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身旁的近侍中侯怒声喝道:“大胆蛮子!居然敢再次直呼汉王殿下名讳!还不跪下行礼!”
尚图尔悉被唬得一愣,随即冷笑道:“用你们的汉话来讲,上国使臣,不拜下国之君。更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汉王。”
李世民不动声色的冷笑一声,轻扬了一下手,说道:“来人,将他的膝盖给我拆下来。我倒要看看,所谓的‘上国使臣’这膝盖是不是长得特别一些。”
“是!”几名士兵齐声一吼,就要上前动手。
尚图尔悉这下被吓住了,惊慌的叫道:“住手!住手!你们汉人们自己常说,两国交战,不‘宰’来使!”
李世民忍不住笑了起来:“尚图尔悉是吧?你的汉话,真是说得狗屁不如,简直就是对汉文的污辱。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对于你这种蛮子,用杀或斩都有些不帖切。用‘宰’,再合适不过了。现在,本王就想先‘宰’了你的膝盖,你自己看着办吧!”
尚图尔悉隐约听明白了李世民话里的意思,气得脸都一阵发白了。在吐蕃国内,除了那些中原人,他尚图尔悉一直算得上是很有‘才华’的了,至少能将汉话说得清楚。要不然,赤松德赞也不会派他来当使者。这下倒好,一开腔居然被人挖苦了一阵,被比作了牲畜。
几名士兵大声喝道:“跪下!”
尚图尔悉脸上一阵抽搐,极不甘心的跪倒了下去,一手抚胸行礼说道:“吐蕃使者尚图尔悉,拜见汉王。”
李世民冷笑:“起来吧。来人,为使者看座。”
尚图尔悉郁闷的站起身来,愤然的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土,大声说道:“我们不习惯坐唐军的马札。给我软毡,我要坐到地上。”
李世民看着这个骄傲而轻浮的吐蕃人,忍不住笑了起来:“那要不要再给你准备一壶青稞酒或是酥油茶,再叫弹上一曲马头琴呢?”
尚图尔悉一愣,马上明白过来,汉王这是明显的在挖苦他,恨恨的道:“那我就站着说话——我们的赞普派我来,有话跟汉王讲。”
李世民漠然的看着他:“说吧。希望你能将后面的话,说得清楚流利一点。不然我宁愿你说蕃语,我们军中有翻译官。”
尚图尔悉又被挖苦了一阵,脸上已经有些涨红了。他咆哮一般的嚷道:“赞普让我来传话:吐蕃与大唐,本是舅甥之国。赞普也不想两国交兵,生灵……涂上一层油漆。只要李……汉王送回东女国末蒙和维州,并补偿之前抢夺我们的马匹一万匹,赔偿我们五百万贯钱。我们吐蕃就不会来兴师问罪。不然的话三十万大军杀过来,不管是东女国还是西川,肯定会生灵……涂上一层油漆!”
等他吼完,帅帐中包括李世民在内的所有人,几乎都哄堂大笑起来。弄得尚图尔悉又迷糊又愤怒,大声嚷道:“你们笑什么——我说的是认真的!这是我们的赤松赞普说的!”
李世民好不容易忍住了笑,说道:“看来你们的赤松赞普,身上那一半汉人的血脉也是白流了。敢情你们吐蕃人,都喜欢往身上涂油漆来吓唬人的。不过,虽然你这话说得不清楚,我算是听明白了。现在,我的答复只有一句话,请你转告给赤松德赞。”
“是赤松赞普!赞普!”尚图尔悉很是恼怒的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李世民站起身来,走到尚图尔悉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说道:“癞蛤蟆打哈欠,就是我对赤松德赞的评价和回答。”
尚图尔悉迷惑的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李世民笑道:“没什么意思。这就是我的回答。如果你听不懂,就将我的原话回报给赤松德赞吧。相信吐蕃国内,总会有人听得懂的。”
尚图尔悉突然一醒神:“你、你居然污辱我们的赞普!你会后悔的!我们的赞普不是癞蛤蟆,是高原上的神明法王!”
李世民等人又笑了起来,尚图尔悉则是接近抓狂的边缘。李世民说道:“尚图尔悉,跟你说话可真累。本王现在没什么兴趣跟你瞎扯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现在就可以滚蛋了。‘滚蛋’,听得懂么?”
“听得懂!”尚图尔悉气急败坏的喝道,“但我不会打滚,我会骑上我的战马回去!污辱高贵的使者,污辱我们的赞普,你会后悔的!”
中军帐中的士兵们齐声怒喝:“滚!”
尚图尔悉等人齐齐一震,恼怒不堪却又无可奈何的出了帅帐。李世民也没想怎么为难他们,还正想拜托他们将这里的详细消息,传递给吐蕃大军呢。所以,当尚图尔悉等人走在军营里右顾右盼窥视的时候,唐军将士也没怎么阻拦。而是让他们顺利的出了关哨。
尚图尔悉气鼓鼓的像一只青蛙了,拍马就跑出了关哨。一路上不停的喊叫道:“你们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三十万大军,要将你们全都杀光!”
站在箭楼上的唐军将士们则是哈哈大笑,其中一人高声回喊道:“癞蛤蟆不打哈欠,朝天放屁啦!”
羞辱了这个轻浮的尚图尔悉一顿,一直有些紧张的军营里,气氛轻松活跃了许多。李世民不敢掉以轻心,下令众将士不可轻敌,严阵以待。
此时徐舍人的三万大军,已经开挺到大金川上游的山脉盆地附近。正在整军待发,准备朝维州挺进。刚准备出发的时候,迎头碰上了负气而归的尚图尔悉。
徐舍人看到,尚图尔悉就像是被人抽了耳刮子一样,气急败坏,脸都要绿了。他冲进军帐里,大声咆哮道:“徐舍人,我命令你马上出兵,前去攻打李谊坐镇的关哨!”
“命令?”徐舍人冷笑,“你好像并不是军政大臣,赞普也没有跟我说,要听你的命令行事。”
尚图尔悉凑到徐舍人身边,咬着牙恨恨的低声说道:“但是你也别忘了,三大尚族的宰相,都是我的亲叔叔或是师父。你能保得住一条命,全是我们尚家在保你。现在是你立功赎罪的好机会。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李谊,居然只带着几千残兵败卒驻守在大金川峡谷。防御工事也是临时搭建的,根本不堪一击。你要是听我的,保证你能一举击溃这道防线,生擒李谊!”
徐舍人微微一怔,满是怀疑的看着轻浮的尚图尔悉。他清楚,尚图尔悉虽然是一个很令人讨厌的吐蕃纨绔子弟,但是在三大尚氏豪门中,的确是很受恩宠。看现在这情形,刚才他肯定是从唐军军营里回来的……这么说,这个自以为了不起的浪荡玩艺儿,是去唐军军营里当了使臣,然后碰了一鼻子灰回来的?
尚图尔悉见徐舍人一副怀疑的样子,急急的叫道:“你还犹豫什么?莫非你还在临阵退缩,甚至是想要投敌叛国吗?你祖上本来就是汉人,之前在维州的时候你释放了一千多名汉奴回去,这件事情赞普都还没有跟你算账。现在,明明有大好的战机,你居然迟迟不肯进兵。徐舍人,我问你——你究竟想干什么?!”
徐舍人也有点火了,大声说道:“行军打仗,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战场之中瞬息万变,稍有不慎就会蒙受灭顶之灾!汉王李谊,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没用。此人用兵如神极有韬略,连尚结赞大相与论莽罗大将军,都不是他的对手。足以见得,此人非同一般。他敢率几千残卒驻守险要,肯定就是有极深的用意。维州到大金川一带的地形,我比你熟。大金川峡谷那里,地形极其险要易守难攻,可以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你不懂军事在这里一顿瞎指挥,要是打了败仗,你承担得起吗?!”
“好啊,你、你!”尚图尔悉惊怒的大吼起来,“你看看你说了什么!你一直在对李谊那臭小子歌功颂德!你是不是想带着这三万大军,去投靠唐军了?你等着,我马上回报赞普和尚结赞,让他们罢了你的兵权!”说罢,转身就要走。
徐舍人一惊,顺手一把将他扯住:“站住!”
尚图尔悉怒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徐舍人将一股怨怒之气生生的吞进肚子里,勉强着自己和颜悦色的说道:“你……先别急。我只说大峡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也没说不去攻打啊。赞普让我当开路先锋,扫清路上的障碍就是我的责任。现在,你先跟我详细说说李谊设下的关哨的详细情况。我们再想一个妥善的法子,去攻击大峡谷。”
尚图尔悉冷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三天以后,半夜三更。
关哨前的箭楼上,铜锣突然敲响,砰砰砰的声响极大。李世民刚刚和衣睡下,这时候翻身而起,快步跑出了帅帐。
“怎么回事?”李世民大声喝问。语音刚毕,正在关哨上值哨的小卒跑上前来答道:“报汉王,前方发现大队吐蕃军队!”
李世民精神一凛,大声说道:“传令,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三千精锐部队,瞬间紧急而有序的集结起来。关哨上弓弩林立,严阵以待。
黑夜之中,远远可以看到一片黑影在移动,也可以听到马的嘶鸣声。果然是吐蕃的兵马来了。可是他们在临关哨二百多步的地方停住,看似在迟疑不决。
徐舍人骑马走在最前,朝关哨上眺望。黑夜之中,看得不是太清楚。唐军也十分狡猾的熄灭了大部份的灯火,他们虽然在暗处,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尚图尔悉见徐舍人没有下令,在一旁冷嘲热讽道:“害怕了?”
徐舍人瞟了他一眼,说道:“黑夜之中,敌方情形不明。贸然攻击,只会让我军蒙受巨大的损失。你所说的这个黑夜突袭的计策,看来根本就没用。唐军的警惕性太强了,深更半夜也有哨兵值哨。说不定我们一路过来的时候,一切行踪就早早暴露在李谊的面前了。”
尚图尔悉冷笑起来:“如此胆小,如何用兵!李谊再厉害,终究只有三四千人马。关隘再危险,也不过是一些树桩临时搭建起来的木堆。三万高原铁骑,还冲不垮这一层薄薄的阻碍吗?”
徐舍人有些愤怒的说道:“打仗不是拼的人多,更不是蛮勇就可以解决问题的。你根本不懂军事,别在这里多嘴多舌了——传令下去,大军后撤十里,到开阔的地带扎营休息,天亮以后再看情况!”
尚图尔悉又羞又怒,恨恨的啐了一口:“胆小怕死之辈!鼠辈!”
黑夜之中,吐蕃大军徐徐后退了。
李世民站在关哨之前,疑惑的皱起了眉头,暗自寻思道:奇怪了,吐蕃人大半夜的奔来,按照他们的习惯,这时候不正好发动奇袭吗?看来敌军统帅比我想像的要谨慎多了。要是他们这样经常袭扰又不正面进攻,我军还会有点麻烦呢……敌方大将,不是乏乏之辈呀!
看到吐蕃人撤退,胆大心细的李世民当即下令,将士回营歇息。只留下按例该值哨的巡哨兵。
果然一夜平安,直到了天亮。刚刚吃完早餐,关哨前果然出现了大批的吐蕃兵马。峡谷有些窄小,吐蕃人只能一排五六骑的走过来。但是朝他们后方看去,黑压压的一片,几乎看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