”
是时候了,我的计划可以上道了。”
“你继续派人看紧了他们的一举一动,有任何情况都要回报给我!”
蓝魁刚退至门口,冷沦明牵着喻颜, 而彻寒的眸子扫过他, 冷冷地道。
“是。”
冷沦明道:“颜颜, 知道当初江湖盟主选举大会上, 受了茶曲一毒的不计其数。”
“他们可是其真的没得救了?”
“毒性致死的话为期一年, 所以他们只是受了些皮肉罪,还未死。”冷沦明柔柔一笑, 话轻得无关痛痒,“你觉得我要不要救他们?”
“要,当然要。”
“为何?”
喻颜急道:“你不是想铸成大业么?救活他们便是头一件大事。这些都是江湖中人,他们一定会对你心存感激,拥护你做……盟主。”
冷沦明调笑般看着她:“恩,颜颜说的对……那便都听你的。”
“你……”喻颜知道冷沦明只是调笑她。不错,其中这层关系厉害冷沦明想必是早就通彻,多比一问大概也只是想讨个欢心。
喻颜淡笑道:“其实狜凌庄的人逃走,这一切早就不按你原先的计策走……你不需要太在意我了……”
“喻颜,过了这一阵待江湖安定下来后,我便带你四处游玩,可好?”
“好,甚好。”
想到冷沦明居然也会主动说出这话,喻颜不禁菀尔:“原来你也并不是离不开江湖。”
冷沦明正色道:“江湖最多的只是血腥厮杀,我又不嗜血,怎会钟爱江湖纷争……”
喻颜眨了眨眼睛:“一言为定。”
不日,江湖中流传着屈祖教可解得盟主大会上的茶曲之毒。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惹来众多人士的议论纷纷。有的说屈祖教非安好心,有的说冷沦明是良心发现……总之众说纷纭,却无一能阻止赶至岚山的步伐,也无一能猜测出屈祖教的居心。
正是大雪漫漫之日,岚山之巅被皑皑白雪所覆盖,到处所呈现的尽是洁净安详的氛围。
喻颜与冷沦明并肩站在教坛高高的阶石上。冷沦明撤去岚山大径小道上的机关,静静地等待着岚山脚下一点点聚少成多的人流。
人流多处,人的喧闹声也愈响,矛头均指向高高在上的冷沦明。
闲言碎语,好的不好的,全部都从人们嘴里蹦出来。
“不管怎样,我们这次来决不能使白来,一定要取得解药!”
“就是,不然就捣了屈祖教的老窝。”
“……”
或许是山间气流的对流,使喻颜感觉周身清冷了很多。
“哐——”
天际忽然发出一声巨响。喻颜转头过去,却见是对面山峰厚厚的白雪全部坍塌下来,“簌簌”地掉落在丈高的崖底。
方才那声巨响便是它发出来的。
喻颜讶然地回神,直直地看向身旁,浑身散发着阴鸷气息的冷沦明。那一声是竟是他运气逼出的一掌生生打在对面的山璧所发出的!
冷沦明的武功了得,这喻颜是早知道的,但她却不知道一向少言寡语的冷沦明脾气也能暴戾至此。
一时间,岚山上的众人都噤若寒蝉。
冷沦明大笑道:“你们中有谁能解茶曲之毒的么?”
众人面面相觑,未有能答者。
“既然没有为何还敢再次喧哗?”冷沦明的声音在山顶盘旋,很有威势。
喻颜再次看见众人低下了头。
冷沦明又道:“明此次不仅是为了给众人解毒,更重要的……”还有更重要的?喻颜睁大了眼睛,这事情出乎她意料了。
“明想借此时机向众人说明一件事情。”
一人胆大地独步向前,问道:“说明何事?”
“之前的江湖大会上大家都有所误会,以为是明下的毒,但……事实上则不然。”
金陵余下的一干人等在旁叫喧不已:“哼,下毒之人本就是没有本事、贪生怕死之辈,哪还会自己承认的?”
站在冷沦明身后的骆成忽然低声怒喝道:“住嘴,不许侮辱我教教主!”
那一干人立马缄默下来。
冷沦明淡笑:“阁下说的有理,所以乌山没有遣人前来……”这话,冷沦明说的实在是“讳莫如深”,引人无限深思。
果然,金陵中又有人道:“听你所言……难道下毒的另有其人?”被骆成一声威吓,这些人有了些顾忌,只敢淡淡地发问。
“不错。”冷沦明道,“而且下毒之人正是前任盟主乌山掌门梁正仁。”
这就像是一道晴天霹雳,惊得众人的呼吸都是一滞。
孙启宫、陈瑾以及赵烈都相视一看,孙启宫跨出一步,身姿卑劣地道:“不知你所言有何证据?”
冷沦明淡淡地笑着还未作答,身后却突然传来一个佛音:“梁正仁为人不实,表面上是道貌岸然实际则不将众人生死放在眼中……阿弥陀佛……这个,老衲可以作证。”
南门三绝一见来人,脸色剧变。其实何止是南门三绝,场中包括冷沦明自己都是一怔。
这人便是几天前冷沦明吩咐骆氏兄弟安置在静心处的蓬莱方丈——普济天。
冷沦明暗中以眼光质问骆成,这是怎么回事?大师怎么会来此?
骆成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又俯首退后一步。
冷沦明不再追究他转而笑对普济天:“大师远道而来,辛苦了。”
普济天皱了皱眉,叹道:“为了天下苍生,老衲这点苦算得了什么?老衲应该代亡去的各位武林侠士对施主表示感谢。在上一次的江湖大会上死伤无数,多亏了贵教出手相助,死者均已殓葬、伤者也快恢复了……”
此话一出众人均是愕然。
孙启宫也是一怔,随即附道:“原来屈祖教为天下苍生付出了这么多,而我等还受梁正仁的蒙蔽,误以为屈祖教是邪道……实在是,冤枉了冷沦明……”
陈瑾沉声道:“是啊。”
赵烈大笑道:“老子早就说过冷沦明这小子一看就是人中龙凤,怎会做那种卑劣事!”
“哈哈哈……”
孙启宫、陈瑾以及在场中人都情不自禁的笑出来。
所谓一笑泯恩仇,此时在场的人还有对屈祖教恨意绵绵的也只是少数了。古有三人成虎,因而屈祖教一下子就从邪门歪道幻化成正道也是常理之中。
骆成、骆天将解药一一给场下众人,喻颜望着岚山一派和谐的景象不由地转身对冷沦明笑了笑:“原来你做了这么多善事,难怪普济天大师也为你说话了。”
“善事……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什么事都要多做一点,总没有什么坏处……”
喻颜有些不解:“恩?”
冷沦明换上一副淡然的笑容:“没什么。”
喻颜想了想,道:“那接下来你还有什么打算?除了狜凌庄和乌山,你差不多收复了所有人心……”
冷沦明点了点头,只笑而不语。
喻颜撇撇嘴:“好吧,我不问了。”
冷沦明看了看身后的蓝魁、冥姬以及骆天、骆成等一干人,道:“我与他们进屋有事相商,你在这里控制下局面,如何?”
喻颜疑道:“你们都进去,唯留我一人在此?”
“恩。这些人不是那么容易商量的,你小心应付。”冷沦明笑着带众人离去。
喻颜站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望着场中众门派,她与这些人并不熟……恐怕又是冷沦明想办法支开她的一个理由罢。其实何必那么麻烦、那么费脑子,他只要说一句或者打个眼神,她便了解的。
喻颜沿着石阶从教坛走下来,方才站在教坛之上看众人总有一种高于他人的优越感,还有好像普天之下唯我独尊的强势,可是走下石阶感觉便与众人很贴近。她笑着帮一些中毒之人疗伤解毒,好不容易终于一圈子走下来,拭去额前的汗珠,却觉得生活一下子充实了很多,至少比仇杀和逃难要好很多。
“丫头……”
喻颜顺着声音望过去,果然是熟人,赵烈。他跟着孙启宫、陈瑾向这边走来。
一看见孙启宫,喻颜便有些紧张起来。他的名字和方方正正的长相总给人很拘谨的感觉,何况江湖盛传孙启宫是出了名的顽固之人,认定一件事便很难使他改变观念。像喻颜这样从喻府转折到屈祖教这样叛出家门的人在江湖中可以说得上是与凡俗中那些始乱终弃的男子一个性质,因而喻颜一见着他就觉得他对自己不满。
这时,孙启宫看着喻颜半晌,最后的确皱了皱眉:“喻姑娘。”
喻颜心中仍是有些不高兴,向一边努了努嘴:“那边有座位。”
孙启宫往回看了看那张空椅子,不由笑道:“喻姑娘,在下不是……”
那是做什么?喻颜紧张地看着他:“不知前辈有何指教?”
“喻姑娘,方才在下在另一边似乎见到一个长相与你颇为相似的人,不知是贵教的何人?”
“长相与我相似?”喻颜放下心中的石头,笑道,“定是前辈看错了……”哪知一个墨色的身影在她眼前一晃而过,钻进人群中瞬间就不见了。喻颜心中起疑,转而对孙启宫道:“不知那人身着什么衣裳?”
陈瑾道:“墨色长衫。”
赵烈气呼呼道:“对,老子还与他撞了个满怀,他却连道歉也不说。”
墨色长衫?喻颜心下一紧,难道是他?事情来得急,喻颜不假思索跟着那个身影而去:“多谢各位前辈告诉,喻颜先离开一会。”
那人东奔西走,对岚山的地势相当熟悉。一定是他!喻颜差点就要喊出来。一直以为他早就离开屈祖教了,怎么还在此出现……随着一大串疑问,喻颜随着那墨色的身影,拐进一个山坳。
“你……怎么还在岚山?”问出口的第一句就满怀关切之意。不知怎的,喻颜面对他的时候就是感觉到窝心的温暖,果真是因为亲人间的血脉么?
李尚峰的身子一顿。他缓缓转过头来,定睛回望喻颜。
“孩子,你有没有受苦?”
喻颜浑身一颤,惊异地在李尚峰深深的眼窝中注满了关切和疼爱。她别开头去,这突如其来的尽是亲情的问话她极其不习惯,记忆中亲情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你故意引我来此就是为了问我这个吗?”其实以李尚峰的身手和对岚山的熟悉程度,要想逃离是轻而易举,可是他总在拐角处滞留那么一会儿,等喻颜跟上他。
“不,我想说的是,冷沦明不是一个好人。”李尚峰一脸正经道。
喻颜冷笑着打断他:“他把你逼到如此地步,你当然不会说他是好人。”
“他心怀不轨啊!他要的不是一座岚山就能满足的,而是整个江湖,喻颜,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知道。”喻颜冷冷地打断他,“你只是我叔父,没必要那么关心我,你走吧,我就当……没见过你。”
“不,你跟我一起走!”说话间,李尚峰飞身过来要抓喻颜的双肩。他的动作之快,喻颜根本无躲闪,只得硬起头皮生生接住。
“你若是再不走就会被人发现!”
李尚峰眼底闪过一丝坚决和不舍,他闭了闭眼:“没错,冷沦明一心想置我于死地,即便……我只是你叔父,你也……忍心吗?”
喻颜道:“你这话从何说起?其实,冷沦明一直把你当师父看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狠心!”
李尚峰望着天道:“我与他毫无关系……他怎会当我是师父?却是你……”他复又看向喻颜,眼底泛起的柔情似水,就要融化喻颜心中的隔阂。
“我什么?”
“没什么……”李尚峰缓缓道,“你到底跟不跟我走,还要执迷多久你才不会对他这么死心塌地?他那样的人心中一旦装着权力地位,怎么会把儿女私情放在首位?你跟着他定要吃苦的!”
“不,不要说了,我是不会跟你走的。”喻颜捂着耳朵大喊,尽量排斥李尚峰的话。
“孩子,你根本就是知道其中道理,怎么就是这么死心眼?你这样,跟你娘好像……好像。”李尚峰的话越说越轻,喻颜却因为排斥而在意,因为在意而一点不落地听了进去。
“你说什么,我娘什么?”
“我……就是你爹,孩子。这样,你愿意跟我走了吗?”
“胡说!”喻颜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声嘶力竭地道,“你走吧,不要胡说八道了!”
李尚峰被她一推跌入山坳中,原本负伤的胸前泛出刺目的血。
“你怎么样?对不起,对不起……我去找人来救你……你不会有事的,你等着!”喻颜大急,慌慌张张地向冷沦明的议事的房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