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鞭三下,薛流岚端坐在龙椅之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众大臣。
“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小丁子站在薛流岚的旁侧高声喊道。
“臣有事启奏。”吏部尚书站了出来,撩袍跪在地上道。
“讲。”薛流岚面无表情的看着吏部尚书,余光中淡淡的瞟了郭尚忠一眼。
郭尚忠安静的站在远离一众朝臣的地方,整个大殿最边缘的一个角落,然而他暗中的动作却已经操控了整个朝堂中大多数人。就如同一个看戏的人,手中拿着已经写好的戏本,看着每一个人按部就班的表演。
“日前殷国发生叛乱,四公子萧苏忆弑杀了自己父王的妃子,以及高妃的父亲高丞相,如今又将自己的哥哥殷国三公子驱逐出了殷国,打算立殷国五公子作为他的傀儡。”吏部尚书说得义愤填膺,仿佛在他心里这件事情极其的大逆不道,就算王朝此刻发兵去征讨殷国也丝毫没有过分之处。
薛流岚平静的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我王朝从来都是以仁孝治国,殷国四公子萧苏忆做出如此大逆不道,有违纲常伦理的事情,实在是人神共愤,决不可有半点姑息。否则定然会助长那些不肖之徒的气焰,坏了我王朝的礼制和法度。”吏部尚书酣畅淋漓的说着,铿锵有力的声音才大殿之中环绕着。
倒是好辩才,薛流岚微微一笑,转了目光看着其余默默不语的大臣。
“诸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众人沉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件事情的背后一定是有郭尚忠暗中指使了。不然区区一个吏部尚书如何有胆量去管王朝四大诸侯国之一的殷国的国事。况且,那萧苏忆号称是王朝四公子之一,其势力和手段都是一个吏部尚书所无法匹敌的。若背后没有人撑腰,吏部尚书这一举动简直与找死无异。
“臣觉得此事吏部尚书大人说反了。”颜灵甫自朝臣之中走出来,跪在地上拱手道。
薛流岚登基之后就渐渐的将从前这些被排挤的能臣贤士安排在朝堂之中,而颜灵甫也在朝中经历了很多的事情,所以当年那股子不顾一切的冲动与鲁莽也早已经消磨,如今的这位大人器宇轩昂,淡然从容。
“起来说话。”薛流岚抬了抬手,示意颜灵甫站起身。然而这样的动作也无疑是在表示他对颜灵甫的鼓励。希望他能够将那位吏部尚书驳斥得哑口无言。
“是。”颜灵甫叩了一个头之后站起身来,胸有成竹的盯着面前的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给他盯得有些心绪不宁,然而也还强装出一副理直气壮来。
“颜大人为何说下官将话说反了?在下今日在朝堂之上所言之事句句属实,并没有半分虚假。”
“灵辅也并没有说大人话中有不属实的地方啊。”颜灵甫哂笑了一声。
“你。”吏部尚书语塞。“哼,颜大人,这朝堂之上可不是偏远地方的府衙,由不得你如此游戏。”
话中暗指着颜灵甫曾经不受重用,也不是世家出身,不过是一个偏远地方被破格提拔上来的小官吏而已。
“英雄不问出处,大人这话未免小家子气了。难怪在评论公子苏忆这件事情上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颜灵甫气定神闲的看着吏部尚书。
“既然颜大人觉得吏部尚书的话说错了,那么大人又有何高见?”李彦适时的出来打了个圆场,将话题引回方才的事情上。颜灵甫骨子里也算是个争强好胜的人,若是这样一句架着一句的说下去,弄不好会跟那吏部尚书彻底翻脸也说不定。
颜灵甫微微一笑道:“方才吏部尚书句句指着公子苏忆所做的事情,但万事有果之前必是有因的,尚书大人如何不将那因也说清楚呢?”
说着,颜灵甫走到静默不语的吏部尚书面前,一双眼打量着他。
“殷国高家的势力想必在场的人都清楚,公子苏忆的母家苏家一门便是灭在了高氏手中。而且,苏王后也因此丧命,公子苏忆一双眼睛毁在了那一场宫变之中。如今,公子苏忆没有将高氏满门抄斩以报当年的血海深仇就已经算得上是仁慈了,真不知道尚书大人是如何觉得他此举大逆不道的。”
“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萧苏忆觉得当年苏王后是被冤枉的,理应诉诸于朝廷,朝廷之上定然会有公断,他如今私自了结了此事,岂不是私设公堂?若是任由他这般下去,将来岂不是是要以武犯禁?”
“哈哈哈,吏部尚书还真是忧国忧民啊。只是天性如此,下意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倒也是可悲可叹的一件事情啊。”颜灵甫惋惜的叹气道。“公子苏忆的品行整个王朝都是知道的,而且大人方才说的什么立五公子为傀儡。简直就是笑话。殷国从来都是立贤不立长的,更不用说公子苏忆本就长于五公子。”
“沽名钓誉罢了。萧苏忆自己弑杀母妃,对高家残忍报复,天下人悠悠之口怎么可能饶过他?若他真的承了殷侯之位,只怕会落得天下人耻笑,输了这么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名声吧。”
“是吗?那大人的意思可是再说咱们皇上看走了眼?”颜灵甫冷笑了一声,也懒得继续和他纠缠下去,对着薛流岚拱了拱手。
吏部尚书一愣,连忙朝着薛流岚跪下道:“臣绝无此意,请皇上明鉴。”
“嗯。”薛流岚慵懒的应了一声,坐直了身体道:“朕已经着人请了萧苏忆前来金都,莫若诸位听听他怎么说。”
说完,薛流岚示意身旁的小丁子宣萧苏忆入殿。
“宣殷国四公子萧苏忆进殿。”小丁子忙扬起头来高声道。
一直站在一旁不言语的郭尚忠面色微微凛然,脊背不由得僵直了一下。薛流岚如今明目张胆的将萧苏忆请入王朝的朝堂之上,这意味着什么?
看来薛流岚已经不满足于作为傀儡的生活,想不到他郭尚忠一生经历这么多事情,居然到了最后都没有能够将薛流岚这个草包驯服。
郭尚忠暗自筹谋着对策,而此时萧苏忆已经缓缓的从大殿的门口走进来。他着了一色黑袍,目光炯炯的从殿中朝臣的脸上掠过,最后停在了薛流岚的目光上。
两人相视一笑而已。
“臣见过皇上。”萧苏忆垂头拱手道。
“罢了。”薛流岚抬了抬手。“一路旅途劳累,在金都的一切可都还习惯?”
“多谢皇上关心,臣在金都之中一切都好。”萧苏忆平静的回答,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便留露出一种让人安心的从容来。
薛流岚点了点头:“方才大殿之中的议论,想必你也都听见了。朕现在想听听你怎么说。”
萧苏忆颔首,转而目光落在吏部尚书的脸上,越过他,正对上的是郭尚忠探究的目光。
“逼死高妃,杀了高远辅,放逐我三哥永不得入殷国,这些确实都是我萧苏忆做的。既然敢做,自然也就敢当。”萧苏忆不紧不慢的说道。“这名声是天下贤者看得起我萧苏忆,但我萧苏忆也只是凭着心去做事情,至于落在他人眼中是好还是坏,这恐怕不是我能左右的,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而已。”
“此话不假。”薛流岚笑着应道。
“至于立我五弟为殷国君侯,原本就是我父王的临终遗愿。这是我父王的亲笔信。”说着,萧苏忆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来双手托着。
小丁子接过信笺呈给薛流岚,薛流岚舒手拿过,只淡淡扫了一眼便就将信笺退回给了萧苏忆。
“是殷侯笔迹。既然是你父王遗物,睹物思人,朕便就不留下这封信了。”
朝中人闻言,心中都各自有几分明白,萧苏忆与薛流岚的交情非同寻常,而萧苏忆来到金都之中,绝不仅仅只是为了解释殷国所发生的一切这么简单。
果然,只听萧苏忆道:“既然殷国已经立了新的诸侯,苏忆也该兑现当年对皇上的承诺了。”
“好,朕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薛流岚猛然站起身来,左手成拳击了一下右掌。“朕的右丞相之位一直虚位以待,就等着你来。”
朝中大臣各自愣了一愣,已经有人的目光看向站在旁边的郭尚忠了。
从萧苏忆进入大殿开始,郭尚忠的脸色就一直不好看。原本一个薛流岚他以为不成什么气候,灭了慕容家之后薛流岚就是孤掌难鸣了。可是谁能想到,不知何时薛流岚竟然与王朝四公子之首的萧苏忆来往如此密切。
看来,下一步棋是至关重要了。
早朝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散了,众朝臣都默默的往出走着。颜灵甫与李彦走在所有人的后面,低声说着话。
“李大人真是好手段,竟然真的能说动那吏部尚书将矛头对着萧苏忆。若不是他引出这话来,还真是难以将众人的反对意见压下去呢。如今这样一辩驳,那些人倒说不出什么了。”
李彦看了颜灵甫一眼,幽幽的道:“他全家人的性命都在我手上。”
颜灵甫愣了一下:“威胁?这未免不太君子啊。”
“对待不君子的人,何必用君子的方式呢?”李彦朗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