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言像是刻意等我领会,顿了一会才接着道:“但是负屃会守护着主人身体上的遗存,并保护那个持有遗存之物的人活下去。只要让卫严知道自家的人也会驯龙,卫家就会自信倍增,从而大意失蹄。”
我听着这些,只觉自己是今天才真正认识了妙言和她背后的祁牧。那个一提到卫家就胆战心惊的软弱胆小的父亲形象,他会不会演得很辛苦?
突然,利刃一样的疑惑猛地窜上大脑:卫家既然玩了一个偷天换日,用自家的血脉换了世子的大游戏,为什么二哥他作为真正的卫家家主却赌上自己的性命去追查卫家的把柄?甚至,最后还死在卫家自己人的手上?
还有,卫家既然已经有了二哥这个必胜的筹码,那他们只需要杀了祁灵燕和当时身为城主的我,便可以用掌控半壁江山的力量扶二哥登位,从而不需要费一兵一卒夺权。
如此,还能取得一个“除昏庸城主”的好名声。取整个豢龙城……不,是整个卧龙谷,如同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唾手可得。
但是,他们不但费尽心力,就算是让小豢龙城名声扫地也要谋划武力叛乱还毫不留情的杀了二哥,为什么?
而且,那天在拂柳阁卫严认定卫靖远是自己唯一的儿子的,他似乎并不知道二哥才是他儿子的事啊?
难道二哥也被祁牧洗脑坚信自己是祁家的孩子,所以不惜用命去同卫家争斗,卫家见无力回天所以不惜断臂自保?
如此一想,似乎这样的结局的确很合祁牧的心意。虽然说得通,但我总觉有些地方不对劲,究竟是哪些地方一时也想不出来,索性干脆将它抛到脑后。
小娘我现在已经不是城主了,还操心这些个做什么?只是可怜了二哥……呵,我自己此时不也正和死去的他同病相怜吗?
我拿起妙言放在梳妆台上的龙角梳,忽然想起二哥下葬那天的事。
将梳子在指间翻转了一下,我垂眸道:“妙言,那天给你绢帛引我去拂柳阁的人也是祁牧?”
犹记得当时卫靖远说的是范义找不到我,问了被我赶回去的暗卫才知道我在拂柳阁的。如此来看,那张绢帛不会是他们二人给我的。
“殿下,是祁城主。”妙言有些不悦。
我了然点头:“好,就是祁城主。那他引我去的目的是什么?要知道,当时我才是城主,我要是知道荆娘是自己的娘后,决定不抓人,强行压下这个案子岂不是对祁家不利?”
“殿下,你不该如此设想。”她拿起红梅状的花钿轻贴在我的额头上,“当初城主那么做不过只是想看看殿下你的选择,殿下你为人聪颖心怀百姓继续查案,这就是你能活到今天的原因。殿下,你要感激城主的宽宏大量。”
我手中的龙角梳啪嗒掉在妆台上,原来,我当初不知不觉已经在地狱门口走一圈了吗?
“这些……”我迟疑一下,强压着砰砰乱跳的心,小心翼翼的问道:“卫靖远他,知道多少?”说罢,我紧张的舔了一下唇瓣,舌尖卷过唇上涂的凝脂,莫名怪异的味道钻进口中,最后化作一道久散不去的苦涩。
我听见妙言淡笑的声音,那么刺人心肺。她说:“继任城主当然全都知道,否则,他怎么能同城主一起里应外合拔掉卫家这个毒瘤?”
我再没说话,深吸口气,息息冻人。
妙言带我去了一个地方,名唤“锦阁”,它是祁牧专门拨了内宫里的一间别院改建而成的宫室。
路上,我问了荆娘的下落。妙言一脸怨愤的说,她被关进了死牢,过几天便会同卫家的那些罪犯一道处刑。听后,我再没说话,对于荆娘我恨,但因为那天她是真心想要助我逃跑,又恨的不彻底。
但是,小娘我同样对她也爱不起来。毕竟,她也曾利用我这么多年,还是杀了我一家人的幕后真凶,那些半真半假的母女情份可抵不了人命。
踏进院子,入眼处繁花似锦,蝶舞蜂飞,倒很契合“锦阁”这个名字。
我站在院中静静凝视着角落一株开得繁盛的梨花失神,恍惚中我发现在这个宫里竟然没有我能相信的人。父亲不是父亲,母亲也不是母亲,待我好的二哥、拼了命保护我的哥哥全都殒命,我爱的人摇身一变成了继任城主……
只要一想到卫靖远那些曾经让我感动得一塌糊涂的行动和支持,不过是为了配合祁牧达成他们内外夹攻分化卫家夺取大权,而我和二哥不过是他们用来当枪使的工具,我的心就直坠谷底。
有花瓣飘落眼前,我不由自主的抬手接住。盯着它看了一阵,我自嘲的勾起唇角。忽地,我感觉到一束目光正扫在我身上,一转头,我看见了立在院门口的卫靖远。
他一身暗金色华服,衣角和广袖的下方绣着火云状白纹,长身玉立,贵气逼人。
我愣愣的看着他,手中的花瓣被风拂落。心跳鄹然加快,纷繁复杂得近乎撑破心脏的复杂情绪汹涌而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我唯一明确的是我不想见他!不要见他!
堪堪后退一步,我转身夺路而逃。
“祁灵玉!”我跑得很快,听到他的呼喊,更是着了魔一般撒开脚丫子跑起来。穿过院子后门的时候,脚上的鞋都掉了一只。卫靖远跟在后面,不住的喊着我曾经的名字。
突然,他飞身一跃,猛地堵住我的去路!
他面色急切的看着我:“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瞎跑什么?”
我气喘吁吁的扶着墙,此时这条路上就他和我两人。他伸手过来扶我,我一惊,立刻像被沸水烫了一般退开。他一愣,尴尬的收回手。
“民女陆浅,见过世子殿下。”我终于整理好呼吸,垂下眸子朝他盈盈一拜。
卫靖远没做声,粗重的呼吸却透着怒意,连周围的空气都冷下来。许久,他像是终于压下了愠怒,用清朗的声线道:“祁灵玉,我们非得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