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村里就算能争取下来名额,又怎么可能轮到林翔的身上?
看到父母有些失望,林翔心里也很不好受,不过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没事,爸、妈,你们就不要操心了,其实我还不想当兵呢,听咱们隔壁村的二狗蛋说,当兵很累的。”
“嗯!”
“唉……”
两个中年人长吁短叹,心中都直怪自己没本事,没办法让自己的孩子,出人头地。
小小的院子里,气氛顿时有些停滞。
“那个……”柳如烟终于还是打破了这个沉寂,刚想说话,但似乎又觉得这个话,不应该在这个场合说出来,却又沉默了下来。
杨勇性子比较急,直接说道:“翔子,今天你胡叔给他儿子摆酒,你……你要是不想去的话,那就算了吧!”
“就是,儿子!你要是不想去,咱们就不去了!反正他们说是摆洒,还不是想给他儿子凑钱上大学,咱们翔子也考上了,他们为什么不给咱们筹钱,我告诉你啊老杨,家里的一个字你都不许拿出去,咱们家的钱凭什么给别的娃上大学。”
她却是有些积怨颇深,但却知道,自己只能这么说说,而没有改变的余地。
林翔从小性子比较孤僻,和他唯一有联系的,就是这位村支书家的儿子,胡愿。
先不论父母的关系,还有全村的这个名额,光是从分数上来说,林翔就没有理由去说三道四,而且自己如果不去的话,也显得有些小气了。
凤凰顶不大,全村总共也就200多户人家,不过就这么屁大点的地方,还分个前村后村。
村支书胡奇龙的家,在前村的最前头,林翔的家,则是在后村的中段。
柳如烟之所以不让儿子去,其实也很简单,毕竟这是村支书摆酒,村民们凑钱让他儿子上大学,他怕自己儿子,心理上接受不了这个事情。
“妈,没事,我和胡大哥关系挺好的,再说了,这次也确实怪我技不如人,我没什么话可说的。”
林翔确实说的是实话,对于胡愿上这个大学,他的心里确实不排斥,他只是恨自己,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能让父母过上好日子,仅此而已。
“再说了,好不容易能碰上个酒席,我干嘛不去吃啊!”杨帆换上一副笑嘻嘻的表情,回屋去换衣服了。
他说的确实也是实情,因为现在所处的这个时代,虽然外界在不断发展变迁,但小小的凤凰顶村,却平静的和水一样。
不要说这个小村子,就连乾县这个小县城,也没有得到多大的发展。
……
农村家,还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给儿子摆升学酒,当然不能那么寒酸了。就算是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今天也是弄了好几桌子,十几个碟子,有几盘子土家鸡,还有从一旁没有什么名字的湖里,捞出来的鱼。甚至于在主桌上,还有在这个时代都算是非常珍贵的,薄薄的几片牛肉。
胡奇龙是一个黑脸汉子,虽然是村支书,但家里的确也不富裕,也不用说他不富裕,这整个村子就没有一个富户。
继承了农家人率真坦率的性子,胡奇龙也不会说什么场面话,只是手里拿着酒壶,身后跟着自己的儿子,一杯一杯的给每一个桌子上的人敬酒。
村子里有个规矩,上了大学的娃,也就算是大人了,就算是平时不喝酒,这个时候也必须喝上一杯。
林翔啃着手里的鸡腿,看着自己的同学和玩伴,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样子,捂着嘴在那里偷笑,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胡愿每和一桌乡亲们敬酒,喝完酒之后,乡亲们三三两两的,都会从兜里掏出点东西,各家各户人虽然家里不富裕,但是一块两块也是能掏出来的,再说了,贫苦的农家人对知识分子可是非常尊重的。
知道上了大学的孩子,就像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以后要是有了什么成就,对村子也是一件大好的事情。
一桌一桌,父子两个人慢慢转到了林翔这桌,胡愿显然也看到了林翔,整张满是红晕的脸上,露出了非常深的歉意。
其实对他来说,这个机会也非常重要,但是他知道林翔这个朋友,为了考上这个大学到底有多努力。
两个人从上了高中,基本上都是形影不离的,林翔因为底子比较薄,刚刚上高一的时候,老师基本上已经断言他,根本就考不上大学,可是这家伙有一股倔气,有一股不愿意服输的气质,十年如一日的苦苦学习,等到最后高三模拟考的时候,成绩已经稳稳的步入了二本线。
这在他们那个班,也是个传奇性的故事。
胡奇龙倒是没有注意到林翔,也有可能他故意把林翔给忽略掉了,给这一桌敬了酒,然后把那些毛票票塞在口袋里,就又继续往下一个桌子的方向走。
胡愿没有跟上,只是在那里呆呆的看着林翔,看着看着脸上的泪水,情不自禁的就流了下来。
林翔这个时候再也绷不住了,可是她还是强忍着不让自己流下了眼泪,快速的跑到胡愿的身边,给了他重重地一个熊抱。
然后,踏着重重的步子,离开了村支书的家里。
胡愿的确喝了不少酒,但是他整个人现在异常清醒,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兜里,看到口袋里的2块4毛钱,盯着那皱巴巴的钞票,愣愣的出神儿。
胡奇龙也看到了这一幕,默默的走了过来,众众的在儿子身上拍了拍,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酒席上,一些清醒的人,也察觉到了这一幕,便有人感叹道:“唉,真是造孽啊!你说咱们凤凰顶村今年是怎么了,平时好几年都遇不到的大学生,一年一下子就出了两个!”
“可惜了,翔子那个孩子也很优秀啊,要不是前几年发了洪水,咱们大家的牛羊都被冲走了,大家手里也真的是没什么钱,说不得也要砸锅卖铁,把这两个小伙子一起供出去!”
不过说也只能这么说,是个人都是有私心的,你让乡亲们把保命的钱拿出来,让别人家的儿子去上大学,大家心里肯定也都是不肯的。
“唉,勇子家的,这几年为了供翔子上学,也没少花钱吧,我看你家的那些小鸡鸭子,可从来都没有拿出去卖过!”有个中年妇女,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心疼这些东西,还是暗指别的事情。
“二婶,你说这干啥呢,我家翔子,怎么说也考上大学了,就是没有胡书记家里的儿子争气而已,可怎么说也算是考上了,也算是半个文化人了!”林勇抽着用报纸卷成的旱烟,有些不满的说道,他现在心里郁闷的要死,更何况人家还是在戳自己儿子的痛处。
“是的哦,你看看翔子,这娃子长得一表人才,又是个大知识分子,以后在咱们十里八乡找媳妇儿,那肯定也是不缺的。”一个本家的老叔,在这里打着圆场。
“不过话说回来了,咱们这凤凰顶,这应该是第一次出现两个大学生吧,以前虽然也出过大学生,不过听说在人家外头,都算不了数的。”
他说的那所谓的大学生,也就是中专,是踩着时代的尾巴,在这个时代最后的学历点,而这个所谓的铁饭碗学历,就是在这个时代的节点下,一瞬间就失去了它的价值。
“说的是哦,咱们这凤凰顶,今年好像有些不得了啊,我总觉得走在村里的路上,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样子,不过就是感觉,没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唉,我估计是这凤凰老爷出世了,要保佑咱们凤凰顶的老百姓了!”
有人就朝山的那侧一指,现在天有些黑,但是天亮的时候,就可以很轻易的看到,在东面的大山上,有一尊很高大的山峰,不过在山峰的最顶端,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削去了顶,居然是个平的。
而且更让人觉得有些奇特的是,这个山峰的形状确实有些怪异,远远的看去就好像是凤凰开了翅膀。
“我告诉你们……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啊,以前那个……老……老东西在的时候,可是给我们说过了,咱们这凤凰顶,早晚……能出个大人物!”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辈分显然也比较大,嘴里咕噜着说着话。
有些年轻的后生,想要问出个什么所以然,他却是早就倒在了地上,看起来喝的不少。
“唉,就是不知道这凤凰老爷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保佑咱们凤凰顶村风调雨顺的,要不然大家也有钱给翔子那孩子上大学了!”
就有人为了图心安理的,把这件事情的原因,一股脑的都推到了子虚乌有的凤凰老爷身上。
……
林翔和自己的爸妈打了个招呼,借着出去散心的由头,就往家里走去了。
而村里这些人热热闹闹的,到了晚上的时候,胡奇龙还专门把自己那个宝贝半导体拿了出来,给大家放着戏。
村民们围起来,跟着广播里的声音哼哼哈哈的,倒是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就图个热闹。
可就在这个时候,里面唱戏的那个声音突然不唱了,半导体发出嘶嘶的声音,众人一下子失去了兴致。
胡奇龙觉得有些失了颜面,摇摆着身子走过去,在那个东西上面拍了又拍,里面却还是没有声音。
正在他想着要说什么话的时候,有一个年轻的后生指着天空,又狠狠的揉了揉眼睛,说道:“你们看啊,凤凰岭那边,是不是有什么红色的火光?”
众人朝他指的地方看去,确实看到那个地方隐隐有一点红色,可是当更多的人把头转过去的时候,那一道红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消退掉了。
“这是个啥东西啊!难不成是凤凰老爷发飙了?”
“你可不要瞎说啊,我估摸着是个什么飞机,还是个什么玩意儿!”
“飞机是个什么东西啊,那东西我咋都没听过呢?”
“唉,你们就别管了,咱们管它是个什么东西呢,只要不打扰咱们吃饭睡觉,由他去吧!”
而在这个时候,广播里的滋滋声,顿时就不见了,戏曲继续播放,大家再次跟着里面的声音哼哼哈哈,都没把这件事情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