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达慨那个败类,死就死了,有什么好说的?”李修没好气的抢白沈彦一句,冷着脸不再说话。
曾经有传言,沈靖和沈彦这两兄弟不和。说是沈彦乃是庶出,年轻时被沈靖欺辱,所以成年后才分家自立家门。即便功成名就被封为定国公之后,也不愿意以沈家人自居。
以前李修以为这些传言都是好事人信口开河,但现在眼见着沈彦对沈家的死活不管不顾,心中顿时有些反感。
李修没有意识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以沈家人自居,开始为沈家考虑了。
沈彦意识到李修的想法,欣慰的笑了笑,道:“你不想说韦家的事,罢了。来,看看这首诗,评价一下如何?”
沈彦递过来的白纸上,工整的写着一首长诗。不得不说,沈彦的字体要比李修更为高明。
“卖炭翁,伐薪烧炭南山中。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这是从李修口中吟出来的《卖炭翁》。李修奇怪的看向沈彦:“这是什么意思?”
沈彦捋着胡须不紧不慢的道:“出自于你的笔下,传颂于长安城内。朝堂上很多重臣,都认为有这般才华,又悲天悯人,将来会是个好官。”
“你也是这么看的?”李修反问。
沈彦点点头,道:“我怎么看不重要。”
“我参加今科春闱了。”
“明算?”沈彦讥讽的笑笑,道:“不觉得可惜了自己的才华吗?”
李修摇摇头,心中腹诽:“抄袭也算是才华吗?”
“你改考进士科吧。“见到李修默不作声,沈彦用一种充满诱惑的语调说道:“明算一科虽然说也有功名。却不被朝廷重视。你看看,现在朝堂上那位重臣是明算一科出身的?十成里有九成都是进士出身。
你若改考进士,依你的才学,金榜之上必然有你的名字。而后吏部甄选,老夫为你找一个上县县令,历练个三年五载回京,再去御史台呆上一段时间。而后,外放你一任长史、司马之类的官职,或许有机会,找个下州刺史也是有可能。
有沈家帮忙,在地方上做出些政绩却是不难。然后老夫找个机会,再将你调回长安,或是一部侍郎,或是一任院判,在京城里熬上几年资历,这登阁拜相就向你招手了。最少等你老的时候,做上几年上尚书是不难的。”
好大一块大饼啊,这就是大唐高官的升迁之路。沈彦干脆利落的将一个美好前程的金光大路摆在了李修面前。
看起来这不是谎言,挂着参知政事的吏部尚书,就是大唐宰辅之一,沈彦若是有心,完全可以为李修铺好这条路。最少来说,吏部尚书安排一个刺史的官位,还是可以的。
可是,这个饼画的太大了,大的让人不敢置信。或许别人会被未来的荣华富贵冲昏了头脑,李修心里却还记得利令智昏这个词。
“为什么?”
李修的反问,让沈彦神情惆怅,缓缓道:“沈家人丁不旺,能拿出手成材的更少。北疆大营那边还好,沈家世代从军,还能挑
出几个人来。可是朝堂之上,或者说文官一途,却是后继无人。”
李修想了想,淡淡的道:“我姓李,出自镇国公府。”
“那是你认为的。”沈彦轻笑了一声,道:“你担心你爷爷的态度?不妨告诉你,这也是他的意见。”
沈彦说着,拿出一封信,推到李修面前。
李修看着书桌上的那封信。信封上的字迹是出自镇国公不假,他却没有急着拿起来。
前途无量的金光大道啊。李修不是没有犹豫过,但仅仅是一瞬间,这份犹豫就被深刻在骨子里的那个可怜女人的影子冲击的无影无踪。
找到谋害生母的真凶,为那个可怜女人讨还一个公道。然后娶一个不难看却懂他的心的女人,回到王家庄,老老实实的生个娃。这就是李修对未来道路的规划。
为他生娃的女人?安宁公主就很好。
李修幻想着,安宁公主挺着大肚子要跟他回王家庄,过普普通通的小日子。弘泰皇帝暴跳如雷却无可奈何的情形
。
不知不觉中,李修嘴角挂起了一丝会心的微笑。
“你这是同意了?”沈彦笑着问道。
李修摇摇头,虽然缓慢,却坚定异常,“进士不适合我。明算,只有明算才是我想要的
。”
“不再考虑了?”
李修坚定的点头,“不需要考虑了。”
沈彦有些不愉,严肃的道:“老夫若说,不管如何,只要你参加进士科,必定保证你金榜题名呢?”
大唐吏部尚书参知政事,弄出一个金榜题名不难。李修相信沈彦绝对能做到,可是他需要的只是明算上榜,而后进入兵部当一个八品或者九品的小官,只要能接触到兵部文档就好。
李修依旧是轻笑
,“我只考明算。”
“我是该说你固执,还是该敬佩你的刚直呢?”
“都不需要。”李修将镇国府的信推了回去,轻声道:“您只要帮我解决掉韦家就好。”
“老夫凭什么帮你?”沈彦冷哼一声,道:“你都不肯为沈家的将来着想,凭什么让老夫帮你。”
李修沉默了,拒绝沈彦的提议,某种程度是可以说断送了沈家文官一途的后继。当然,关于这一点,李修心中还是有很大的疑问。
可是拒绝沈彦是一个事实,沈彦的疑问很有道理。
至始至终李修都没想过让沈彦帮忙,沈彦的疑问李修没法回答,心中却做出了决定。
“那么,晚辈告退。”
“且慢。”沈彦冷哼一声,叫住了李修,轻蔑的道:“你以为韦瑾苍是想对付沈家吗?你是不是认为韦家对沈家出手时,老夫为了沈家,不得不参与其中?所以你觉得不论老夫是否同意你的请求,都是无关紧要的?
哼,你错了。韦瑾苍明面上是在对付你,暗中却是在算计别人。但这个别人绝对不是沈家。韦瑾苍是老了,但还没糊涂到为了一个故意摆在明面上的出头椽子,和沈家正面对抗的程度。项庄舞剑
意在沛公,这个沛公绝对不是沈家。“
“我是沈家人。韦瑾苍不是针对沈家,还能是谁?”李修冷笑的反问,对沈彦的说辞十分不以为然。
“当局者迷啊。”
沈彦的轻声感叹,让李修忽然间灵光一闪,心头有了一丝明悟。
韦达慨是韦家的软肋。那么自己是谁的软肋呢?绝对不是沈家的,李修相信到了危急关头,不论是镇国公沈靖还是定国公沈彦,都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当做弃子抛出去。
动了自己,真正心疼的不多。那个已经不再人世的可怜女人是一位,还有教导自己十几年的柳夫子应当也是一位。
李修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神情凝重的沉声道:“你是说,韦瑾苍真正针对的是柳夫子?”
“除了柳酸儒之外,还能有谁值得韦瑾苍以韦家家族生死为赌注?”
柳夫子回归长安城,韦瑾苍丢了尚书左仆射的官位。他有充足的理由要对柳夫子下黑手。
或者用一个纨绔子弟拼掉柳夫子费心费力培养的得意弟子,这个买卖很划算。
或者柳夫子撇不下李修,拼了老骨头的应战。结局如何,犹未可知。
不是李修自大,依照他对柳夫子的了解,柳夫子选择后者的肯能行更大。或者说柳夫子必定选择和韦家硬碰硬,而不会放弃他。
顿时,李修的脸色难看极了。这个时候,他在心里开始责怪许石头的鲁莽了。不是因为许石头给他带来的灾祸,而是因为许石头给柳夫子带来了麻烦。
“想明白了?”沈彦笑问。
李修点头苦笑,沈彦却是十分的得意,大笑道:“老夫身居吏部尚书之职多年,在朝堂上还是有些威望的。你若是同意改考进士科,老夫就不计前嫌,帮衬柳酸儒一回。”
“恩师需要你的帮助吗?”李修轻笑反问,他心中总对沈彦的热情抱有很大的怀疑。
李修一句话说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随口的一句是问道关键点上了。柳夫子需要沈彦的帮忙吗?李修心中没有答案,沈彦的心中却很清楚。
柳夫子若还是当年的性格能力,面对韦家,绝对不需要他的帮助。
一念至此,沈彦脸色十分的难看,冷声道:“你们还真是师徒一脉相传,都是这个脾气。不妨告诉你,韦瑾苍表面上是在拿捏你,为他孙子报仇,其实是惦记柳酸儒屁股下的那个官位。不管柳酸儒有多大的本事,想要让韦家不去追究,总要拿出相当的代价,这是规矩,朝堂之上的规矩。”
坚持与妥协的较量。政治上的潜规则,从古至今,千年不变的道理。
这点李修心中清楚的很。如果是柳夫子当面要求他去考进士科,他很可能妥协。可是沈彦的建议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沈彦当他面画出的大饼很诱人,但却空洞。
李修没忘郑敬德是以沈彦门生自居的。到目前为止,李修仍然没有将沈彦这个名字,从杀害他生母凶手的名单中划去。
只是他将这份怀疑藏在心里,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