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的爷,您怎么还在这儿喝酒呢啊?这慕容将军的军队可马上就要进城了。”五皇子薛流岚的贴身跟班太监小丁子,在怡春院一间雅阁的门口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脸都愁得抽成了包子型。
当年一起净身进宫的小贵子,小福子如今都跟了好主儿,尤其是小贵子,他主子七皇子薛斐言那可是王朝响当当的人物,才满了十八岁就已经是河洛王了。再瞅瞅自己家这位爷,别的本事没有,吃喝嫖赌倒是样样在行,都过了弱冠之年了,还只是个皇子,连个正经封地都没有。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王朝外封了诸侯王的可都是功名赫赫的英雄,他家这位爷可没那本事。想那昭信皇后慕容氏,多端庄稳重的人,怎么半点儿都没给自己儿子呢?
不过,埋怨归埋怨,小丁子他一个做奴才的能有什么办法?也只能是守着自己做奴才的本分,看着自己家的爷不捅破了天也就是了。要不然可就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挨上几十板子是小事儿,丢了脑袋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儿。
“小丁子。”雅阁里面传出一个明显带着醉意的声音来。
“哎,小的在。”小丁子一面答应着,一面心里暗暗叫苦。
完了完了,听这动静儿爷铁定是又喝得烂醉,这一会儿去皇宫与皇上一起为慕容将军接风要是闹出什么事儿来,爷给皇上臭骂一顿也就算了,他们这些跟班的可就惨了。上回因为爷在皇宫对邓皇后出言不逊,皇上就活生生的问了他们这些奴才一个“不拦着”的罪过,三十几板子啊,到现在屁股上的伤可还没好呢。
“你在外面鬼叫什么呢?”
“回爷,慕容将军凯旋,班师回朝,昨儿皇上谕旨宣召爷今儿去皇宫列席慕容将军的接风宴。”小丁子不得不将自己的声音提高,足以高过里面那些莺莺燕燕的声音。
“哎呀,爷您真坏。”回答小丁子的是里面一位姑娘的娇嗔。接着就听见雅阁里面传出薛流岚大笑的声音。
笑声还没落,吱呀一声门就被打开了。从雅阁里面摇晃着走出一位风流公子来。
他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长袍,手中的还尚自拎着自己的镶玉束袍锦带,头上的玉冠有点斜,明显就是匆匆带上的。一双桃花瓣似的眼睛微微上挑,此时正是醉酒的时候,斜了眼看小丁子,自是一副慵懒的模样。
小丁子见这情形,连忙躬着身子凑上前去双手接过束袍锦带,细心的侍候着主子。
“你刚才说慕容将军回来了?”薛流岚平端着手,漫不经心的问。
“回爷,是。”
“哪个慕容将军?”
“就是镇守北部边陲的慕容将军。”
“废话,我还不知道慕容家是负责镇守北部防御突厥的?我问的是回来的是谁?慕容岩?”
给薛流岚这么一吼,小丁子才反应过来。的确是自己刚才回话回错了。王朝都知道,镇守北部边陲的慕容家这一代的家主是慕容岩,世袭的靖北将军这不稀奇,奇就奇在这靖北将军没有儿子,膝下就独独有一个女儿,而这女儿也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角色,这几年战功赫赫,成为王朝此代被封为女将军的第一人。
“回爷,是小慕容将军。”
薛流岚闻言,如画的眉眼中带了一丝玩味,笑道:“这么说回来的是慕容瑾了?有点意思。”
小丁子听这话,没吭气。整理好了薛流岚的衣衫就退在一旁,躬身请五皇子先走。
薛流岚放下手,扶着旁边的门框站了好一会儿没动地方。昨天的宿醉加上今天的酒,凭他平日里吹嘘千杯不醉,现在也有点晕。
“爷?要不奴才给您叫辆马车?”小丁子试探着叫了一声。
“废什么话,前头走。”
主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怡春院,对着两个人背影的雅阁的门缓缓的关上,将雅阁中的人影尽数遮住,只是低低的传出两个男人说话的声音。
“你觉得如何?”
“不妨一试。”
官道上,大军浩浩荡荡的前行,整齐划一的步伐和每一个将士脸上的豪气宣告着他们凯旋的喜悦。旌旗招展的中军里,骑在马上的银色盔甲的女将军凝视着遥遥可见的都城金都。良久,偏过头来看着身侧的人笑道:“让大军驻扎在城外,你我入城就是了。”
身侧的人剑眉星目,略显儒雅的面庞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我已经传了军令下去。”
闻言,慕容瑾俊俏的脸上显露出会心的笑意。同样是将军的左寻萧是她父亲慕容岩麾下难得的良将,与慕容瑾一起出生入死多次,可以算得上是慕容岩最信赖的人之一。所以,这一次慕容岩才会让左寻萧陪着自己的独生女儿一起回来。
“这一次回金都你打算呆多久?”左寻萧松松的拢着马缰绳,让自己坐下的良驹与慕容瑾的马匹齐头并进。
慕容瑾想了想,摇了摇头。
“不知道?”
“是我不能决定。”慕容瑾无可奈何的笑答。“你也知道,按着我爹的意思,恨不得我就从此在金都安生,嫁人生子才好。”
左寻萧也笑:“你也老大不小的年纪,是时候安定下来了。一个女儿家,总不能一辈子在边关带兵打仗。”
白了左寻萧一眼,慕容瑾的目光落在自己握着马缰绳的手上。那双手还算是白皙,但却已经很粗糙,常年拿剑勒马的生活也让她的双手如男人的手一样布满了老茧。
蓦地慕容瑾轻笑了一声:“左寻萧,这一次封了王侯,估计放眼王朝是再没人敢娶我了。”
左寻萧听见这话只是跟着笑着摇了摇头而已。慕容瑾是王朝首屈一指的女将军,这一次抗击突厥有功皇上又打算封慕容瑾为诸侯,寻常男子建功立业也就不过如此了。况且,慕容瑾的性子左寻萧再清楚不过,哪是个能安生呆在府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
然而,世事难料,又怎么能肯定的说没有人会娶她呢?
驻扎了军队,慕容瑾和左寻萧只带着一百名精锐的将士一路缓行到金都城郭之前。城内的人早已经准备好了迎接的仪仗,清一色的皇家侍卫,每个人都是锦衣带刀,沿着青石铺就的主道并排站着,昂首看着渐渐走到眼前的来自边疆的将士。
饶是这些侍卫都可以算得上是大内侍卫精英中的精英,比了慕容瑾手下的将士也不由得气势矮了下去。
慕容瑾勒住马,与左寻萧一起下马,迎着候在城门口的一众大臣走了过去。
“有劳各位大人,慕容瑾代家父在此谢过。”
“不敢不敢,靖北将军为国抵御突厥多年,忠肝义胆。小慕容将军更是英雄出少年,接连大破突厥。我等在此恭候慕容将军凯旋也是应该的。”越众而出的是一个老臣,约莫五十上下的年纪,虽然是年老,一双眼睛却是锐利得很。
慕容瑾微微一怔,偏过头来看了自己侧后方的左寻萧一眼。
“这位是左丞相邓大人,也是当今皇后娘娘的父亲。”左寻萧忙上前一步道。“我家小将军自小长在边关,不识之罪还请邓大人勿要见怪。”
左寻萧抱拳向着左丞相恭敬一礼。皇后邓氏是在先皇后慕容氏故去之后皇上册封的,虽然没有什么直接的后宫争斗,但是邓家毕竟是踩着昔年慕容家的辉煌上来的,于情于理两家心中都免不得有隔阂。
“慕容瑾见过左丞相,甲胄在身,请恕慕容瑾不敬之罪。”她并没有按着寻常女子的礼节见礼,只是如左寻萧一般拱手而已。
邓钦尧谦逊一笑:“老朽于国无寸土之功,哪里敢怪罪小将军?”
慕容瑾柳眉一挑,没有回答,反倒是身旁的左寻萧接口道:“大人在金都为王朝殚精竭虑,此守业之能放眼天下也难以找出可与大人比肩的人了。”
“左将军谬赞了。”邓钦尧依旧是笑意满面,但是慕容瑾看得出来,他眼中的凌厉已经少了几分。“时候也不早了,请小将军随老朽等入宫吧。”
“大人请。”慕容瑾躬身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看着这一众人上马的上马,上轿的上轿后才转身走到自己坐骑前,攀鞍上马。
“心中不痛快?”左寻萧依旧与慕容瑾并鞍而行,看着慕容瑾没有表情的脸笑问。
慕容瑾点了点头,并没有偏过头去看他。
“我想回去。”
“这只是开始。”
“可我想回武川,这里的一切让人看着心烦。”慕容瑾自顾自的说了一句。
左寻萧点了点头,对于从小长在边关,谙熟兵法却少见权术斗争的慕容瑾来说,面对这样错综复杂的朝堂也真是难为她了。
“这次受封之后就可以回去了,忍几天也就是了。”
慕容瑾闻言,偏过头来无力的看了左寻萧一眼:“恐怕这几天都要靠你了。”
“将军就是怕你应付不来,才遣了我随你一起入京。”左寻萧温和的笑道。
“还好爹他老人家有先见之明。”慕容瑾挑眉一笑,将头转过去时嘴角的笑意就已经落了下去,一双明眸中满布着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