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秦了了和老四折回天鹅蛋村,天鹅蛋村已成了人间炼狱。也许以炼狱修饰并不恰当,但满目皆是触目惊心。
前后离开不到三个小时,好好的村子如同变成了屠宰场。鲜血泼街,尸骨垫道,到处蔓延的火焰还在一点点吞地噬着这宛如古画卷般的村庄。四下里,随处可见被**得残破不堪的尸体,随处可见孤独地浸泡在血浆中的身体器官。没有人是完整的,年迈的老村长被他的拐杖钉在了一颗粗壮的老槐树上却没了头颅,昨夜在海边遇到的大男孩被拦腰斩断肠肠肚肚淌了一地,热情好客的周老爹不但被挖去了双眼还被削成了人彘......
连鸡鸭鹅狗猪都被当成宰杀对象的天鹅蛋村,飘荡着令人作呕的烤肉味儿。更寂静得可怕。从海面吹来的风把呛鼻的黑烟送上天空,如雨天的云,遮蔽了光。让人仿佛置身于由鲜血、火焰、碎肉组成的色调昏暗的邪影世界。
压抑,沉闷,惊骇。不敢相信的看着眼中已经发生,又正在发生的一切,秦了了心中的愤怒如那沙漏下层的细沙,越聚越多,越聚越多......究竟是谁他妈干的,我们刚离开了没多久!
疯了似的满村子乱串,秦了了希望可以找到一个生还者,哪怕谁剩下最后一口气也好,告诉他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里没有,这里还没有,那里刚刚去过了也没有......
和天鹅蛋村的人基本谈不上交情,但别人不招惹他,他希望别人都好好的。说不定哪一天大家会成了朋友。喝喝小酒,听听小曲,在树荫下杀上一盘棋,唠一唠家常,让生活的烦恼暂时离的远远的。
他更讨厌分别。曾经历的许多次分别都成了永诀。现在又是!以后再也不可以到这个村子里借宿了,以后再也吃不到周老爹做的咸萝卜丝,还没有买那个大男孩的鱼,他的鱼真的不错,只需要简单料理一下,就会变得很美味。可一切都如前世一般,一去不复返了。仅仅在三四个小时的时间里,那山、那村、那人、那座粗茶淡饭的滋味,统统化作充满哀伤的记忆。怎么会这样,不能这样,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制造了这一切。
“小子,快过来,黑丫头在这儿。”同样在村中寻找生还者的老四突然吼了一嗓子。声音若雷。他同样震惊,同样愤怒,他无法相信一村人被人屠杀殆尽了。这不是战乱之时,这里也不是战场或备受欺凌的寡民小国,这是太平盛世,这里是宛若冉冉红日般的伟大武帝国的东海郡。即便是战乱之时,即便是比烂柿子还软的流民所在或者战场上,也鲜有发生这样的悲剧。大人杀了,为什么连小孩都不放过?人全杀了,居然还把家畜统统的杀上一遍!而且,连鸡狗都被**。村子的人死光了,又把村子烧了。行凶之人凶残得令人发指。恐怕魔鬼也不过如此。
同时,老四更加惊怪秦了了入村之后的表现。村中景象连他看了都有些胃酸,但只有十一二岁的秦了了不但面不改色,竟然还有胆量去翻看那些惨不忍睹的尸体。甚至连眉头都不皱上一下,仿佛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早已习以为常一般。
老四一边留心着秦了了,一边寻找幸存者,直至一块石头从一堆猪粪中飞了出来......
秦了了闻声跑过去的时候,老四已经把黑丫头从猪粪堆里强拉了出来。黑丫头一满身脏污臭气熏天,出来后便歇斯底里的对老四拳打脚踢。老四未动,甚至没有运气抵挡,当听到她不断地嘶喊着“你们是一伙儿的,一伙儿的”,心中顿悟,凶徒莫非是那个人?
一见秦了了冲过来,黑丫头不再打老四,从地上暴起一块好大的石头要砸秦了了。那块石头少说二三十斤,她抱起来已是不易,想扔出去却是艰难,干脆拼命的挪着步子,要往秦了了的脚上砸。
砰地一声,石头砸在了地上。秦了了吓了一跳。刚刚闪开,又见黑丫头发疯似的抡着满是猪屎的爪子朝他的脸抓过来。他飞快往前一冲,窜到她的身后,一把就用双臂将她紧紧抱住了,“谁干的,谁干的?”他也大声喊叫,他知道此事若不大声喊叫,她恐怕是难以听到的。
黑丫头一边在秦了了的怀里奋力挣扎,一边破桑的大喊:“鬼,你是鬼......爷爷不信......你是鬼.......报仇......啊——”她的年纪和秦了了相仿,可气力却比后者小了不少。挣扎不开,忽然狠狠地向后一样脑袋,咣的一声重重的磕在后面人的鼻子上。
唔。刹那间,秦了了仿佛感到鼻梁快断掉了,疼得双眼直往外蹦金星儿。本能的腾出一只手捂住鼻子,右脚面又被重重的跺了一下。
大母脚趾头上的指甲盖儿一定劈了。秦了了双手又一抱住脚,一腿单跳之际,黑丫头朝着他左膝狠狠的踹了下去。
倒下去的瞬间,秦了了的脑子里蓦地跳出几个明晃晃的大字:女子防狼术?
黑丫头如同一条争抢奶水喝的小狗崽,愤愤的扑到了上去,一手成拳,一手成爪,在秦了了的身上又锤又抓,间或着掐几下,咬几口,打得下面的秦了了毫无还手之力。就算有,也不能还手。他一手护着脑袋,一手严防着老二,大声求救老四:“点穴,点穴,快点住她。”
砰砰两下,老四出手如风,定住了黑丫头。秦了了遍体鳞伤的爬起来,全身好像没有一处是不痛的。感到左边的眼睛可能黏到这猪粪,视线有些模糊,抬手一摸......手上全是鲜血。再一摸,从太阳穴经过左眼角到颧骨,赫然出现了一条抓痕。似深可见骨,触一下,浑身跟着痛得乱颤。没过几秒,他就感到整个左脖颈,温乎乎黏糊糊的。再一抿脖子,也全是鲜血!
“定是破相了。”秦了了朝着老四一指自己的脸:“能帮我止住血不?”
秦了了想让老四往他的身上戳两下止血,看过的电视里都这么干过,哪曾想老四弯下身子抓了一大把沙土......
“算了,算了。让它淌好了。挺败火。”秦了了一闪老远,咬着牙关忍着疼,瞅了瞅老四,瞧了瞧还能说话,还在抻脖子吼他是鬼的黑丫头,默然了一会儿,走过去,甩手抽在黑丫头的脸上,“冷静。他娘的不是我们干的。不是。”他把不是两字字咬的极重。
“是。”黑丫头不知是喊累了,还是真被一嘴巴抽安静了,声音小了许多。她试图向扭过头去去看老四,怎奈动惮不得,只说:“一伙儿的,你们是一伙儿的。”
“丫头,你看到了什么?”老四转悠到黑丫头的面前。
“是你,你是一伙儿的。”此时的黑丫头如同一只愤怒的母狮子,一脸的狰狞。她看着老四,咬牙切齿地喊:“就是你,你们穿着一样的衣服。”
老四追问:“一共几个人?”
“一个挨千刀的龟蛋......”
老四看向秦了了,沉吟:“果然是他。”
“谁?”秦了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要老四说出那人是谁,不管是谁,那人终将必死无疑。不就是杀个人么,比杀鲨鱼简单多了。若是武者,能攻击到头上千米高?若是逃,轻功再好,还能有飞毛腿速度快?若他藏,到时真不介意藏山轰山,藏水炸水。
“一个海盗。”老四发现秦了了的脸色阴沉的厉害,“东海海盗中,最为凶残中的一个,名为平治鬼冢,号千人斩,生性凶残,视截肢切肤为美。我混入海盗老巢三年,由于充装哑人,不得入东海海盗之核心,但还是见过他一二次。两次见他都是杀人诛逆之时。此人使一把四尺太刀,伸手甚是不错,有我堂中黑衣执事之武力......”
听到老四口吐太刀一词,惹得秦了了一怔。可寻思了一下,才想起可不就是在这个时候兴起的太刀么。现在的日本应该正处于平安时代后期,这个时代又俗称太刀时代。其中最具代表的太刀莫过于源赖光在大江山斩了酒吞童子的“童子切”,和传说让狐狸帮忙打造过的“小狐丸”了。
一听说一个日本犊子剁净了天鹅蛋村村民,秦了了心中的怒意更盛,真是不作死不会死。他还犹豫着要不要发扬爱国主义情怀,把那个小地方轰没了,没想到他没过去惹事,对面的人就二话不说杀过来了,好,很好!平安时代该提前结束了。不。要他娘的还让那个地方露在海平面之上,他的秦姓以后就倒过来写。
老四当然不知道秦了了在想什么,却在急转心念之下,忽然惊呼出“不好”二字,“阴谋,绝对是阴谋。我逃出海盗老巢他们必然察觉,但东海所有海盗势力集结到一起要共谋大事,计划也非说更改便轻易更改的。我推测,这平日鬼冢上岸屠人,定是为了后方众势力登陆做准备,想借此来引开东海水军注意......对对,应该如此。小子你且带黑丫头找一个地方藏一藏,老子要马上赶往水军驻地以策万全......”
老四说完就要离开,秦了了对他走与不走并不在意,但还是连忙多问了一句:“海盗老巢在什么地方?”
“这里东偏南,流求北偏东的一片群岛中的一座......老子和你说什么,你又不晓得。”老四说完,便急急的离开了村子前往东海水军军部。
老四走远了,秦了了回过身来,看了看满目狼疮的村子,又看了看黑丫头,“这里东偏北,流求北偏东......流求这时应该指的是台湾吧?”他又皱着眉想了一下,冲黑丫头又道:“那么,那片群岛应该是琉球群岛了......恩,我先安葬了大家,然后等哥会带你去报仇......”
宁杀错,莫放过。别管谁在治理国家,别管是什么时代,普天之下的工作那么多,凡是把抢劫当成营生的人基本没什么好东西。不要说什么逼不得已,不要说什么身不由己,人的命都是自己活来的,天下那么大,开个荒种点地,也是能养活自己的。人呐,一旦为自己的慵懒找了借口,也就无可救药了。
在天主教信义中,慵懒是种罪。
秦了了吸了一口气,冲着黑丫头捏了一个指响:“灭火你说是下雨好呢,还是下雪好呢。我觉得下雪更符合现在想大哭一场的意境。哦,忘记正式介绍自己了,你猜的没错,哥哥我的确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