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座城市似乎都是复杂混沌的整体,每个人眼里,它似乎又是全透明的,没有哪一条道路是谁的特权,没有那一块土地是谁的专属,可它却真实的有着自己清晰的界限。
就像在K城,城西的XX国际,响亮的小区名号其实住着的都是早出晚归为房贷奔波的蜗牛一族,而城东一片红墙黑瓦外表看似平凡的无名大院,进进出出的却是各种低调却高档的轿车。
在这个大院的入口,两侧的守卫目光如炬,没有任何障碍物阻拦的大门却似乎不会飞进一只不属于这里的苍蝇。
十年前,池晚就是那样,因为守卫一个手势就不敢再往前一步,她不是害怕,还是心底生出的那股子卑微。而那样卑微的心情,在如今要离开这里时也没有减弱丝毫。即使她憋着一口气,抬头挺胸佯装什么都不怕。
凝望着大院的池晚没有注意到大门口不远一辆蓝色跑车停下后,穿着一身粉红色紧身裙的徐莉从上面下来,瞥眼看见池晚,打着哈欠问:“喂,这是要去哪里……”高贵的装束却有着太低俗的表情太过轻浮的语气,池晚知道她定是彻夜派对未归,根本不想去搭理她,拉过自己的箱子,收回对这座大院的视线,准备一步步远离。
“喂!小后姐!”
池晚的步子一顿,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她还是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是某人的“后姐”。所谓后姐,就是后妈带来的拖油瓶女儿。徐莉觉得这招总是屡试不爽,刚想上前奚落一番,就被一辆从她身边急速开过的黑色轿车吓得站在了原地,而那一辆黑色的轿车就停在了她想要去的地方,池晚的面前。
“白沐,你就一辈子护着她吧!”徐莉看了一眼车子,一跺脚气呼呼地走了。
池晚觉得这一定不是白沐的车子,虽然同样的颜色同样的型号,甚至牌照上面是同样的字母数字,但白沐的车子从来不会带着危险的味道,而这样的味道更像是……那个人的。
车子的副驾驶打开了,池晚看着那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出来,慢慢回转身子,一张清明可爱的脸带着甜美的笑容,谁看了都会有种见到天使的感觉,可池晚却皱起了眉头。
“姐!幸好我们赶上了。上车吧,我们送你去!”
“不用。”她已经约好了白沐,或许他就在老地方等她,拖着行李箱继续走。
女孩小跑上前拖住了池晚的行李箱,“姐,你别那么固执嘛。”
池晚并不愿意多解释,想拽过行李箱继续走走,却不想女孩一个后退没站稳,身子摇摇晃晃就快跌倒了,池晚的指尖有想去扶的冲动,但车子后座的门已经打开,阿多快速下车跑过来扶住她。这样的情节总是太过熟悉,她永远是被冷眼横眉的那个,永远都要被质问是不是想伤害他们的公主。
因为面前这个喊她姐姐的人是婉婉,而她是晚晚,相同的发音,不同的除了字的写法还有她们的姓氏,一个是池晚,而那一个是林婉,她们是姐妹,准确的说池晚是某人的后姐,而某人就是林婉。
“你爱坐不坐,要不是白沐拜托,你以为我们……”阿多带着火气的抱怨声消失在林婉制止的眼神中,“姐,白沐哥零时被接走了,刚好我们要去机场,白沐哥说你的房子就在机场附近嘛,反正顺路呀。”
池晚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看着怎么也按不亮的屏幕,大概猜到了事情的过往,一定是白沐临时有事不能来接她,而她的手机又打不通,所以才让他们来的。为了配合白沐一米八几的身高,池晚今天才穿高跟鞋的,这里打不到的,公交要转两条街,与其为难自己的身体,池晚还是决定为难自己的心情。
林婉看着池晚拖着行李箱走向车子后备箱的时候,突然有种类似申奥成功的成就感,她挤挤身边的阿多去帮忙,但阿多却径直走回车里。
池晚打开后备箱,里面已经有一个和自己一样的行李箱,其实这并不奇怪,那一年她在百货公司做寒假工,为了让她早点下班参加白沐的生日派对,白沐就一口气买了她展厅里所有的箱包,作为派对伴手礼送了每人一只,只是好奇谁竟然和她会是同一款,不是林婉也不会是阿多,难道会是“司机”的?
池晚打开车门,看着在斜前方那个开车的人,仅仅是二分之一的侧脸她也知道那是谁,有些意外又觉得理所应当。因为白沐的车子不轻易外借,因为林婉从不会坐副驾驶,除了是他。
林婉发现了池晚的迟疑,她害怕池晚又不愿意坐车了,赶紧解释道:“言御哥要去英国出差,赶飞机时间有些紧张了,姐,我们先送他再一起去你的新房子好吗?”
不需要商量,因为就算她说不行,车子还是照样先开去机场。因为他是言御,当年这个大院里有名的小霸王,最近大院里的人都在议论他,说他在外面念了几年书回来之后脾气收敛了许多,今天竟然愿意让她搭顺风车,看来的确与从前不一样了,她庆祥他的不一样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池晚突然发现这是他回国后第一次见到他,原来她刻意回避得也算成功,她嘴角有不一丝易察觉的苦笑。
“不上来?”声音里的不耐倒还是如旧,池晚上车系好安全带,阿多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她,“你一直都是这样?”他指的是在后座也系安全带。
池晚没有回答,因为她自己也愣住了,她不这样,自从不再坐言御的车之后就没有这个习惯了。
言御猛一踩油门,车里的人身子都不禁前倾,池晚看着倒车镜里慢慢缩小不见的大院,有一种终于离开的不真实感,而她的离开是否会像她的到来一样,在这座大院引起一番风雨呢?
林婉掉过头,望着池晚,“姐,你为什么非要一个人出去住呢,一个女孩子多不安全,妈妈也会很担心的。”这是她第一百零几次的问了,而出奇的事,这一次池晚不是沉默以对。
“你在英国四年为什么还要回来?”
“因为我总要回家的呀。”林婉脱口而出的答案,尾随而来的是一车子的沉默。言御透过镜子瞥了一眼正看着窗外的池晚,脑海里又浮现当年那个干瘦的池晚,提着一个木箱子,一步步很坚定的走在大院的路上,那时候就觉得哪里不对,现在想来那时候她就像是在走向刑场。
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夏日,这里所有人对池晚的记忆都是从那时候开始的,而池晚却更愿意回想那之前的时光。