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里面本就阴暗,加上又是晚上,昏黄的灯光笼罩着青石板的地面,看起来越发显得阴森。小丁子在前面走着,慕容瑾穿着太监的衣服跟在后面。光影交换着在慕容瑾的脸上闪过,即便是见惯了战场生死的她在面对如此幽怨密布的监牢时,也不由得自心底升上一股寒意。
渐渐的越走越明亮,带路的狱卒打开一扇单独的门,向里走了几十步停在一处单独的监牢前,转过身对小丁子道:“你们快着点,就一炷香的功夫。要是被上头发现,我可是要掉脑袋的。”
“是,是,我们知道了。”小丁子一面陪着笑脸,一面将手里两个十两的金条塞进狱卒的手里。“真是劳烦您了。”
“哎,什么劳烦不劳烦的,你们也是念着主子恩情不是。你们可快着点啊。”狱卒将金条揣进胸前的衣襟里,自顾自的走开了。“哐当”一声将外层大门关上。
慕容瑾这时候才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面到底是关押着皇族贵胄,比寻常的监牢要干净许多,不过看着里面那个勉强能成为床的东西上乱乱的一团稻草,慕容瑾的心里还是一酸。
薛流岚负手站在栏杆里面,面上仍旧带着慵懒的笑意,清瘦了许多,却也不失了原本的风采。
“薛流岚。”慕容瑾快步走到栏杆前,手紧紧的握住栏杆。
“这样憔悴,从回来就没有休息过吧?”薛流岚握住慕容瑾的手,伸手抚了抚她的面颊。“辛苦你了。”
慕容瑾含泪摇着头,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眼眶中的泪水。
指尖触碰到慕容瑾的眼泪,灼热的温度让他的心也颤了颤,勉强笑了一下,薛流岚安慰道:“哭什么,我这不是还没被问斩吗?”
“等你被问斩就来不及了。”慕容瑾皱眉回嘴,强迫自己破涕为笑。“看我,都忘了为什么来了。”
“嗯?”薛流岚微倾头看着慕容瑾。“为什么来?”
见问,慕容瑾怔愣了一下,下意识道:“不是你留下话让我回来之后想办法来见你吗?”
“所以你就来见我了?”薛流岚忍着笑意问。“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听我的话了?”
“薛流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没个正经的。”慕容瑾佯怒,抽出手来轻轻打了薛流岚一拳。
薛流岚朗声笑出来,转头对小丁子道:“出去守着,机灵着点啊。”
“是。”小丁子躬身退走,站在十几步之外的外门前细心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形。
慕容瑾收回放在小丁子身上的目光,转头对薛流岚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柳说,那个人手里竟然有你给他的手令。”
“你觉得呢?”薛流岚拉着慕容瑾的手走到门口的地方,随手取了自己束发的簪子插进锁眼中。也不见他如何动作,只听见铁锁“啪嗒”一声,竟然开了。
慕容瑾一脸吃惊的瞪着从监牢里面款款走出来的薛流岚,呆立着没有反应。以他的武功不曾逃出,慕容瑾原本以为是由于向来看押重犯的天牢狱中的铁锁都坚固异常。可看如今这状况,竟是他自己愿意留在这里的。
薛流岚将簪子插回头上玉冠之中,微微一笑:“三教九流之中高手倍出,可以学到很多应急的手段。”
慕容瑾垂下头,抿着唇不说话。
没有得到慕容瑾的回答,薛流岚才要开口说话,猛然被慕容瑾紧紧的环住腰身。她的头贴在他肩上,泪水晕湿了他的衣衫。
“其实在这儿的生活也还好,我是皇子,谁还敢委屈了我不成?”薛流岚低声笑着,手轻柔的抚着慕容瑾的后背。
“那就好。”慕容瑾在他肩头闷声回答。“对刺客下达刺杀命令向来是面授机宜,怎么会留下书信?分明是诬蔑却还是有人信了。”
“这个世上有很多黑的事情都是由白的说成的。”薛流岚无所谓的笑了一声,拉着慕容瑾走到监牢中坐下。“他们既然想要将这件事情与我连在一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可这本就不是欲加之罪,薛流岚,是不是千日醉已经被人看在眼里了。”慕容瑾握着薛流岚的手不无担忧的道。
“也许。”薛流岚沉思着道。“李彦手上的那个人证确实是千日醉的人,云掠堂的暂代堂主破军。”
“此番的事情是他背叛了千日醉?”
薛流岚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这件事情。
慕容瑾倒吸了一口凉气,若是此事最终定案,那么薛流岚何止是被监禁这样简单?
思量了一会儿,慕容瑾道:“不若除掉他?”
“若是除了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倒给了老七他们借口。蝶曼的情况怎么样?”
“似乎还是安全的。”
薛流岚闻言安心的笑了一下:“也就是说破军并没有将千日醉的全部情况告诉老七。”
“那也就不算是完全的叛逃,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慕容瑾只觉得混乱不堪,千丝万缕却始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且先不管他是什么目的,见招拆招罢了。郭尚忠那边可有什么消息?”薛流岚笑道。
“说起这个,我也觉得很奇怪。”慕容瑾认真的侧过身面对着薛流岚。“按理说他现在是将宝押在了你的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怎么会如此作壁上观?”
“对于郭尚忠而言,此番不管真假,经此一事我手上的势力到底会折损很多。一个傀儡,他的力量越小,越好控制。”薛流岚缓缓的说着,猛然站起身来走到栏杆旁,凝神细细的听了一听,转身道:“有人来了。”
“什么?”慕容瑾一惊,忙站起身来,才走出牢房,就看见小丁子跌跌撞撞的跑过来。
“七皇子,七皇子来了。”小丁子跪在慕容瑾面前慌乱的道。
慕容瑾骤然回身看向薛流岚,此处只有这一处路,若是直出去定然会与薛斐言顶头碰上。
薛流岚环视了一下牢房,思量了一下直了直斜上方一个阴影的角落。
不待他说出口,慕容瑾早已经一把抓过小丁子,借着脚踏在栏杆和墙壁上的力道,一跃而起落在角落的阴影中。所幸那里有一条横梁,可以让慕容瑾与小丁子落脚。
门锁打开,狱卒的身后跟着走进来两个人。薛斐言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个黑色衣着的侍卫。不过身量略显娇小,而且脚步轻盈,不似寻常侍卫。
“五哥别来无恙。”薛斐言拱手见礼。
薛流岚懒懒的靠在栏杆上,手环在胸前笑道:“却不知你会不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哈哈哈,五哥说笑了。”薛斐言朗声笑起来,一面向着狱卒道:“开锁。”
“这……”狱卒有些犹豫,眼神四下里转着。明明方才放进来两个太监,可如今这人哪儿去了?
“我说的话没听见?”薛斐言板起脸道。
“回,回七皇子,这您可是难为小的了。”狱卒连忙回神,努力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七弟能来看为兄,也足见了咱们兄弟情深。”薛流岚站直了身子负手道。“就这么说话也罢了,不必难为他破例。”
天牢的规矩,探监的人只能与被监押的人隔着栏杆说话。
薛斐言也不继续坚持,向前走了两步笑道:“不知五哥可知道五嫂凯旋回金都的消息?”
“我在这连天日都看不见的地方如何会知道?哦,不过现在知道了,还要感谢七弟。”说着,薛流岚双手抱拳晃了一晃。
薛斐言忙拱手道:“不敢当,小弟还以为五嫂已经来看过五哥了呢。”
话音落,房梁之上的慕容瑾吃了一惊。原来这周围早已经有薛斐言安排下的眼线了,难怪他来的如此巧。
“咳咳。”跟在薛斐言身后的侍卫低低的咳了一声,尽管手死死的掩住口鼻想要减小声音,然而在如此寂静的大牢中还是显得异常突兀。
接着微弱的光,慕容瑾清楚的看见薛斐言的脸色一变,转过身去看了那个侍卫一眼。
薛流岚的目光在薛斐言与那个侍卫之间转了一转,扬声对那个狱卒道:“你先出去吧,有老七在这儿我也跑不了。”
“五皇子说笑了。”狱卒赔笑告退,牢室之中剩下的人一片安静。
薛斐言的眼神在牢室中转了一圈,而后笑道:“既然只剩下自家人,五嫂是不是也该现身出来了。”
慕容瑾撑在墙壁上的手一紧,心里暗自盘算着。她早就听小丁子说过,皇上在监禁了薛流岚的时候就已经下了命令,除了作为这桩案件的负责人之外,不允许任何人来探视薛流岚。那么,如今若是被薛斐言抓到把柄,送到李彦处上报皇上,慕容瑾的违抗圣旨之罪便是坐实了。
小丁子一脸恐慌的盯着慕容瑾,等着她的回答。蓦然身子一轻,人早已经被慕容瑾抓了过去,凌空落在地面上。
“七皇子真是好耳力。”慕容瑾微笑着走向薛斐言。
“五嫂好功夫,只是这奴才的声音略微大了些。”薛斐言并没有料到慕容瑾会下来得如此痛快,高兴的同时心里也不由得防范之心大起。
慕容瑾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小丁子,而后脚步一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手袭向薛斐言身后的侍卫。
软剑出鞘,剑尖直直的指向那侍卫的喉咙。身后是墙,那侍卫被慕容瑾逼在了退无可退的境地,袖中匕首还未亮出,猛然听见慕容瑾低低惊呼了一声,一霎时间笼罩在全身的剑气退却。
慕容瑾靠在栏杆上,左手捂住右臂,脸色苍白的咬着唇。
“慕容瑾。”薛流岚隔着栏杆扶住她,怒火在眼中一闪而过,抬起头怒道:“薛斐言,你出手袭击自己的嫂子,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